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秋意浓
清影居渐渐空了。
自从说了解散秘卫府的话，当时十四子便有人离开了。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到最后贾尘仍要算计他们、废人内功，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何况地窖里见识了大悲掌法，现在的小千岁没有了铠恩慈的庇护，却强得可怕，纵使再多不满也只能默默忍受。
虽然厨娘温大娘和丫鬟音儿哭哭啼啼，贾尘还是给了二人银两，让她们走了。如果世道太平，这些钱足够她们再过个几辈子，可是如今世道乱成这样，七王爷又或者台岛甄家可能很快打到杭城也未可知，人到底该怎么生活，都看自己的造化了。
小元子也被赶到了铁骨医馆，他要照看小狐狸与雪娘。
因此清影居只有贾尘，她住在铠恩慈的卧房外间，里间是铠恩慈的棺木。
她一点也不怕。
清晨起来先进到书房抄经。
练习掌法要调动真气，加上心结未解，她总是很累，时不时会吐点血，不过她觉得这是好事。
她要想明白接下来的路。
到了晚上，她随便吃点东西便到院中打坐。
十四子里仍有人不死心，趁晚上摸了过来，贾尘也不含糊，与来人对打。
她日日练习，逐渐融会贯通，有时用扇子有时用剑，大多数时候什么趁手用什么打。
不伤手脚，她只是废了来人的武功。
“走吧，越远越好，”她将人扔出去，甩出一袋金叶子，“另寻个营生，不要靠近凤京。”
反复如此。
第七日。
贾尘将这几天抄写的经书整理好，在府邸里走来走去布置，待一切收拾妥当，又去到院中打坐。
多日没有人打扫，树叶落了满院。
已经入秋了吗？
对于贾尘来说，日子过得又快又慢，她犹如避世不出的隐士，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知凤京如今是谁的地盘了。
直到感觉到日光消失，独属于夜晚的凉意袭来，她才起身。
贾尘先去了地窖，地窖一股血腥味，中间的校场上是四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她拿出一支白玉火折子，来自丹砂的礼物。
火折子点燃了经书，先是一点点亮，然后是噼啪声，接着火苗越来越大，贾尘面无表情地退出了地窖。
返回到铠恩慈的卧房。
帝王才能享用的紫檀棺木，木质细腻温润，鎏金镶边，棺盖铭文处的乌鸦嘴里含着血玉。
铠恩慈双眼紧闭，周身云锦包裹。
人死了头发还会长，可能终于没有了秘卫府的牵绊，他发根处竟然生出黑发来。
铠恩慈面容安详，仿佛只是小憩一会儿。
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地窖应该是炸了。
按照她提前布置的火药路线，这里是最后会烧到的地方。
真到了这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贾尘将写好的大悲咒放在棺木里。
烟味飘过来了，已经烧到了东厢房。
又拿出一把旧扇子，扇盒上落着一层薄灰，这是她在书房里寻到的。
扇子打开，扇面上都是血。
那时刚封为玄秘使，铠恩慈赏她的。
“钢扇子太粗糙，还是竹骨的好，”铠恩慈递给她，“趁手吗？”
贾尘展开又合上，普通的动作她做出来却自带一片风流。
铠恩慈喜欢得紧，口气却严厉：“我儿玉面修罗！日后你的名号怕是要比咱家的还响。”
玉面修罗，这个名号一路以来只带来了不断的麻烦，她离斗争漩涡既近又远。
贾尘抽出扇子，扫过头发，一小撮头发连着扇子一起扔到了棺木旁。
她磕了三个头。
“咣”一声巨响，是前厅的横梁倒了。
空气已经开始呛人了，她还是耐心等到火苗烧了进来，才慢慢退着出去了。
一片浓烟中，传来呼喊声“贾尘……”
难道又有十四子找了过来？
贾尘冲了出去，发现清影居的门口赫然站着两个人。
满脸眼泪要冲进大火里的司徒恬，还有抱着她的腰死活不让她进去的小元子。
“贾尘！你疯了！我们都成婚了你还想着死！你敢给他陪葬试试！”司徒恬哭喊道。
“郡主！大人不会这样的！”小元子苦口婆心地劝着。
二人拉扯了一会儿，才看到毫发无伤的贾尘站在面前。
“贾尘！”司徒恬离得太近，熏了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
司徒恬愣住，继而扑过去紧紧抱住她，脸埋在她胸口哭得不能自已。
“你没死……你没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贾尘任她抱着，不言不语，只抬眼注视着整座清影居燃烧。
“大人，大人……”小元子试着叫了叫她。
贾尘才意识到她左手拉着小元子，右手拉着司徒恬。
清影居仍在燃烧，不断有房梁或者棚顶掉落。
十方大地震，大千世界一片灰色。
“尘归尘，土归土，”贾尘喃喃道，“自此以后便是新世界了。”
贾尘牵出两匹马。
小元子赶紧说：“小元子不用骑马，大人和郡主骑着就行。”
本来一匹马就够用了，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并不在贾尘的计划里。
贾尘和小元子约定，他在铁骨医馆照顾好众人，自己出发，小元子不同意，说什么也要跟着去，贾尘说：“若是十四子回来，你也好照应。”
她早在蔗梨处留了解药，助他们恢复功力。
说到底她想要他们选。
贾尘已修书一封去了川城的无观寺，住持安乐大师是铠恩慈旧交，七王爷从川城起兵，炎威必然有势力也在那里，如果真有人不甘心，他们大可以往川城去，无观寺的僧侣可助他们剿灭这些人。
秘卫府的太监们一辈子都背着铠恩慈给的枷锁，是去是留，自行决定吧。
至于雪娘与小狐狸，贾尘不想说再见，说了一遍又一遍，这趟上京，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干脆一走了之。
今夜小元子打算给铁骨医馆的人下了**散睡上一觉，他偷跑出来帮贾尘烧清影居，偏偏被司徒恬抓了个正着。
司徒恬瞪眼：“要不是我逼问小元子，你是不是就自己走了？”
贾尘不语。
司徒恬又说：“我们都成亲了……”
小元子本来在喝水，差点喷了出来。
“如何？！”司徒恬白他一眼，“你既然是我的人了，就别想着丢下我自己去冒险！”
“我要保护你！”
贾尘沉默一会儿，才说：“一共两匹马，那小元子回去吧。”
“不可！”小元子立马回道。
贾尘又说：“你很喜欢紫苏姑娘吧？”
小元子不语，耳朵却红了。
虽然小元子没说过，可是每次紫苏在时，他喜上眉梢的样子贾尘看在眼里，她觉得不管有的没有的，能有个好朋友一起做个伴，总是好过耗在自己身边。
不光是十四子，她也想让小元子自由。
小元子突然眼泪汪汪了。
“小元子是大人捡回来的，大人教小元子读书写字练武骑马，没有大人就没有小元子的今天！铠公千岁已经千古，若是大人出了什么事儿小元子也不会开心的！”
大概是真的怕贾尘不带他，小元子说着说着激动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紫苏姑娘要找她娘，这是她的道，不是小元子的，小元子要跟着大人，生死都要跟着！”
司徒恬看不下去了，打断他说：“好啦好啦什么死啊活的，不吉利的话不要讲了。”
“你也跟着去吧！”她宣布。
小元子刚要庆祝，看一眼贾尘脸色，又不敢作声。
贾尘叹口气，最终点点头。
“太好啦！”小元子才笑开了，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大包袱，“好在小元子早有准备，这是咱们路上吃的干粮。”
“等一下！”司徒恬又说，“出发之前，我们约法三章！”
“一，不许叫郡主大人！毕竟不能暴露身份。”
“我们还是扮成江南走货的商人比较好。”司徒恬说，“我是大当家，贾尘是二当家，小元子是伙计，如何？”
小元子本来想抗议，但是贾尘表情游离，看起来无所谓，他就也不说什么了。
“二、贾尘不许偷跑！”
贾尘看司徒恬，司徒恬一脸理所当然：“你什么事都爱自己憋着，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但是不可以独自行动！”
贾尘没说话。
司徒恬又说：“三，也就是最重要一点……”
“我们都要活着！活着去，活着回来！”
“听懂了吗？”
大概是她说的太郑重了，小元子用力点头，贾尘仍然沉默，表情松动了一点。
司徒恬知道她是同意了，便转身上了马。
“大当家已经上马了！出发吧！”
月色下，三人两马的身影越走越远，背后的清影居连着过去种种，都烧成了灰。
说书人曰：山高水长路未绝，他日相逢是终章。恩仇簿上名犹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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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秋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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