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小元子
贾尘付了钱，他便摘了插在身上的稻草。
二人穿过了天街，那是凤京最宽阔最热闹的一条街，两边都是铺子，卖的是老百姓一辈子也买不起的上等货。因着是元日，大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后来拐了又拐，拐进了一条胡同，肉香扑面而来。
真实的肉味，他每日跪在地上，经过的人身上散发着吃饱喝足的味道。
贾尘扔给他一贯钱：“两斤牛肉。”
没说名字，他只好循着味道闻过去，找到了一家卤味摊子。
买回了牛肉，贾尘不接，说：“你吃吧，我一会儿还得去义父府里赴宴。”
他饿了好多天，也可以说从一出生就没有吃饱过，得了准许他狼吞虎咽，吃得头也不抬，等他反应过来时，肉已经全吃完了。
他吓死了，竟然把肉都吃完了，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大人饶命！奴才、奴才太饿了，不小心全吃了，大人饶命……”
生怕贾尘生气了不要他了，他一直磕头。
再一次要磕下去的时候，一把扇子挡在了他面前。
扇子的主人声音冰冷：“不要磕头了。”
“再磕头就杀了你。”贾尘收了扇子，问道，“吃饱了吗？”
小元子点点头。
贾尘说：“不要奴才奴才的叫自己，你有名字不是吗？”
少年愣愣的，刚才贾尘给自己起了名字……
“你叫窦元元。”
他本能想要磕头谢恩，想起贾尘刚才说不让磕头，便深深鞠了一躬。
“小元子谢谢大人！”
“小元子？”贾尘听了，嘴角勾了勾，“小元子不错。”
二人又走了一阵儿，贾尘问他是否识字是否习武，得到了否定答案后，她说：“无妨。这些都可以学。”
大皇宫附近的天水桥一带是达官贵人的住宅，越接近目的地贾尘越发紧张，虽然二人才相处了一个时辰不到，小元子却能感觉到贾尘的情绪。
他小心问道：“大人可是不开心？”
贾尘冷着一张脸回：“还好。”
马上的人后背绷直，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那小元子给大人顺顺背？”
打个了岔，贾尘稍微放松了点，调整了一下坐姿，转移话题道：“一会儿见了人不要乱说话。”
大人的“义父”是天熙第一太监。
说书人嘴里的人物出现在眼前，白发白眉的老人高高在上，犹如泰山压顶，小元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贾尘也很紧张，她握了下拳才开口。
“义父，这是我的贴身侍卫，窦元元。”
不等铠恩慈说，旁边人开口：“老四长大了，竟然有自己的人了。”
秘卫府的三位玄秘使，一脸横肉的炎威，贼眉鼠眼的风武，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泽儒。
贾尘生硬的打招呼。
过了不知多久，铠恩慈才开口：“带下去。”
小元子看贾尘，贾尘点头。
铠恩慈的手下来了带他去洗澡更衣，检查是否“净身”。
换了身干净衣服，小元子和其他人等在外面，铠恩慈的“家宴”不许外人近身伺候。
偶尔听到三位玄秘使的声音，贾尘好像不存在。
这就是贾尘不开心的原因吗？
其他人一言不发只是互相打量，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到，这是秘卫府的规矩。
铠恩慈同意了，小元子正式成为了贾尘的随身侍卫。
新晋“玄秘使”贾尘有了自己的小院，小元子随着她一起住进去。
每日寅时起床，秘卫府学武；
辰时，吃饭，然后学写字；
午时，有任务便做任务，没有便继续重复练武写字。
贾尘独自出去执行铠恩慈的任务，小元子便重复练武写字直到贾尘回来，二人一起回小院。
贾尘睡觉洗澡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吃饭不喜欢油水大的，不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装饰，不喜欢吵闹，话不喜欢说明白……
林林总总，小元子一一记在心里，逐渐操持起小院的管家事宜。
二人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直到有天晚上。
起先是几支箭的声音，然后是许多人的脚步声，小元子自床上一跃而起，提刀冲了出去，看到几名黑衣人在贾尘厢房门口正欲破门，小元子大喝一声：“大胆！”
黑衣人回头，转而过来围攻小元子。
他学武不过半年，身法僵硬刀法更是没有，但是怕贾尘遇险，他生生抗了下来。
黑衣人处处照着命门下手，很快便将他的刀打飞了。
先是小腿挨了一刀，他不得不单膝跪下，又有人照着后心来了一刀。
力大无穷，痛得他整个人扑在地上。
“停！”
是贾尘的声音。
黑衣人还要出手，一把扇子飞过去，弹飞了黑衣人的剑，黑衣人这才摘了罩面，笑嘻嘻地说：“见过四档头！”
贾尘冷笑：“大档头太看得起小元子了，试炼他一个毛孩子派了这么多高手。”
黑衣人拱手：“四档头谬赞！属下是最不中用的。”
“打也打了，”贾尘走到小元子身边，捡起扇子，“回去复命吧。”
黑衣人待要撤退，贾尘又说：“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你们所有人。”
小元子听得明白，她指的是炎威风武泽儒以及手下的所有人。
人都走了，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小元子还趴在地上，贾尘也不扶他，只问：“疼不疼？”
疼得要死，他都怀疑自己的腿要残废了。
还是摇摇头：“不疼。”
贾尘想想说：“我没有看错，你做得很好。”
小元子挣扎着从衣服里拉出一角，是二人认识第一天贾尘给他的软甲衣，叮嘱他除非洗澡不要脱下。
后心那剑并未扎进去，只是对方太用力，相当于在他后背狠命按了一下。
“大人为小元子想，小元子定将全力以赴。”他嘿嘿一笑。
逐渐他也看清了秘卫府的形势，复杂程度不输内廷外朝：铠恩慈独揽大权，下手狠毒，三位玄秘使对贾尘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院来了很多人，丫鬟厨娘守卫马夫，来了又走，都不长久。
随着贾尘出落的愈发丰神俊朗，铠恩慈逐渐器重她，小元子的功夫也见长，他开始跟着贾尘一起出任务。
贾尘从来不觉得于他有恩，对于将小元子拖进秘卫府的深渊里，她亦不愧疚，好像一切都自然而然，无需多言。
贾尘不喜欢他自称“奴才”，小元子也不觉得他们是主仆，之前也许是兄弟，后来知道贾尘是女子，那便是姐弟，或者其实也不是姐弟，在小元子心里他们就是“大人”和“小元子”，不同于任何一种。
许多人爱贾尘，有一些男子，大多数是女子，不知道贾尘真不懂还是装傻，去了一些地方，见了一些人，杀了一些人，最后仍然是小元子陪在贾尘身边。
娘娘清冷，黎熠熠野心勃勃，雪娘温柔，丹砂神秘，小狐狸鬼马，这些女子都是世间顶顶好的人，若是大人喜欢她们，和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位在一起他都觉得不错；若是大人不想，或者那几位变了心意不喜欢大人了，大人总归还有他。
反正总得有他。
腰斩，虽然人的身体分成了两段，贾尘还是和小元子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炎威才终于断气。
各种内脏流了一地，味道刺鼻。
小元子皱眉道：“虽然秘卫府也是一股子血腥味儿，我总觉得炎威这狗东西味道格外臭！”
“壮阳药。”贾尘说。
小元子震惊：“他……还……”
贾尘也不知道，只是闻到了鹿茸淫羊藿冬虫夏草的味道。
凤京中有大官求药，她曾奉命找药，后来又在铁骨医馆，对这些药的功效更多了解了。
“越是没有才更想要。”贾尘淡淡道。
仁宗活着的时候也曾大炼丹药，还不是死了。
不过是执念罢了。
她问小元子：“想吃什么？”
小元子更震惊了，这味儿冲得和进了羊圈似的，大人还能吃得下啊？
贾尘又喝了一杯，道：“当年你学武不过几个月，连刀都拿不稳，他还派那么多人来打你一个，我就想着早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贾尘很少说这种话。
小元子过于感动，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竟然词穷了，半张着嘴愣在原地。
贾尘笑了笑，又问：“要不要吃卤牛肉？”
那日他灰头土脸，腿上中了一刀，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贾尘也是这样问他的。
“要不要吃卤牛肉？”一双好看的眉眼弯了弯，“我今日出门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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