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苏府。
今夜月色明亮,院中的雪白日里化完了,独孤武此刻却心绪不宁无法欣赏起苏府的夜景。
“良兄?”独孤武坐在屋顶上忽然听到脚步声,随后便看到苏良从下面跳上来。
“武兄这是在对酒当歌?”苏良拿走独孤武手中的酒壶喝起来,“别看这天万里无云的,恐怕不久又要下雪了。”
“何以见得?”独孤武喝了酒觉得身上很热乎并未感觉到周围寒气。
“我和义父学过看天象。”苏良有些自信,“南边远处其实以及聚集了不少云气,后半夜肯定会下雪。”
“万古派后日便要来了。”独孤武知道自己并非魔教之人的对手,“这雪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不过是下点小雪罢了。”苏良摇了摇头,“听说如今的万古派皆是些年轻人,独孤掌门内功深厚定能击退他们。”
“可是……”独孤武直到后日便是七日续命丹最后的期限,或许阿翁已经……
“你怎么了?”苏良被独孤武忽然站起来吓了一跳。
“我现在要回家一趟。”独孤武在这一瞬间回想起了,离开时父亲看他的眼神,随之而来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此刻已经宵禁。”苏良想让他明日一早再回去。
“良兄可有办法出城?”独孤武一刻也等不了,等明日出城再到江南门已经是正午。
“我的腰牌先借给你。”
第二日,江南门。
昨夜雪后斑驳的血迹被薄雪覆盖,苏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走过的脚印,每一步都带着血色。
“看来昨日初雪前里面的人就已经死光了。”苏哲的目光落在院墙边的黄色腊梅上,树枝被一剑斩断,落在地上的花瓣和血混在一起。
江南门一大半建筑被大火烧成废墟,昨夜冲天的火光惊扰了附近的村民,若不是他们进城报官或许过几日才会被发现。
就在两人查看院内痕迹时,却听见有细微的呼救声,破开坍塌一半的柴房门,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正推开稻草往外爬。
“先替他救治。”苏哲注意到此人穿着江南门弟子的衣服,衣角处有被火熏黑的痕迹。
“地上有血迹。”苏良看到那男子附近血迹低落,一直延申向火场,若不是及时爬出来已经化作灰烬了。
“他是第三个。”苏哲叹了一口气,整个江南门加起来五百多人到现在只活了三个。
“此人失血过多怕是凶多吉少。”苏良摇了摇头,“前面两个都是府上杂役,也是身受重伤。”
“能救一个是一个。”苏哲知道按照律法江南门血案会被判成江湖纷争,而所有的江湖纷争都归江湖盟处理,“若是魔教所为,江湖盟中人怕是没人会为独孤家出头。”
“独孤武……”苏良这才想起昨夜自己醉酒将腰牌借给了他,“昨夜我给了他腰牌……”
“难道他已经回来了?”苏哲立即命人寻找独孤武。
“都怪我……”苏良捂着脑袋,算着时间他昨夜应该在雪后才能赶到,可是现场却不见他的身影。
片刻后。
“义父,这柄长剑……”苏良手里拖着一柄长剑,褐色的剑柄上带着些雪也带着些血渍,拔出来之后亦有干涸的血渍,“只找到独孤武的长悫剑。”
“看来他多半也遭遇不测了。”苏哲接过剑沉思片刻,“在哪发现的?”
“四重院内独孤行九的院子。”苏良回答,“似乎放火的人并未在那里点火,只留下独孤行九的尸体。”
“一个剑客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剑。”苏哲看着长悫剑上深浅不一的缺口,与他对战的那些人所使用的武器也绝非凡品。
“哥……”
独孤雁忽然从外面骑马冲进来,死死勒住缰绳随后差一点摔下马,好在苏良走上前控制住了躁动的马匹。
“雁儿,你先回去。”苏哲看了一眼追过来的侍卫。
“大人,雪天路滑我们实在……”侍卫不敢用力拉着独孤雁,不一会儿便被她挣脱来。
“我要去找父亲和……”独孤雁只觉得脖子吃痛随即眼前一黑倒在苏良身上。
“保护好她。”苏良将黑色披风解下来随后披在独孤雁身上,心中多少有一些后悔,若是昨夜自己没有多事那此刻独孤武还能站在自己面前。
“送雁儿回去,无论什么办法只要不伤害她,在她心情平复之前都不允许出府。”苏哲瞪了一眼侍卫。
“属下知道了。”侍卫架着独孤雁往外走。
“此事不能由官府来查。”苏哲将长悫剑用布包好,“舒老此刻还在查隐楼之事,就交给你来查。”
“是。”
梅府。
“什么?”欧阳鸣正在喝水,噗的一声全喷出来。
“此刻江宁知府已经在江南门了。”应萱刚刚侧着身躲开了,喷出来的水落在地上。
“不会是阿弟做的。”欧阳鸣自然不信,“他向来说到做到,挑战书中写了是明日就不会改期。”
“这里还有一封密信。”应萱递给欧阳鸣,“昨日黄昏在江南门飞出来的信鸽截获的,挑战的时间改到今日清晨。”
“元妙、邴康。”欧阳鸣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随我去一趟江南门。”
此时叶言之正从集市上回来,手里拎着不少油纸袋,还没来得及和欧阳鸣说上话就见他神色匆匆的带着师弟师妹离开。
“师父。”叶言之往前走了几步拐过弯看到应萱,随后十分高兴地朝着她抖了抖袋子,“各种口味地包子都来了点,还有你最喜欢地蟹黄汤包。”
“是吗?”应萱抬手敲了一下叶言之的额头,“难道不是你最爱吃的?”
“嘻嘻。”叶言之有些不好意思,“厨房里熬的粥应该好了。”
“我们先吃。”应萱知道欧阳鸣此行不会有收获,只是不知道冯夜现在何处。
半日后,欧阳鸣几人无功而返,官府与江湖盟的人已经将现场处理干净,所有遗体都葬在后山之中。
“明日便回丹青山了。”欧阳鸣有些沮丧。
“此事未必是万古派所为。”应萱宽慰他,“我已经得到他线索,此刻他还在江宁城。”
“自从父亲将他扫地出门已经过去十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我最是了解,定然不是他。”欧阳鸣并不相信是冯夜所为,灭门一事定是有人借机栽赃。
“你如此想便好。”应萱拍了拍欧阳鸣的肩膀。
午后的日光照在院中,欧阳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动,等他回过神时冯夜已经站在他面前。
“阿鸣。”
冯夜难得笑了一下,确实与弟弟许久未见了,一来是心中有结,二来是怕牵连到他。
“兄长……”欧阳鸣愣住了,多年不见他似乎沧桑了一些,亦或许是因为修炼了魔功整个人看着气色不太好。
“不是我……”冯夜正要解释。
“兄长说不是那定不是。”欧阳鸣恍惚间又回到了洛阳的家里,那些与冯夜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些年一直在梦里回忆着。
“水墨阁不错。”冯夜知道自己无须解释了,“现在你见到过我了,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不,兄长。”欧阳鸣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欧阳家的继承人,只是你的弟弟。”
“等我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就去找你。”冯夜转身准备离开。
“兄长……”欧阳鸣靠近了几步但还是停下了。
“我从不骗你。”冯夜跳到屋檐上转身看着欧阳鸣,“这次也是。”
等欧阳鸣追上去时,已经失去了踪迹。
临风楼。
血衣长老萧裳正品茶站在窗边,时不时地砸吧嘴。
“此件事毕。”冯夜推门进来,“我已经得到消息,半个月后会在御湖山庄举办比武招亲,届时武林盟众人回在那齐聚。”
“是给那御湖山庄的大庄主之女选婿。”萧裳对此有些了解,“听说那女子有着沉鱼落雁之貌,不知是她美还是我更美。”
“你总是这副德行。”冯夜摇了摇头,“如今独孤家惨遭灭门,这脏水是很难洗净了。”
“万古派在世人眼中不就是魔教?”萧裳叹了一口气。
“不过事情已经有了转机,随我即刻启程去海州。”冯夜已经有了一劳永逸的办法。
“海州?”萧裳忽然语气正经起来,“难不成你要自投罗网,那可是江湖盟的地盘。”
“我就是要去见他们的盟主骆谌。”
苏府。
从江南门救出来的三人在接受救治后陆续醒来,前两人只是府上杂役只记得重伤昏迷前有不少人闯进来,而第三个穿着江南门弟子衣服的青年却失忆了。
“他叫汤宁是内门弟子。”杂役认出了青年,“我在内院洒扫时见过他,时常能说上几句话,他不似其他内门弟子心高气傲。”
“你可确认?”苏良问。
“绝不会认错。”杂役点了点头。
“老爷,那青年醒了。”苏良来到苏哲书房汇报情况。
“如何?”苏哲现在只能寄希望此人能提供线索。
“现在还不好说,老爷还是随我去看看。”苏良面露难色。
客房内。
汤宁躺在床上发呆,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大人,此人头部受创看刚刚反应应该是失忆了。”门外传来郎中的声音。
“先进去看看吧。”苏哲推开门走进来,满屋子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我在哪?”汤宁已经坐里起来,面对眼前的两人觉得很陌生。
“苏府。”苏哲示意让苏良先去外面等候,“我是江宁知府苏哲。”
“老爷,此人……”苏良还是对汤宁有所疑心。
“既然他是江南门弟子便可以信任。”苏哲选择相信汤宁。
“是。”苏良退到门外随后紧贴着,若是此人有任何举动自己都能及时解决。
“你可还记得什么?”苏哲搬了个木椅面对着床榻坐下。
“我不知道……”汤宁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我似乎连自己名字都记不清了。”
苏哲讲述了江南门发生的事情以及汤宁的身份。
“江南门……”汤宁不断地摇头,脑中依旧没有一丝记忆。
“郎中可在?”苏哲向着门外喊了一声。
“大人。”郎中快步进来。“这位少侠伤了脑袋,或许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亦或者永远不会恢复。”
“可我还会说话,能……”汤宁试着使用内力,抬手间便感知到丹田中真气的流动。
“有些人脑袋损伤并无大碍,而有些人却会变得痴傻,少侠介于两者之间。”郎中已经写好调理的药方,“少侠失血过度需补气血,其余的还需慢慢来,但不影响你正常生活。”
“汤少侠可在此处修养直至康复。”苏哲命府上仆役好好照顾汤宁,“如有需要直接找苏良便好。”
“多谢大人。”汤宁刚刚运功时发现自己除了脑袋其余地方只是受了些轻伤,眼下只能试着静养看看能不能恢复一部分记忆。
苏哲刚刚离开客房,便见属下慌张跑来。
“大人,独孤雁不见了。”属下满头大汗,“大约一个时辰前她打晕了看守的几人,要不是小姐去看望她……我们……”
“来不及了。”苏哲知道此时并不是责怪属下护卫不利的时候,“派些人去江宁附近找找。”
“是。”属下跑出院子。
“大人,这独孤雁未免也有些过于骄纵了。”苏良一直跟在苏哲身边,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幅皱眉的样子。
“她的父兄都待她极好,从小便没吃过苦……”苏哲叹了一口气,“但愿能早点找到她,亦或者她能过的好些。”
江宁城外。
“大哥,我瞧这姑娘穿着定是大户人家的。”一个穿着粗布衣手持砍柴刀的中年男人将一个女子背过来。
“这是什么?”另一个也穿着粗布衣身旁放着一狼牙棒,他从那姑娘腰间抽出一个青绿色腰牌,随后大喜,“老二,今日不错这可是江南门独孤行九的孙女独孤雁。”
“那我们不就发达了?”匪徒老二搓了搓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就凭你们?”忽然不远处一棵树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阁下何人,为何如此畏畏缩缩?”匪徒举起狼牙棒警惕地望着前方。
“嗖!”一枚飞镖不知从何处袭来,匪徒老二捂着眼睛倒下来不停的打滚,喊叫声响彻森林。
“老二!”另一个匪徒见状便想着先带人离开,却在闪过的剑影之后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随后,一身影翩然落在独孤雁身边,先是试探了她的鼻息有检查了脉象,随后将她背着身上往前走。
夜,废弃的院子。
“这是哪?”独孤雁中了匪徒的梦回香,整整三个时辰后才清醒,不远处的柴火堆边坐着一个男子,她的反应还有些迟钝。
“饿了吧。”男子手里拿着半只烤鸡,熟练地撒了点盐巴。
“你是谁?”独孤雁缩在角落,随后检查了自己上下的衣服,忽然想起昏迷前见到的男子与现在的不一样。
“大小姐看来还没经历过江湖险恶。”男子转过身来昏暗的光线落在那张白净的脸上,看起来将近四十,目光锐利,一袭深蓝色长衫看起来像是跑江湖的,“我叫顾南辕。”
“顾南辕?”独孤雁没听说过他,“是你救了我。”
“东西收好。”顾南辕指了指独孤雁落在一旁的青绿色腰牌,“那两个山匪并不知道江南门的事情,还准备美滋滋想要去要些赎金。”
“是啊,江南门都没了。”独孤雁忍不住落下泪,将手里的腰牌扔了出去哭了会儿又捡了回来,不停地用手擦拭上面沾染到的尘土,“可我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
“也是个苦命人。”顾南辕将装酒的葫芦抛了过去,“你孤身一人是报不了仇的,睡一觉等天亮,我送你回城。”
“顾大哥也有仇人吗?”独孤雁打开葫芦盖子,里面装着酒闻起来就很冲脑袋,或许喝一口就能短暂的麻痹自己。
“我在找一个人。”顾南辕闭上眼睛,最近十年他总能想起一个模糊的红衣女子,可他记不起她的模样和声音,只是模糊记得一些相处过程,已经内心深处刻骨铭心,“或许我的主上可以帮你。”
“你的主上……”独孤雁觉着这个称呼并非那么正派。
“独孤大小姐听说过隐楼吗?”
清晨。
微凉的风从发梢掠过,已经出了江宁城门外十里,叶言之坐在马车前面等着师父来。片刻后两个人骑着马停在马车前,是应萱与欧阳鸣。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欧阳鸣朝着应萱拱了拱手,马上便是分岔路,他要回丹青山,而应萱要去苏州城。
“真的不回洛阳了?”应萱问。
“对于欧阳府,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还算合格的继承人。”欧阳鸣笑着摇了摇头,“母亲和弟弟都不在那了,我还回去干嘛?”
“若是再有他的消息,我定飞鸽给你。”应萱已经从他那得知冯夜来过梅府。
“有缘自会见面,我现在开始相信这句话了。”欧阳鸣知道冯夜办完事情便会来找他,“洛阳中唯有你还是我的妹妹,若是有事不必再亲自来找我。”
“那就多谢表哥了。”应萱朝着欧阳鸣拱手。
“后会有期。”欧阳鸣飞身上马,很快飞溅起的烟尘消散开。
“欧阳阁主折扇舞起来好看。”叶言之十分羡慕,“师父,要不我也学着用折扇当武器?”
“还没学会走路就要学跑了,好好练你的剑法。”应萱轻轻敲两下叶言之的脑门。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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