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宫墙间呜咽了整夜,拂晓时分才渐渐息止。听雪轩的窗棂上凝了厚厚的霜花,将外界隔成一片模糊的白。楚晏醒来时,额间那一点虚幻的凉意似乎还在,如同一个烙印,提醒着昨夜那场似真似幻的靠近。
殿内依旧暖融,炭火无声地燃着,一切陈设如旧,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太子那句“知根底的人”,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是认可?是束缚?还是另一种更隐晦的宣告?
萧玄璟这日来得比平日都早。宫人刚撤下早膳的食盒,他便踏着晨曦的微光走了进来,肩头还带着未及拂去的寒气。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窗边或书案,而是径直走到楚晏面前,目光落在他尚未完全挽起的、披散在肩头的墨发上。
“今日气色好了些。”他开口,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楚晏垂下眼睫,避开了那道过于专注的视线:“劳殿下挂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拈起一缕他垂在胸前的发丝。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审视般的意味。楚晏浑身一僵,呼吸都屏住了。那指尖微凉,与他发丝的触感形成奇异的对比。
“头发似乎比先前有光泽了。”萧玄璟摩挲着那缕发丝,像在评估一件玉器的成色,语气听不出喜怒,“东宫的伙食,看来尚可。”
这举动太过亲昵,远超乎寻常的界限。楚晏指尖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他不敢动,也不敢接话,只能任由那微凉的指尖在他发间流连。
片刻后,萧玄璟松开了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随意的检查。他转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到楚晏面前。
“拿着。”
锦囊是素雅的青色,没有绣任何纹样。楚晏迟疑地接过,入手微沉,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宫里新配的安神香,味道清淡些,夜里若睡不安稳,可以点上。”萧玄璟解释道,目光却并未看那锦囊,而是落在楚晏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总比依赖那些药性强的好。”
楚晏握着那锦囊,指尖能感受到里面香粒的细微摩擦感。这不再是赏赐,更像是一种……关照。一种渗入日常细微之处的、令人无所适从的关照。
“……谢殿下。”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发紧。
萧玄璟“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书案,如同往常一样开始处理今日的奏疏。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逾距,只是晨间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楚晏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个锦囊。发丝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触感,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他看着萧玄璟坐在案前挺拔的背影,烛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冷硬,却又因专注而显得不那么遥不可及。
一种巨大的茫然席卷了他。他分不清这日渐频繁的、看似温和的举动背后,究竟是更深沉的算计,还是……别的什么。他像一只在冰面上行走的鹿,脚下的冰层看似坚固,却随时可能裂开,坠入无尽的寒渊。
这一整日,萧玄璟都留在听雪轩。他批阅奏疏,楚晏便在一旁安静地看书,偶尔添茶研墨。两人之间话语不多,却有种诡异的和谐。直到暮色再次降临,萧玄璟才起身准备离开。
行至殿门,他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
“明日宫中有赏梅宴,你随孤同去。”
语气寻常,却是不容置疑的安排。
楚晏的心猛地一跳。赏梅宴……那是宗室命妇齐聚的场合,皇后定然在场。太子让他同去,是什么意思?是将他正式推到人前,还是……?
他来不及细想,只能躬身应道:“臣妾遵旨。”
殿门合拢,将渐沉的暮色关在外面。
楚晏独自站在渐渐暗下来的殿内,手中依旧握着那个装着安神香的锦囊。明日,又将是一场硬仗。而此刻,他心中纷乱如麻,竟比面对任何明枪暗箭时,更加无措。
太子的网,收得温柔而缜密。
而他,早已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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