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宿酒,两人都大醉。
许观薪并没有醉,此时小助手也告诉了他手下在何处,便准备去寻找。
他起身离开,才走了一步,发现衣袍又被人捉住了。
回头一看,江白伤的样子如同一个莽撞的少年一样,有些莫名忧伤地看着他。
“……别走。”
许观薪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江白伤醉了,他的表情像是陷入了回忆。
他说:“虽然你养育了我几百天,但是你从不以一个养育者的身份和我说话。我们就像是朋友——最冷淡的朋友。我想,我是尊敬你的,但那时也是那么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到头来却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你从来就不在那片浴血的背景里,你是这么的……我行我素,超然脱凡。”
“江白伤,你还好吗?”许观薪问他。
冷漠如雪,这就是他。
江白伤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继续说了下去,再不说出口,他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你收敛情绪,从不和我产生非必要的交流,我恨你,我对你而言可有可无,而你却是我必须用尽此生去追逐的人,你不懂那种感受。唯一一次意外,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许观薪隐隐想起了一个画面,当时不为为何,他好像能够看懂江白伤的心情。
但是叫他如何相信呢,江白伤是这么恨他。他们之间产生不必要的纠葛,对谁都不好。
江白伤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天我被你打发到城里去买泡笋,回来的路上下了大雨。我淋着雨往回走,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没想到,你会撑着伞出来找我。”
“这种事……我应该还做过不少吧?”许观薪说。
“但那次是特别的。”江白伤说:“我们在一把伞下,我闹别扭,非要离你远一点,宁可自己淋雨,你生气地把我按在你身边,那时候我感觉到了你的体温,和你的人不一样,很温暖。”
江白伤还记得自己抬头看向他的样子,有了情绪的许观薪,即便扣着面具,看起来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江白伤就乖乖就范了,他甚至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如果许观薪就愿意这样和他一起生活下去的话,过了八年十年,他是不是会忘记复仇?
可惜,没有八年十年这么久,他们之间的时间太短。
那日,他们一起回到了院中,院中的梨花在雨中纷纷落下。
梨花洁白的花瓣,缥缈的幽香,是那么沁人心脾。
江白伤在梨花树下停了下来,他跳起来伸手去够那梨花,但是身量太小,够不到。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天,许观薪皱眉看着他,却伸手从树上摘了一朵梨花,放在他的手心。
他的手那么洁白修长,那么优美有力,不仅仅可以用来握剑,无论是执笔作画,还是拈花赋诗,都是一等一的风雅。
江白伤看着手中的花瓣,捧起来,放在鼻尖嗅了一下,那香气是那么的令人魂飞。
江白伤以为那是一个两人关系改善的讯号——起码表面上如此。事实上他想多了,从第二天起,许观薪就变本加厉地使唤他做事。
他似乎在他心中刻意种下仇恨的种子。
“你不怕我将来真的动手杀了你吗?”江白伤气愤不已,问他。
“你非要认为我这样做是针对你,我也没有办法。你只需要知道,我从来不会随意就对一个人好,是我把你捡了回来,你为我做事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不会去找你。”
“……”江白伤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个人从来不会为了消弭自己心中的仇恨就对他和颜悦色。但他这种对自己毫不关心的做法,就更使他生气。
也是在那天起,他发誓一定要让许观薪看到自己,只有当他真正张开獠牙的时候,他才会真正认真地看自己一眼吧。
投奔四王爷,并设下计谋诱许观薪入局的念头,在那一天终于形成了。
“放下过去吧,白伤。”许观薪说:“过去的事不一定有意义。”
“你还是这句话。”江白伤试图做出一个虚幻的微笑,但是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似乎这无笑真经在使他面部肌肉失衡,脸上的表情会越来越少,直至变成一个模范的假人。
“……”
“没事,我不怪你。”江白伤说:“我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对你的言行更多地进行分析,为什么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你不是江长意,我怕失去了复仇这个念头,我这个人也不复存在了。”
“……你醉了。”许观薪只能这样十分艰涩地说。
他感觉到了江白伤内心的痛苦,但是他能做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也有机会……”
“你在和我讨论感情之事吗?”许观薪问。
“自然。”江白伤坦荡地看向他。
“感情之事,最是难明。何况,在你选择练习无笑真经那天起,江白伤,你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江白伤不说话了。练习无笑真经,是他在自我赎罪,何况,他以为许观薪死了,自然也没有期待过感情这种东西。
“我可以散功。”再三思考之后,江白伤还是决定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他选择鼓起勇气这么说:“我可以放下盟主之位,不要这世间的一切,只与你泛舟江湖。”
展虔的头动了动,似乎快醒了,但是手一垂,又睡死了过去。
“江白伤,你还记得我最早的时候对你说的话吗?”许观薪说:“不要当一个会对伤害自己的人产生感情的人,这是最差劲的事。”
“可是你并没有真正伤害过我,不是吗?”
“可我还是伤害了你。”许观薪说:“而且我会告诉你,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够冷酷,果然是你的风格。”江白伤为了掩饰内心的悲伤,又拿起一壶酒,仰头就灌,那些酒一半洒在他的衣襟上,更衬得人疏朗如月。
许观薪一般也会考虑说辞的,但是这一次,他选择了最直接果断的方式。一个出色的剑客,就会这样做,会快刀斩乱麻,在真正的隐患发生之前就除去伤口上流脓的部分。
*
许观薪见到了在这个世界的手下,他在三年前来到这个世界,拜入法林寺,虽是带发修行,但是不守清规戒律,去逛青楼,被逐出门派,也给魅魔界带来了恶劣的不良影响。
许观薪扶额,终于见到魅魔是因为好色而违规了,要不说他的属下犯的事都是五花八门的,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很滑稽,也让许观薪感到生气。
在郝清被逐出寺门后,许观薪就去见了他,说:“你当了和尚,还贼心不改,究竟在想什么?”
“老大,我才不是去逛青楼,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做都是忍辱负重,只为了得到情报,获得天下至宝,好献给老大您。”
“你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吧。”许观薪说:“你得到了什么至宝,说来听听?”
“是醒狂丹啊,老大。”郝清笑说:“据说此物,吃了可以让一个疯癫的人瞬间变成正常人,又能让一个正常人瞬间变成疯子。”
“还有这么古怪的丹药?”许观薪皱起了眉。
“我也很好奇啊,所以非要拿到一颗试试。”
“得了,我不要这玩意儿,你自己也别吃。老实回去待着吧。”
“老大……”郝清还在恋恋不舍,就被传送回了魅魔界。
临走前他还是把这东西给了许观薪,因为他留着也没法给人类用。
许观薪的传送术,可以传送任何非人类的物回魅魔界,但是在人类身上的作用还有待证实。他只对自己的爱人试过,但没有一次成功。
许观薪在离开前,还准备做一件事,便是拜访当世神医谢无妄。
“这不是十五年前去世的白衣剑客江长意吗,你竟还活着。”
许观薪说:“谢神医,你一定见过比我身上发生的更离奇的事情。实不相瞒,我今天是来向你求药的,希望能够散去友人身上的无笑真经,如您肯应允,您的条件,我也均会答应。”
“友人?你说的可是江盟主和展虔?”
“不错。”
“可我恐怕他们并不需要你这么做。”谢无妄说:“那展虔即便散功,腿疾也好不了,江盟主的咳血病也是,这均是练习无笑真经不可逆的伤害。”
“可您是神医不是吗?”许观薪将醒狂丹放在他面前,说:“不知此物可得神医的青眼吗?”
“醒狂丹?”谢无妄惊讶:“世间一共只得两粒,江大侠是如何得到的?”
“您就说愿不愿意帮我这一个忙。”
“……好吧,我为你开一副散功的药方,再为展大侠和江盟主各开一副养身的药方,只要他们坚持服药,三五年之后,变成正常人,皆不在话下。”
“多谢神医。”许观薪连忙拱手相谢。
许观薪回到了江白伤的居所,他也觉得这样做不是最好的方式,但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挽回他们受到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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