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梅宴设在御花园的梅林深处。虽是冬日,但因着地热和精心养护,各色梅花开得如火如荼,幽香浮动。宗室命妇们锦衣华服,笑语晏晏,一派升平景象,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多少暗流,唯有各自知晓。
楚晏随着萧玄璟出现时,原本喧闹的场面有片刻的凝滞。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好奇的、审视的、忌惮的、乃至怨毒的,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他穿着太子妃规制的礼服,颜色是符合他“身份”的沉稳靛蓝,料子却是萧玄璟日前赏下的、极为珍贵的软烟罗,行动间流光微动,衬得他过于苍白的脸色也多了几分莹润。
萧玄璟一如既往的慵懒姿态,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厌烦,与周遭的刻意热闹格格不入。他只略略与几位宗室长辈打了招呼,便寻了处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将楚晏带在身边。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太子妃,是他东宫的人,不容轻慢。
皇后王氏端坐主位,凤冠霞帔,仪态万方,脸上挂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她目光扫过楚晏时,锐利如刀,却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宴席开始,丝竹悠扬,觥筹交错。命妇们轮流上前向帝后及太子、太子妃敬酒,说着吉祥话。轮到靖安王府的女眷时,气氛明显微妙起来。自王昶出事,靖安王府声势一落千丈,今日前来,更多是强撑颜面。世子妃李氏敬酒时,脸色僵硬,眼神躲闪。
楚晏依礼接过酒盏,指尖冰凉。他能感觉到身后萧玄璟看似随意、实则充满压迫感的存在。他垂眸,轻抿一口,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平稳:“世子妃有心了。”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让李氏脸色更白了几分,匆匆退下。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直到酒过三巡,一位与皇后娘家走得颇近的郡王妃,笑着开口道:“早就听闻太子妃娘娘才情出众,今日梅景正好,不知娘娘可否即兴赋诗一首,让我等也沾沾才气?”
这话看似捧场,实则刁难。谁不知道“楚婉”体弱,才名不过是虚饰?若作不出,便是当众出丑;若勉强为之,也难免贻笑大方。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楚晏。皇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楚晏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收紧。他抬眼,看向那位郡王妃,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令人费解的怜悯。他并未直接回应,反而侧过头,看向身旁一直把玩着酒杯、仿佛置身事外的萧玄璟,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殿下,臣妾记得您前日点评那幅《寒梅傲雪图》时曾说,梅之精神,不在辞藻堆砌,而在风骨天成。妾身愚钝,不敢妄作诗句,怕玷污了这满园清骨。”
他将难题,轻飘飘地抛回给了萧玄璟。不是求助,而是……引述。
萧玄璟把玩酒杯的动作顿住,抬眸,目光落在楚晏沉静的侧脸上。他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吸进去的幽光。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下来的梅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爱妃倒是记得清楚。”他语气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不错,附庸风雅,最是无聊。这梅,看得是它的凌霜傲雪,品的是它的暗香疏影,何必非要强吟诗句?”
他一句话,直接将那郡王妃的提议定性为“附庸风雅”和“无聊”。那郡王妃脸色瞬间涨红,讪讪地不敢再言。
皇后脸上的笑容彻底淡去,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萧玄璟却已不再理会旁人,转而执起酒壶,亲自为楚晏空了的酒杯斟满。动作自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昵。
“尝尝这个,”他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今年新贡的梅花酿,味道清冽,不醉人。”
楚晏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映着不远处红梅的倒影,也映着自己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他方才的应对,是急智,也是试探。而太子的回应,远超他的预期。那不仅仅是维护,更是一种……近乎纵容的撑腰。
他端起酒杯,指尖与萧玄璟收回的手极轻地擦过,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谢殿下。”
酒液入喉,果然清冽中带着梅花的冷香,一路烧灼到心底。
赏梅宴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结束。太子夫妇提前离席,无人敢拦。回东宫的路上,辇轿内一片寂静。萧玄璟闭目养神,楚晏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宫墙雪景,心中波澜起伏。
今日之后,他在所有宗室命妇眼中的地位,将截然不同。太子的态度,已表明了一切。
回到听雪轩,萧玄璟并未久留,只丢下一句“今日做得不错”,便离开了。
楚晏独自站在殿内,卸下繁重的头饰礼服,换上轻便的常服。镜中的人,眉眼间褪去了最初的惊惶,多了几分沉静,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被坚定选择而滋生出的微弱光彩。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株与他命运息息相关的红梅。风雪过后,花瓣零落了些许,但枝干依旧挺拔。
也许,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依附于最强大的那个人,并不是最坏的选择。
哪怕,代价是彻底失去自我。
【目标在公开场合获得宿主强力支持,社会性地位显著提升,内在安全感得到强化。对宿主依赖性与认同感达到新高。】系统的判定,为这场赏梅宴,画上了一个冰冷的句号。
萧玄璟在书房,看着光屏上楚晏细微的表情变化和数据波动,眸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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