茶馆里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将顾明辉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节处还留着常年握枪的薄茧，此刻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展开。
窗外的江水轻轻拍打着堤岸，节奏如同他沉稳的呼吸。
"杜含嫣。"他唤她的全名，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我今年41岁，离异三年零四个月。"
他的目光坦荡而直接，"前妻是银行职员，没有孩子，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她。"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自嘲的笑，"那时候我觉得，把物质都给她就算补偿了，现在想想真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花瓷杯的边缘，釉面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我办过最久的案子追踪了七年，"他突然抬眼，眸子里跳动着茶炉的火光，"但对你，三十小时的火车就足够让我确定。"
顾明辉看着眼前有些略显慌乱，不知所措的杜含嫣，宠溺地笑了，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深深跌落进了她的眼眸，轻轻地表白着自己的心意。
他不再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本以为此生就这样忙忙碌碌追逐一个又一个案情，却这么戏剧性地遇见了杜含嫣。
他起初真的是嫌弃过她的“矫情”，却渐渐发现了她的敏感与细腻，还有真诚和善意。她的真实、友善、恬静，无一不令他着迷。
他将向她坦诚自己的一切过往，自己的婚史——当然，他并不打算过多纠结前妻的错。
他认为，他在那段婚姻中也有自己的失责，正是他自己对丈夫这个岗位的失职，才导致了对方的失望和离开。
任何一场婚姻的结束，都不是其中某一个人的问题，双方必然都有责任，他从来不是个推卸责任的男人。
他想说自己不算年轻，也不曾过多去尝试了解含嫣的过往，但他认为，"一个高校的辅导员，起码是过得了政审这一关的——"他半开玩笑的这么说着。
江风突然掀起窗帘，杜含嫣的一缕发丝被吹到唇边。顾明辉伸手想替她拨开，又在半空停住，转而将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茶汤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我这个年纪，又带着这么多过去......"
至于含嫣曾在感情中经历过什么，他不用去侦查，但凭自己刑警的一双眼睛去看现在的她，就足够了解了。
远处传来轮渡的汽笛声，悠长而空旷。杜含嫣发现他制服的第三颗纽扣有些松动——那是心脏的位置，想必经常被案卷袋摩擦。这个发现让她莫名鼻尖发酸。
"在刑侦队，我们讲究证据链完整。"顾明辉突然从公文包里取出个牛皮纸袋，倒出几样东西——房产证、体检报告、甚至还有份心理评估，"这些是全部的我。"
看着眼前如此坦诚的顾明辉，看着他明亮的双眸，含嫣竟有那么一刻地恍惚失神了。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微的声响，"不像你们文人能用漂亮词藻包装，我只会......"
杜含嫣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剧烈的跳动。她这才发现，这个在审讯室令罪犯闻风丧胆的刑侦队长，掌心竟然在微微出汗。
"顾明辉，"她第一次完整地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窗外飘过的云，"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青花瓷吗？"她的指尖划过杯身上的缠枝莲纹，"因为这些裂纹，会让釉色沉淀得更深。"
茶炉上的水咕嘟咕嘟沸腾起来，白雾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顾明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翻转手腕，将她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拇指抚过她腕间的羊毛手链，在那个平安结上停留了片刻。
"我下周还要来武汉办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能......继续借用你的茶杯吗？"
江对岸的灯光秀突然开始了，璀璨的光影透过雕花窗棂，在茶桌上投下流动的星河。
杜含嫣看着光影中顾明辉忽明忽暗的脸庞，忽然明白了他独特的温柔——就像他拍的那些照片，看似随意，却把每一帧她的身影都珍重地收藏在镜头里。
"杯子送你。"她轻声说，感觉他的手突然收紧，"不过......"她从包里取出个崭新的茶罐，"下次记得带这个茶叶来。"
顾明辉怔了怔，突然笑出声来。眼角的纹路舒展开，像是冰川融化的痕迹。
他珍而重之地将茶罐放进内袋，正好贴在心口的位置。远处钟楼敲响七下，余音在江面上久久回荡，仿佛在为这场特别的"案情分析会"作见证。
两个人在一种幸福而宁静的氛围中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又喝了点茶，明辉撑着胳膊静静地注视着含嫣，戏谑地逗着她，“杜老师，您不仔细审审我的材料吗？”
“当然要看，这可不是简单的毕业政审——我必须认真了解将与我相伴终生的人！”含嫣故作轻松不吃顾队长这一套，大大方方在他的目光下认真翻起每一页。
看到他的心理测试都忍不住好笑起来，并点评着“大男子主义——这臭毛病可不够好，要改——“
“听你的，我改——”此刻的明辉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已然被眼前这个曾认为是万般矫情的小女人——彻彻底底地征服了。
茶香氤氲中，杜含嫣故意板着脸，指尖在顾明辉的心理评估报告上轻轻点着。
"情绪稳定性优秀，但共情能力仅达平均水平......"她念着报告上的结论，抬眼瞥了下对面那个笑得像只餍足雪豹的男人，"顾队长，看来你还需要加强情感教育啊。"
顾明辉闻言立刻挺直腰背，作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可眼底闪烁的光却出卖了他。"杜老师教训得是，"他煞有介事地掏出警务通，"要不要现在就预约个心理咨询？"
屏幕亮起的瞬间，杜含嫣瞥见他的锁屏竟是她在喀纳斯湖畔喂小羊的背影，发丝间还停着那只透明的蝴蝶。
"顾明辉！"她伸手去抢，却不小心碰翻了茶壶。顾明辉反应极快，一把接住壶身，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杜含嫣慌忙抓起餐巾去擦，却被他反手迅速地握住了手腕。"没事，"他的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摩挲，"当年卧底时被烟头烫的比这严重多了。"
这句话让杜含嫣的动作顿住了。她低头看着他手背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游刃有余的男人，也曾经历过无数个她无法想象的凶险时刻。
茶渍在报告纸上晕开，将"创伤后应激障碍风险评估"那几个字染得模糊不清。
"这里，"顾明辉突然指着自己太阳穴附近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痕，"是抓毒贩时被钢筋划的。"
又拉起衬衫下摆，露出侧腰的旧伤，"这个是......"话未说完，杜含嫣的指尖已经轻轻抚上那些伤痕，温热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
"以后......"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些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窗外的霓虹灯突然变换颜色，将她的睫毛染成紫色，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水光。
顾明辉突然从座位上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单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遵命，"他的呼吸带着普洱茶的醇香，"不过杜老师，现在该轮到我检查你的'材料'了。"
话音未落，一个吻已经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眼睑上，轻得像当年落在喀纳斯湖面的那片雪花。
茶馆老板娘恰在此时掀帘进来添水，见状又悄悄退了出去。风铃叮当作响，惊醒了这对沉浸在甜蜜中的恋人。
杜含嫣红着脸推开他，却被他趁机将刚买的那个青花瓷杯塞进她手心。"定情信物，"顾明辉正色道，眼里却盛满笑意，"比军牌项链值钱多了。"
回程的出租车上，顾明辉坚持要先送她回家。车窗外的灯火如流星般掠过，他将她的手指拢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纤细的指节。
"下周三是你生日，"他突然说，"我申请了年假。"杜含嫣惊讶地转头，却见他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带你去个地方，记得带上那对茶杯。"
当车停在宿舍楼下时，月光正好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顾明辉替她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弹开的声响中，他突然低声说："当年办古玩案，有个老匠人说，真正的青花要经三次窑变。"他的指尖拂过她耳畔的发丝，"我们才经历第一次..."
杜含嫣望着路灯下他忽明忽暗的轮廓，突然拽住他的领带迫使他低头，用一个吻堵住了他未竟的话语。
远处传来宿管阿姨锁门的声响，她趁机跳下车，回头时举起那个青花瓷杯，杯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顾明辉，"她倒退着走向宿舍楼，声音清亮如风铃，"下次见面，我要听那个钢筋划伤的故事——完整的版本！"
夜风掀起她的裙摆，像极了五彩滩上那抹飞扬的衣角。而站在车边的男人摸着尚有余温的嘴唇，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措手不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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