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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红釉

天下初定,万物复苏。百姓历经前朝昏聩与江山易帜的动荡,饱尝离乱之苦。当今圣上萧驰开创的大夏王朝,正为这片疮痍之地注入勃勃生机。

今上威仪赫赫,手腕雷霆。在位十年,厉行新政:削冗官,肃吏治,重农桑。诸多盘踞多年的世家门阀,慑于天威,虽心怀怨怼却不敢言。太子萧成裕自幼追随圣驾,深谙治国之道,早已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

而萧璟寒,这位微服于此的五皇子,正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同为中宫皇后所出。帝后伉俪情深,起于微末,携手至今,情谊愈坚。

孙然然心中对大夏王朝充满感激。父亲常说,前朝末年动荡不堪,许多精湛的手艺在战火与流离中连传承都岌岌可危,更遑论精研与发展。烧瓷匠人的独家秘技,多为师徒口耳相传。朝代更迭的血雨腥风里,无数珍贵的釉料配方只余下模糊的轮廓,诸多精绝技艺早已湮灭于岁月长河,重现难如登天。

那失落的鲜红釉,便是其中之一,亦是父亲与官窑前辈们数年来呕心沥血、孜孜以求复现的目标。

晨光熹微,孙然然怀揣着一个小包袱,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包袱里是两个精心保护的青花瓷碗。瓷器不大,却承载着她的心血与汗水,釉色莹润,纹样灵动,是难得的精品。若非家中研究红釉配方已到了山穷水尽、急需银钱购买珍贵矿石的地步,她断然不舍得将它们出手。

她选择了东市的瑞宝斋。这家老字号经营各种古玩珍瓷,是瓷镇颇具声望的瓷器交易行。常有匠人将自己的得意之作托付于此拍卖。

甫一踏入瑞宝斋,孙然然的目光便被琳琅满目的瓷器吸引。店内陈设确属上乘,但青花瓷并不多见。她心中暗自比较:论蓝调之绚丽饱满,釉面之均匀温润,纹饰之繁复清晰,自己带来的这对碗,定能换来满意的矿石。

“掌柜的,你们这儿可有顶好的精品瓷器?我家少爷想掌掌眼。”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然然耳中。

王掌柜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灰衣、精明干练的仆人立在门口,言语清晰洪亮。而他身侧那位被称作“少爷”的男子,身形颀长挺拔,身着上乘丝绸裁制的浅色锦袍,袍上以金丝绣着繁复暗纹,在光线流转间隐隐生辉,贵气逼人。

王掌柜的目光落到那“少爷”脸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似温润如玉。然而当他走近,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无形中带来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王掌柜心中暗喜:乖乖,真是个小财神爷!管他好不好接近,先伺候着,定要让他多掏银子买几件镇店之宝!他立刻堆起满面笑容,殷勤地躬身作揖:“这位爷,您里边请!瞧好嘞!咱们瑞宝斋在瓷镇那可是响当当的招牌,全县最大、精品汇聚之所!若是小店都没有的货色,别家您就更别指望了!”边说边引着贵客走向孙然然所在的展区。

孙然然见掌柜引客过来,抬眼一看,心骤然悬到了嗓子眼——来人竟是萧璟寒萧大人!那迫人的气场随着他的靠近愈发强烈,让她瞬间紧张得手足无措,只想立刻逃离。

她慌忙低下头,正要抬腿,又想起今日重任——必须将这对碗交给掌柜估价换钱!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硬生生钉在原地。

“这位爷,您请看这儿,”王掌柜热情地指点着,“这几件,还有这几件青花,件件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品!无论是自用把玩还是送礼增辉,都再体面不过!您瞧上哪件?小的这就给您取来细赏!”

萧璟寒的目光掠过展柜上的瓷器,神色平淡无波。这些物件,比起宫中御用之物,差距甚远,只能算是勉强入眼的上品罢了。王掌柜见他兴致缺缺,心知遇到了懂行的,连忙指向几件青花:“爷,您细看这几件青花,胎骨细腻如脂,釉色匀净润泽,市面上可是难得一见!您觉着……如何?”

“尚可。”萧璟寒语气淡然,“算不得绝品。”王掌柜顿觉棘手。一旁的余杨适时出声,语带不耐:“掌柜的,莫要藏着掖着,把压箱底的真宝贝拿出来!若只拿这些充数糊弄人,徒惹人笑话!”

“不敢不敢!”王掌柜急急摆手,“这等水准,在民间确实已是罕见……”他目光一扫,瞥见了站在一旁的孙然然。瓷镇上但凡沾点瓷器边儿的,谁不知孙家少年郎烧得一手好瓷,前途无量?见他抱着个包袱,便压低声音问道:“哟,孙小郎,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家窑上……还需到我这儿买瓷器不成?”

孙然然有些窘迫地回道:“王掌柜,我今日不是来买的。带了两个青花对碗,是我自己烧的,想请您瞧瞧,看看能不能上拍售会。”她边说边小心解开包袱,捧出一只青花瓷碗,“您柜上那些青花,釉面偶有‘飞红’瑕疵,您瞧我这个,釉色纯净,纹饰清晰,毫无瑕疵。”

那瓷碗刚一露面,王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釉色之纯正明艳,胎骨之细腻坚实,纹饰之精美流畅,比他柜上任何一件青花都更胜一筹!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过碗,细细端详起来。

一旁的萧璟寒,目光也被这突然出现的精美瓷器攫住。那只青花碗在孙然然手中,散发着温润内敛的光泽,确实堪称极品。

“好!好!”王掌柜爱不释手,连声赞叹,“孙小郎,这对青花对碗,小店收了!过几日正好有个拍售会,我给您安排进去,保准能拍个好价钱!”

孙然然闻言松了口气,脸上泛起喜色:“那就有劳王掌柜了。碗底……有我的印鉴。”

王掌柜这才想起旁边的贵客,连忙转向萧璟寒,躬身谄笑:“爷,您看,这等凡品怕是入不了您的法眼。无妨!拍售会上有好东西!孙工的这对青花虽好,却还不算压轴的绝品!小的敢打包票,届时定有让您眼前一亮的珍宝!”

萧璟寒微微颔首,手中玉扇轻摇,尽显贵公子派头:“如此……本公子便拭目以待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余杨一眼。

孙然然听得王掌柜说她的青花不算最好,心中既好奇又有些不服,很想见识见识民间还能有什么更极品的瓷器。可惜拍售会她没资格参与。拿到王掌柜开具的票据,她便告辞转身离开。

刚踏出瑞宝斋门槛,余杨的身影便拦在了她面前。孙然然心头微紧,疑惑道:“余大哥?这是……还有事?”

余杨拱手一礼,态度诚恳:“孙工留步。实不相瞒,我家主子确有一事,想请孙工相助。”

孙然然一听,只想立刻远离萧璟寒,连忙推辞:“我一个寻常窑工,既无人脉,也无钱财,实在帮不上大人什么忙,就不去添乱了。”说着便要绕过余杨离开。

“孙工且慢!”余杨侧身一步,再次拦住去路,言辞恳切,“我家主子知道贸然相请有些唐突。实在是初来此地,人生地疏。家中老太君酷爱瓷器,又值寿辰在即,主子一片孝心,只想觅得一两件真正的好瓷器为祖母贺寿。恳请孙工看在主子这份孝心的份上,拍售会那日……能否屈尊帮忙?您慧眼识珠,定不会让主子买了赝品回去。”

然然心中犹豫。拍售会上的神秘精品确实让她心动,但一想到那夜书房里的惊魂与萧璟寒令人胆寒的怒容,立刻又打消了念头。

余杨看她虽有意动却仍摇头,心念一转,抛出诱饵:“主子近日机缘巧合,得了些品质上乘的西域红玛瑙原石……若孙工家中还有类似今日这般水准的青花瓷,又愿意相助,我家主子愿以石换瓷。孙工意下如何?”

西域红玛瑙!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孙然然耳边炸响!那正是她梦寐以求、复烧红釉所必需的珍稀矿料!她猛地抬头看向余杨,清澈的眼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渴望。家中确实还藏着几件她私下烧制的精品青花小件,为了红釉……为了父亲和窑上的夙愿……

察觉到她眼神的松动,余杨趁热打铁:“主子就在旁边茶楼二楼雅座等候。孙工若有瓷器,不妨取来请主子过目。至于那些红玛瑙,主子也允诺可以先给您品鉴一番。”

孙然然不由自主地仰头望向茶楼二层。雕花窗棂后,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凭栏而立。目光猝然交汇的刹那,她心头猛地一悸,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勒紧,慌忙垂下眼帘。巨大的渴望终究压倒了恐惧,她咬咬牙,下了决心:“好!请大人在二楼稍候,我……去去就回!”

余杨快步回到二楼雅间:“主子,孙工答应了。他已回去取瓷器。只是……您那些红玛瑙……”

萧璟寒指尖轻点桌面,目光若有所思:“无妨。那些石头于我无用。正好看看他的本事深浅,也……探探他们孙家与矿山之事,有无牵连。”他语气平淡,却自有深意。

当孙然然再次站在萧璟寒面前,捧着另一个更为精美的青花瓷瓶时,心中又生退意。红石虽好,但靠近此人风险太大。她深施一礼,将瓷瓶奉上:“萧大人,这是小人闲暇在家中烧制的玩物,算不上什么珍宝。若大人不嫌粗陋,赠予大人赏玩便是。”她顿了顿,补充道,“此瓶比今日交予王掌柜的对碗更胜一筹,胎釉更精,纹饰也更繁复多变。”

萧璟寒的目光落在瓶底那清晰的印记上:“‘昌平’?”他念出印文。

孙然然定了定神,坦然解释道:“回大人,这是小人的私印。瓷器匠人烧成一件器物,常会押上自家印鉴,以示归属与匠心。取‘昌平’二字,皆因唯有在这太平盛世之下,吾辈匠人方有机会将祖传技艺钻研传承,发扬光大。孙家上下,对此皆心怀感恩。”她声音渐缓,带着真挚的感慨,“前朝纷乱,多少巧夺天工的烧制秘法因此失传,多少前辈心血付诸东流。如今匠人们呕心沥血,所求不过是将那些失落的极品重现于世,弥补遗憾。小人惟愿这‘昌平’永续,此类憾事不再重演。故此,印鉴便选了‘昌平’二字。”

萧璟寒静静地听着,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落在了眼前这个少年匠人身上。少年肌肤白皙细腻,竟带着几分玉瓷般的光泽,一双眸子漆黑明亮,清澈有神。没料到这看似专注于泥土与火焰的匠人,心中竟怀着如此赤诚的祈愿与家国情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掠过他眼底:“孙工不仅技艺超群,更心系技艺传承与黎民福祉,此等胸怀,令人感佩!这瓷瓶,本公子收下了。几日后拍售会,也务必请孙工劳神相助。”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块鸽卵大小、色泽浓艳如凝冻鲜血的红色宝石,递到孙然然眼前,“听闻孙工在寻此等红色宝石?此乃西域所产,不知……可合你心意?”

那宝石刚一出现,便牢牢攫住了孙然然的目光!红得如此深邃、饱和、生动,宛如凝固的生命之火——这正是她苦苦寻觅、复烧鲜红釉必需的极品红石!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她,她强压住激动:“这……这太贵重了!小民受之有愧!”

萧璟寒唇角微扬,笑容温和却不容拒绝:“那就请孙工务必履行约定,助我在这瓷镇觅得几件真正的精品瓷器。此石,权当定金。”他故意只提帮忙选瓷,不提换瓷之事。

孙然然心中挣扎片刻,终是抵御不住那红石的诱惑,又念及对方刚收下自己的瓷瓶,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她欠身一礼:“多谢公子厚赐!不瞒公子,小民寻此红石,正是为了试验配方,烧制那失传已久的红釉瓷器。红釉历经数代,皆为最难攻克之难关。官窑与家中,已耗费无数宝石矿料反复试烧。”她眼中闪耀着执着的光。

萧璟寒适时问道:“我听闻瓷镇附近矿藏丰富,既有优质高岭土,亦有宝石矿脉。为何连官窑也深感原料匮乏?”

然然摇头叹息:“其中缘由,小民亦不甚明了。只知近年来矿石供应确实愈发紧缺。烧瓷一道,与其他艺术门类大不相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了核心矿石,纵有通天技艺也是枉然。”

“哦?有何不同?”萧璟寒似乎颇有兴趣。

一提到本行,孙然然眼中便焕发出光彩,话语也流畅起来:“吾朝技艺繁多,书画织绣、竹木雕刻,皆赖人工匠心,大巧者可穷尽心思,臻于极致。唯制瓷一道,虽赖人为,然火候之深浅精微,釉胎之粗细变化,更需仰赖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相济。人巧可施,天意却难测,“十窑九坏”实为常事。红釉之难,更是难上加难!即便在碎瓷片上反复试色,偶得接近之效,一旦施于完整器型,受热不均、窑变难控等因素便纷至沓来,成功率极低。失败太多,耗费巨大。家父在官窑主持复烧,小民在家中亦不断钻研配方,是以急需此等色泽纯正的上品红石。公子此石,色泽如西域凝血,于小民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若假以此石,小民侥幸烧成红釉瓷器,定当奉送一件与公子,以谢今日赠石之情!”

她滔滔不绝,说到兴奋处,才惊觉自己失态,脸颊微红,赧然道:“对不住,萧大人,小人一提起瓷器,便有些忘形……”

萧璟寒听罢,神情倒是松动了些,眼中掠过一丝真诚的欣赏:“孙工一席话,令萧某受益匪浅。天下之大,未知之事何其多。我亦真心期盼,能早日看到你手中诞生的红釉佳器。至于那红石……”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孙小郎不必推辞。我既收了你的青花瓷瓶,此石便当是回礼。为官者岂能白拿百姓之物?三日后我再备些类似的石料予你,权当……资助你复烧红釉之心愿。”

话已至此,孙然然见萧璟寒态度坚决,自己又确实急需,便不再推辞。

她郑重接过那枚宛如凝结着生命之火的宝石,深深一揖:“如此,小民便厚颜收下,先行回去钻研了。公子大恩,铭记于心!几日后瑞宝斋,定当竭尽全力,助公子觅得心仪瓷器!”

红石入手,温润微凉,却仿佛蕴藏着滚烫的火焰。孙然然片刻不敢耽搁,直奔官窑。她将与瓷工师傅们反复推敲、几近成功的釉料配方取出,只根据这新得红石的特性,做了极细微的调整。

窑火熊熊,映红了她专注而虔诚的脸庞。她摒除一切杂念,心神完全沉入这一方火焰跳动的天地。她打开每一个感官的毛孔,捕捉着窑内每一丝细微的温度变化与气流涌动,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种奇妙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腾、鼓胀——这一窑,必成!

“本节‘吾朝美术诸多…到人巧可施为,天不可测’等部分内容,参考选自瓷器专著,许之衡的《引流斋说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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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红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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