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筒子楼的墙壁上又多了几道斑驳的水渍,公共厨房的木质碗柜边角被磨得越发圆润。艾玛和顾良,像两棵被时代洪流裹挟着生长的小树,先后进入了中学时代。
初中对于艾玛和顾良而言,是一段隔着班级和教学楼,却依然被无形纽带紧紧相连的时光。
艾玛像一枚蓄势待发的火箭,数理化成绩一骑绝尘,当上了班长,在更大的舞台上挥洒着她的精力与掌控欲。她依然会雷打不动地等顾良一起上下学,但话题渐渐从弹珠、铁圈变成了考试、排名和未来的高中。她对顾良的“保护”,也从驱赶淘气男孩,变成了检查他的作业、规划他的学习时间。在她看来,顾良依然是那个需要她引领和规划的“自己人”,只是管理的范畴从游戏扩大到了更实际的人生路径。这种掌控,让她感到安心和习惯。
而对顾良来说,初中生活则像是在迷雾中航行。他的身体像抽条的柳枝般疯长,声音开始变得粗嘎难听,这些变化让他不知所措。最令他恐慌的是,他发现自己对艾玛的感觉变得复杂而陌生。当艾玛像小时候一样习惯性地拉住他的手腕过马路,或者凑过来看他的作业本时,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他会瞬间心跳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一种陌生的、燥热的冲动会不受控制地在小腹聚集,让他既羞耻又困惑。
他开始频繁地做一些模糊而黏腻的梦,梦里总有艾玛模糊的身影和小时候里间那种昏暗的光线。醒来后,内裤上的濡湿让他无地自容。白天,他不敢直视艾玛亮晶晶的、充满探究欲的眼睛,却又无法控制地在操场上的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当看到艾玛和别的男生讨论问题、笑得神采飞扬时,一种酸涩的、类似愤怒的情绪会尖锐地啃噬他的心。他还不懂得这叫嫉妒,只觉得自己病了,病得不清,而且这病的根源,直指他唯一依赖的人。他变得更加沉默,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诗词和小说的世界,唯有在那些文字构筑的堡垒里,他才能从对自身“不正常”的恐慌中获得片刻喘息。
一次体育课,男生们挤在狭窄的更衣室里换衣服,吵吵嚷嚷,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青春期的躁动气息。顾良总是背对着大家,飞快地套上衣服,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一个高大的男生拍了一下另一个只穿着内裤的男生的屁股,爆发出心照不宣的哄堂大笑。顾良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那种冰冷的疏离感再次将他紧紧包裹。他确信,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玩笑、他们对女生身体的评头论足、他们传阅的某些杂志,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融入,甚至感到厌恶。他的身体和情感,仿佛只为一个人预留了通道——那个在走廊尽头等着他一起回家的艾玛。这种“唯一性”没有带来丝毫优越感,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他变得更加依赖艾玛,因为只有在她身边,他那种“不正常”的感觉才能被暂时安抚——既然这陌生而汹涌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在她身边,就是最“合理”也最“安全”的归宿。他像一只无法独立飞翔的雏鸟,将所有的生存希望都系于唯一的雌鸟身上。
跌跌撞撞地,他们进入了高中时代。十六岁的艾玛,已然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那眉宇间的泼辣和眼神里的灵动倔强,依旧未变。她剪了利落的齐耳短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裤子,走在校园里,依然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她选择了理科,目标明确——考上医学院。她对人体、对生命运行的机制,始终抱有最初的那种、未曾磨灭的好奇心,只是如今,这份好奇被引导向了更宏大、更规范的知识领域。
顾良则愈发清秀苍白,个子抽高了,却依旧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单薄和文弱。他顺理成章地选了文科,沉浸在诗词歌赋和历史的烟云里,似乎能在那片天地中找到现实世界无法给予他的宁静。他依旧安静,在班级里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只有和艾玛在一起时,话才会稍微多些。两人虽在不同班级,但一同上学、放学的习惯雷打不动。他们是筒子楼里公认的“一对”,是两家父母眼中默认的未来。
青春的荷尔蒙在校园里无声地弥漫。有胆大的男生开始给艾玛塞纸条,约她去操场散步,都被艾玛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或者干脆利落地把纸条扔进垃圾桶。她对此毫无兴趣,她的世界里,学习和照顾(或者说,习惯性地“管理”)顾良,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偶尔,会有女生私下里议论顾良的秀气,甚至偷偷红着脸看他。曾有同班一个性格开朗的女生,大着胆子在放学路上拦住顾良,塞给他一封叠成方胜的信,脸颊绯红地跑开了。顾良捏着那封带着淡淡香味的信,像捏着一块火炭,手指僵硬,心里涌起的不是欣喜,而是一阵剧烈的恐慌和莫名的排斥。他甚至没有打开,就在回家的路上,鬼使神差地将信扔进了河里,看着它被浑浊的河水吞没。那天晚上,他做了噩梦,梦见那个女生和许多模糊的面孔变成张牙舞爪的影子要抓住他。他将这件事埋在心底,甚至没告诉艾玛,只是此后更加刻意地回避所有可能的目光和接触。他对其他异性近乎本能的排斥,与对艾玛病态的依赖,形成了他青春期的全部底色。
一个周五的夜晚,月光如水,静静洒在筒子楼斑驳的窗棂上。顾良在自己狭小的小房间里,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预料之中却又依旧击垮了他的惊慌。
睡梦中,他陷入一片温热潮湿的迷雾,艾玛的身影在迷雾中前所未有地清晰,带着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笑容。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皮肤,就像小时候那样,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令人战栗的意味。紧接着,一阵难以言喻的、强烈的酥麻感席卷全身,他在一阵剧烈的战栗中惊醒。
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在水泥地上投下冷清的方块。顾良感到下身一片黏腻冰凉,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睡裤上那片羞耻的濡湿。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绝望攫住了他。“为什么是艾玛……为什么只有艾玛……” 这个盘旋已久的念头像淬了冰的针,终于彻底刺穿了他。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设置了一道唯一的密码,而密码的钥匙,牢牢握在艾玛手中。这感觉不是幸福,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恐慌。他像一个被编程的机器,彻底失去了对自身**的自主权。这种“唯一性”没有带来任何甜蜜,反而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最羞于启齿的残疾。他觉得自己肮脏、下流,玷污了心中最依赖的存在,也断送了成为“正常人”的任何可能。
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换掉内裤和睡裤,将弄脏的衣物死死攥在手里,不敢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拿到水房,用冷水拼命搓洗。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的皮肤,却无法冷却他滚烫的脸颊和慌乱的心。怎么办?该问谁?爸爸?他不敢。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他不想让妈妈担心。
几乎是一种本能,在巨大的无助和恐惧中,他唯一能想到的求救对象,依然是艾玛。只有艾玛,是这个身体秘密的根源和唯一的知情者。除了她,他无人可问,无处可去。也许……艾玛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竟,艾玛什么都懂,一直在“管理”他的人生。
第二天是周六,顾良顶着两个黑眼圈,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他揣着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好不容易熬到上午,敲响了艾玛家的门。
艾玛刚起床不久,正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翻看一本厚厚的《人体生理学》。看到门口神色惶惑、欲言又止的顾良,她皱了皱眉:“良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顾良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艾玛姐姐……我……我昨晚……好像生病了……”
艾玛放下书,把他拉进自己房间,关上门:“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关切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顾良的脸红得像要滴血,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地描述了昨晚的遭遇,死死省略了梦中的具体内容,只强调了那片濡湿和醒来后的恐慌。他抬起头,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充满了无助和依赖:“艾玛姐姐,我是不是……得了很坏的病?”
艾玛听着,起初也有些茫然,但很快,她最近在生理学课本上看到的零碎知识发挥了作用。她明白了,这是男性青春期的正常现象——梦遗。然而,当她看到顾良羞耻又依赖的眼神,一个更隐秘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他的梦遗,对象会不会也……与我有关?一种混合着医学探究欲、对“所有物”的关切、以及一丝模糊的、想要验证自己对他拥有绝对特殊影响力的冲动,让她做出了决定。
她的脸上没有露出嘲笑或惊讶,反而是一种近乎严肃的“研究”表情。她拉住顾良的手,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语气镇定,带着安抚,却也不容拒绝:“良子,别怕,这可能不是病。你躺下,让我看看。”
“看看?”顾良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艾玛。比昨晚的梦遗更强烈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了,他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嗯。”艾玛点头,眼神清澈而专注,仿佛在提议进行一项再正常不过的观察实验,“我需要确认一下具体情况,才能知道怎么回事。你是我的人,怕什么?”
“你是我的人”。这五个字,像一句古老的咒语,瞬间击溃了顾良所有的犹豫和羞耻。是啊,他是艾玛的。这个身体的反应因她而起,自然也该由她检查。
这扭曲的逻辑,在此刻成了他混乱世界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被艾玛引导着,僵硬地躺在了她那张铺着蓝白格子床单的小床上。
他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嘴唇抿得发白。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他能感觉到艾玛的目光像实物一样,在他身体上游走。
艾玛小心地检查着,带着一种近乎科学的严谨。
她询问他的感觉,触碰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腹部皮肤。当她的手指无意间划过某些敏感部位时,顾良的身体无法控制地产生了清晰的反应。
这反应让他羞愤欲死,浑身僵直,却也再次残忍地印证了那个可怕的事实——他的身体,只为艾玛苏醒。
顾良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剥开、被审视的羞耻,几乎要让他窒息。
可在这灭顶的羞耻中,竟然真的诡异地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扭曲的安心感,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因为艾玛的专注触碰而产生的微弱战栗。
“看,果然只有她。我是正常的,但我的正常,只属于她。” 他把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完全交付了出去,在这种极端的交付中,获得了一种扭曲的、堕落的平静。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当艾玛终于宣布“检查”结束,得出结论“这应该是正常的,书上好像提到过”时,顾良几乎虚脱。他慌忙坐起身,整理好衣服,不敢看艾玛的眼睛。
艾玛似乎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像个权威的医生:“没事了,别瞎想,就是长大了而已。”
她的好奇心和对“所有权”的验证得到了满足,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那本《人体生理学》上。
然而,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感,却在她心底悄悄埋下。
她验证了自己对他的特殊影响力,但这种掌控感,也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模糊的责任与隐隐的压力。
她隐约觉得,这次“检查”似乎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顾良逃也似的离开了艾玛的房间。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回到自己家,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
下午的经历像一场荒诞而羞耻的梦,那份因为“属于艾玛”而带来的短暂安心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一种铺天盖地的、难以名状的罪恶感。
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由艾玛构筑的透明牢笼里,看得见外面“正常”的世界,却永远无法真正融入。而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在恐惧这个牢笼的同时,竟也恐惧失去它。
成长的迷雾,并未因为这次“检查”而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将少年本就敏感脆弱的心,更深地困在了其中。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一次次的“探索”中,已经彻底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可他深陷其中,无力挣脱,甚至……不敢挣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