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涧以前与他们四个一起的时候,就很安静,现在依旧如此。
脱下的西装外套被搭在塑料椅背上,衬衫袖口被挽起,裴涧戴着一次性手套,将剥好的龙虾肉放在时鸣面前的盘子里。
时鸣也没客气推脱,一边与常翰说着话,一边夹起来就吃了,仿佛中间的那些年从不存在。
吃了一会儿,时鸣突然想起来好像把什么事给忘了。
直到徐鹏的电话打到了裴涧那,抽抽噎噎说时鸣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的时候,时鸣才想起来他把手机拿回来后,忘记开机了。
他一边给自己手机开机,一边接过裴涧的电话,安慰对面的徐鹏说自己没事。
徐鹏听到他的声音,哭声立即止住,然后劈头盖脸把时鸣一顿臭骂。
“你XX还知道喘气呐!你XX知道我快急疯了吗?啊!你个没良心的……”
时鸣知道徐鹏也是关心他,赶紧安抚,并且约徐鹏一起过来吃小龙虾。
徐鹏哪有心思吃龙虾,知道时鸣安全,并且跟裴涧在一起后,也就安心了。
“对了,你的热搜下午就消失了,相关的报道删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心,难道是你爸?”
徐鹏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时鸣那个总裁爸。撤热搜的钱对于时总来说,还是九牛一毛的。
时鸣却不这么想。
时庆云要能花钱给他撤热搜,铁树都能开花,母猪都能上树。
时鸣跟徐鹏打电话的时候,常翰咬了一口肉串,问对面的裴涧:“对了,你怎么会跟谭夏一起过来?”
真相大白之前,这两人不是情敌吗?
谭夏瞄了一眼裴涧,小声解释,“裴总现在是我老板,鸣哥发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在谈事情。”
谭夏话音刚落,吃瓜二人组立即朝裴涧看过去。
时鸣挂完电话,听到“老板”两个字,也转了头。
裴涧什么时候成博泽的老总了?
他哪来的钱?
裴涧低着头,手上剥虾的动作没停,“回国后,找了点小事做。”
常翰表情呆滞,如果收购博泽娱乐是小事的话,那什么才是大事?
他不仅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了。
裴涧侧头看向也一脸好奇的时鸣,随后弯唇露出一个宠溺的笑,直笑得时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鸣哥的事,都是大事。”
时鸣老脸一红,转头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没想到还喝呛到了。
他差点把肺咳出来,裴涧帮他顺背的时候,时鸣感觉另外三个人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烫出六个洞来。
原来在朋友面前秀恩爱,这么尴尬啊!
范乐生故意打了个嗝,问一旁的常翰:“我狗粮吃饱了,你呢?”
常翰:“……”
他就多余问那一嘴。
本来就吃得差不多了,常翰和范乐生又被这口给撑了,很快说要撤离。他两走的时候,把谭夏一道也带走了,将空间留给新婚又小别的夫夫,不当那碍人眼的电灯泡。
如今真相大白,人家夫夫才是真爱。
等人都走了,时鸣瞥一眼剥了一晚上虾,正在慢条斯理擦手的裴涧,忍不住开口解释。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谭夏的事。”
“时鸣。”
大排档暖黄的灯光,在裴涧脸上添了一层暖色的光,让他此刻看起来温柔又难过,“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时鸣不明白裴涧有什么好跟自己说对不起的,明明是他怀有别的心思,一直对裴涧不够坦诚。
“对不起,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高中出柜,不是时鸣最困难的时候,他最困难的是出国两月后。由于跟时庆云闹僵,时庆云断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就算十七岁的时鸣能自己打零工赚点钱,也负担不起昂贵的学费,所以后来只能放弃学业,开始打工养活自己,顺便帮跟父亲决裂的谭夏交学费。
“跟你没关系,”怕裴涧怪谭夏,他又解释了一句,“当然跟谭夏也没关系。”
时鸣没注意到旁边陡然升起的怨气,拍了拍裴涧的肩膀,望着狼藉的桌面叹了口气。
“他的事,我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我,他不会遇到罗强。而且我出国,也不是他造成的。
即便不是那件事,时庆云也会找别的借口送我出国,结局都是一样的。”
时鸣分得很清楚,他本来能在国内上大学,是时庆云非要送他出国,送他出去又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害他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
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别人的头上。
“我说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他的交给我,但我没做到。”对于年少时的承诺,裴涧始终耿耿于怀。
时鸣却觉得过去的都过去了,连谭夏都走出来了,他跟裴涧有什么必要非去纠结过去的事。
“那也不怪你,你都被你爸关了好几个月,你能怎么办。”
裴涧愣住,“你找过我?”
裴涧表面上是跟着家人一起移民,其实是被绑出国的。出国后,还因想要去帮时鸣,被他父亲关起来几个月,让他学会听话和顺从。
时鸣有些尴尬,他当时通过不少同学,找到了裴涧的新地址,将身上所有钱拿出来买了一张单程机票,想要去投靠好兄弟,却没想到裴涧被裴父关了起来,他连裴家的大门都没能进。
说起来,那时候的他们都太年轻太弱小了,根本没有办法反抗来自家庭的压力。
想到裴涧当时的处境,时鸣再次拍了拍裴涧的肩膀,试图缓解沉闷的气氛。
“要这么说,鸣哥也很抱歉,没能像小时候那样保护小裴。”
裴涧是裴家的私生子,到了七岁才被裴家接回去。那时候的裴涧瘦瘦小小,不爱说话,没有母亲保护的他,在裴家经常没有饭吃,到了学校还会被人欺负。
时鸣那时候有爹疼有妈爱,在学校是个朝气蓬勃的小霸王。
第一次遇到裴涧,是裴涧被一群小孩堵在厕所,笑他白白净净长得像个女孩,要脱他裤子看看。
时鸣哪里看得惯这个,当场就跟那些人打了起来,一人战十人,虽然挂了彩,但最后护住了人。
“他,我罩的,以后再敢欺负人,打断你们的狗腿。”
等那群小孩跑了,时鸣才顶着熊猫眼转头看裴涧,还一点都不小声地嘀咕。
“确实像个女孩子。”
裴涧的小脸瞬间变白,以为这个打架特别厉害的新老大也要脱他裤子。
小时鸣擦了擦鼻血,学着电视上的大哥,拍了拍小裴涧单薄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我叫时鸣,你以后就跟其他人一起,喊我鸣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裴涧,非衣裴,鸟鸣涧的涧。”
七岁的裴涧已经在妈妈的教导下,学习了很多古诗,但七岁的时鸣根本没听懂。
“贱?那不好听。这样吧,我封你当二当家,以后他们喊你裴哥。”
被江湖义气震摄住的裴小涧:“……,嗯,好。”
此后的十年,两人形影不离。
-
思及过往,时鸣举杯跟裴涧面前的杯子碰了下。
“行了,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都翻篇了。我们应该向前看。对了,今天是你帮我撤热搜的吧?”
徐鹏还说是他爸呢。
怎么可能。
一开始时鸣也猜不到是谁帮忙撤热搜的,听谭夏说裴涧是博泽老总了,那肯定是裴涧了。
见裴涧点头,时鸣又奇怪道:“对了,你怎么突然变成博泽老总了?”
不是破产没钱创业吗?
裴涧轻轻抬眸,时鸣的脸上并没有气愤和羞恼,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
拇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裴涧决定坦白一部分。“我在国外的时候,有自己的产业,跟裴氏没关系。”
时鸣恍然,自发补全了逻辑。“懂了,你不想靠你那个独裁老爸。”
毕竟他跟时庆云也是这样的,他现在的事业跟时庆云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他没想到裴涧那么厉害,居然能买下博泽那么大的公司。
不过也正常,裴涧从小就很优秀,什么都做得很好。
“挺好,这样裴氏破产了,也影响不到你。”
见时鸣一点都不生气,裴涧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
时鸣不责怪他的隐瞒,一方面说明时鸣大度,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在时鸣的心里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真的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好兄弟在处。
与裴涧不知悲喜不同,时鸣今天是真高兴。
罗强被绳之以法,压在心里八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而且裴涧今天不仅帮他撤了热搜,还联系到了遭到罗强毒手的其他人。
裴涧原本的计划是通过他们来控告罗强,却没想到时鸣突然袭击,不仅拿到了八年前的证据,还撞破了罗强吸D藏D的事。
恐怕强迫他人吸D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谭夏今天能去警局报案,也挺出乎我意料的。”
见时鸣感慨,裴涧不经意问道:“他在我公司,说不定是我逼迫他去报案的?”
时鸣一脸问号,“为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
裴涧倒水的手一顿,很想说他就是那样的人,他并不像时鸣以为的那样光风霁月。
当他听谭夏讲完当年的事,第一反应就是让谭夏将事情公之于众,还时鸣一个清白。
只是到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不是觉得那样对谭夏残忍,而是知道时鸣守了这么多年秘密,没告诉任何人,为的就是不让朋友受伤。
时鸣曾经对他讲义气,同样也对谭夏讲义气。
从始至终,他在意的只有时鸣的想法。
时鸣:“当他决定踏进娱乐圈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谭夏性格温和到有些懦弱,当年的事是他的心魔,为此还看过很多心理医生。
对谭夏能鼓起勇气为自己讨回公道,时鸣还是很欣慰的。
只是见他如此,裴涧心里忍不住开始泛起酸涩。
如今他在时鸣心里的地位,怕是比不上谭夏了,甚至连常翰范乐生都不如,更别说周旭成了。
裴涧心里酸得冒泡,“当年,你除了为谭夏考虑,有为自己,为关心你的人考虑过吗?”
时鸣有些奇怪,明明他都说过去了,但今天的裴涧很喜欢说当年。
“当然。谭夏他要上学,还要考音乐学院,那是他的梦想。我跟他不一样,我脸皮厚,不怕别人说。再说了,谁关心我,时庆云吗?他巴不得我名声扫地呢。”
裴涧被他一席话,堵得胸口发疼。
“从来没考虑过我?”
时鸣瞳孔一缩,目光不受控制地闪烁。
“跟你没关系。”
他想说的是当初的事跟裴涧没关系,没有必要把裴涧牵扯进来,但不知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像极了闹掰那天。
两人同时沉默。
在时鸣想到补救的话前,来接他们的车到了。
裴涧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先送你回去,我一会儿得赶回去出差。”
时鸣也跟着起了身,故作轻松地将刚刚的话题放到看不见的角落。
“几点的飞机?”
“十一点。”
“那先送你去机场。”
去往机场的路上,两人心不在焉地说着毫不相干的事情,谁都没再提刚刚的话题,假装之前的问题和回答都不曾存在过。
等裴涧离开,时鸣才发现裴涧的外套落下了。
他心中隐隐泛着点欢喜,给裴涧发消息要给他送过去,但裴涧只让帮忙带回家。
看着手中早就失了体温的外套,时鸣在车门外站了会儿,直到司机问他怎么了,才回过神来。
车子缓缓驶离机场。
时鸣单手盖住眼睛,窗外各色灯光一闪而过,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他当时没想到过裴涧吗?
当然想过。
但裴涧是直男,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哪里敢让裴涧知道。还因为怕裴涧发现,他躲了裴涧将近半个月,整天不是跟常翰他们几个在一起,就是约周旭成他们出去玩。
他将谭夏护在身后的时候,看到了人群后匆匆赶到的裴涧。
众目睽睽之下,他看着裴涧的方向,说了那天出酒店后的第一句话。
“我喜欢男生。”
时鸣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其实一点也不勇敢。
就算表白,也不敢让那人知道。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小心翼翼将车内空调调高了几度。
时少都冷得穿外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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