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日就到这吧，从光你去吧，秋陵宴也快结束吧”
“是，微臣告退”
别过越穆琇后，段随淇来到插着写有一个大大的龙飞凤舞的“墨”字的营帐下，朗声宣旨道：“公主谕旨，令少司停留京城一月。”
墨氏果然发生骚乱，族人众说纷纭，墨婴云上前问道：“请问司马，公主这是何意？”
段随淇安慰道：“放心，公主只是想与少司熟悉一下，公主念及少司常年居于乾州，想趁此次进京让您多待一阵子，了解一下京城。”
墨婴云面露难色，公主突发旨意她先前并未设想过，一时措手不及，方寸大乱，自己的一举一动又都关系着乾州墨氏。
但容不得她思考犹豫，公主传旨她怎敢不从，拱手道：“臣墨婴云领旨。”
段随淇告退后，墨逑忧心忡忡，心中疑窦丛生，“婴云，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想扣留你？墨家跟朝廷跟公主素来友善，这次怎么会突然留你在京？”
墨婴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兴许公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与墨氏交好”她沉思道：“母亲，近来皇位之争不是愈演愈烈了吗？”
墨述在后头听到墨婴云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摇了摇墨逑的手臂，“大姐，我看可能正是这个原因了，那皇室之争咱们还参与吗？”
墨逑轻哼一声，“阿述，为何不参与？可别忘了，我们只是与朝廷牵扯不深但不代表咱们避世了。你真把自己当乾州百姓了？真能对庙堂之事漠不关心，置之不理？”
“母亲说的是，京城与乾州息息相关，不可事不关己，隔岸观火。”墨婴云观点与墨逑一致。
“而且听说公主的势头很大”墨婴云特意压低声调，认真说道。
墨逑稳如泰山，脸上的皱纹给她增添了几丝威严，“依我看，当今皇帝龙运快到头了，反观公主，这些年朝堂党羽遍布，大权独揽，如朝阳一般。早听闻，先皇圣母更偏爱公主，也许皇位从一开始就定的公主呢？”
墨逑大胆猜测，作为祭司她是信天意与命数的，该是谁的那都是早有注定的。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景帝在她看来就是拦截公主气运之人，早晚都是要奉还的，而且截道之人必会付出代价。
墨婴云环视左右，劝道：“母亲还是...慎言，咱们还在京城。”
“无妨，你真以为现今还有谁敢与公主作对吗？站队嘛，也不是不可。”墨逑风轻云淡，想通之后，她反而没有那么慌乱了。
她拉起墨婴云的手叮嘱道：“云儿，在京城万事小心，三日报一次平安。”
“嗯，我会的。母亲也让乾州那边不要轻举妄动，我怕我留在京城的消息会风声鹤唳。”
墨婴云安顿好一切才能放心留在京城，料想公主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争权的关头她没必要给自己树敌，将墨氏这么重要的势力推向对立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拉拢。
所以比起公主，墨婴云更不放心的是乾州。
宴会结束，回去时兰毓没有骑马而是与越穆琇同乘，以免招摇。
她们还不知道秋陵宴过后京城掀起轩然大波，兰毓成了京中盛极一时的人物，那副弯弓纵马图不知是谁画了下来，画上人物骁勇矫健，俊秀无比，京中画师纷纷临摹，到过秋陵宴的小姐们纷纷购买传看。
越穆琇知道这些事还是许久之后了，她的驸马被满城欣赏仰慕那种滋味怕是不好受了。
墨婴云拒绝了公主安排的住所，选择住在京南一所府邸，距离公主府不远不近，还带来了乾州的信鸽，随时通信。
京城里盛传的那副画像她也看到了，还买了。但京中小姐们最多传看不会像墨婴云那般挂在自己闺房里。若是能擅闯进来，你还能看到声名赫赫，尊贵荣耀无比的大肃少司对着当今成德公主的女驸马深情凝望，含情脉脉。
纤纤玉指缓缓摩挲着画像，一目一指所到之处情感如涓涓细流倾泄下来，甚至亲自画了驸马不同的小像，窗外桂花自小窗飘落到小像上，不知是桂花沾上墨点还是肖像沾上桂香。
墨婴云贴身侍女荞碧在外通报了三声屋内还是无人应答，她推门而入就见自家小姐对着画像如痴如醉，连她进来都不知晓。
荞碧秀眉微蹙，开口道：“小姐，该用晚膳了”她布好饭菜，墨婴云那头才闷闷答道：“嗯。”但目光还停留在画像上，嘴角无意识的往上上扬。
荞碧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小姐，驸马她是公主的人，这又是何苦自熬呢？”
墨婴云的视线终于有所移动，她望向窗外，眼神凝重。
“我知道。可是荞碧，你能懂吗？这十余年来我除了家族我的生活有过谁呢？她闯入进来，我似乎第一次心与情感为一人所牵引牵动，我只是中意她这个人...我就是喜欢她。”
“可是小姐有没有想过公主知道会不会震怒”
“不会让她知道，我不会逾矩的。”墨婴云低下头，黯然神伤，嘴里牵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荞碧没有再说下去，行了一个礼就悄声关上门了。
房间只剩墨婴云一人，她拿着画笔的手脱力垂落，画笔从案桌滚落在地，一滴泪落在画上，晕开笔墨。
兰毓来肃后要说爱好，一是骑射，二便是听戏。她常常跑到楚文馆去听戏文，有时一听就是一下午，就因为如此，她了解中原与大肃大多是从戏文里看来的。
她爱看戏越穆琇也知道，并且是默许的，与其让她在府里添乱，上下闹腾，不如出去看戏，斗鸡斗狗。
这一日她又跑去楚文馆听戏了，今日竖起了马尾，穿着也是中原服饰——穿着一袭月白圆领窄袖袍衫，排扣紧密，胸前用金线绣着兰花，腰间竖着一条黑色革带，宽肩窄腰，腰上配有玉佩香囊，俨然一副少年郎模样。
今日演的是梁祝，她看戏倒是不挑，兼听兼看。
坐在台上，锐利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台中央，兰毓是这里的常客，所以被奉为座上宾。
墨婴云与荞碧在长宁街闲逛听到楚文馆热闹非凡，不停的有鼓掌叫好之声，正踌躇要不要进去时，门口小厮见有生意上门，赶紧热情相迎：“小姐要不要来看戏呀，今日演的可是梁祝，戏班子那都是京城最有名的，保管客官满意。”
“那就看看吧，要两个上座。”墨婴云看了荞碧一眼，一同进去了。
小厮把她们二人领到了兰毓旁边的空位，座位之间还搁着一张茶桌，隔间还算大，兰毓对旁边的动静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专注看戏。
墨婴云刚落座就对旁边之人感到有些熟悉。兰毓乔装打扮了一番，旁人可能认不出来，但她日日看着画像，将她的五官眉眼，神韵都已拓印在了眼睛上，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但她也不敢确认，只是冥冥之中总有一种熟悉感，于是看戏过程中总忍不住用余光瞟去，但慢慢的也沉浸在戏里了，梁祝的爱情令人唏嘘，身临其境间又只觉心口一阵压抑，许多人都默默啜泣了起来。
兰毓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默，她与越穆琇难得一致，那就是对男欢女爱都是淡淡的，好像掀不起波澜一般。
墨婴云看到**处，不禁落泪，不知是哭戏还是哭自己。她偷偷瞄向兰毓发现她没什么反应，也不似她们那般动情。
旁边的小厮给兰毓添水时闲聊道：“兰公子，今儿这出怎么样？好看吗？”
兰毓啜了一口茶水，“我还是喜欢前两天演的那出《王生窃木》，那出有意思。”
小厮赔笑着说：“小的看这出也不错啊，您看，这么多人都哭了。”
兰毓沉吟了一会，“是不错，但不是我的心头好。”
“得嘞，小的先走了”小厮又跑到隔壁墨婴云那里添水，照例跟客人搭话道：
“这位小姐，生面孔啊，第一次来楚文馆吗？”
“嗯”墨婴云指尖轻捏茶杯，品了品茗，觉得不如乾州的。
“这出不错，隔壁公子说的《王生窃木》不知是哪出？”小厮刚准备解答，没想到兰毓接了话茬：“讲的是一个秀才去盗财主家的木头，意外在木头里发现宝贝的故事，名气虽不如梁祝大，但各花入各眼，戏也是一样，我就喜欢那一类戏。”
墨婴云微微一笑，她还挺欣赏这样喜恶分明的人，如果是她大概会跟随大流，在哪里就说哪里话，就算没那么喜欢梁祝也会在它的场次说一句喜欢。
“公子看过的戏倒不少，今日领教了。”
“别，说起来我也是初到大肃，其实对中原与戏曲了解可能还不如你。”兰毓说话很是坦荡。
戏唱完了，席间都预备散了，还没等墨婴云回话，兰毓理了理衣服，迈开脚步出了楚文馆。
墨婴云没想到兰毓走的这么匆忙，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赶紧追了出去，荞碧紧随其后。
“这位小姐”墨婴云叫住了兰毓，点破了她女子身份。
兰毓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没想到被看穿了身份，她缓缓转过身，阳光打在她脸庞上，高挺的鼻梁挡住了一半阳光，另一半脸埋在阴影里，她目视墨婴云，“有事吗？”
“冒昧打扰，我是方才在楼上与姑娘搭话之人，想认识一下阁下。”墨婴云声音带着丝丝颤抖，紧张的用手绞着手帕，琉璃眸子里闪着希冀与畏退。
在墨婴云期待的眼神里，兰毓向墨婴云绽开一个笑容：“不算打扰，我一般在午时过来，还是那个位置，你要是想来，可以过来。”
“当然愿意！”墨婴云眉心舒展开来，很快的回应了，声音里透着惊喜。
兰毓被她的热情吓到了，哑然失笑。
墨婴云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头羞涩的笑了笑，又鼓起勇气问道：“姑娘能否告知名讳？”
兰毓眼睛亮晶晶的，往前倾道：“不应该姑娘先告知闺名吗？”
墨婴云不敢暴露身份，就避重就轻用了父亲家的身份，把墨姓改成熊姓，回道：“我是熊刺史家的小姐，姓熊，名婴云。”
兰毓点头，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但二人的姓其实都有改动，兰毓是西霖人，姓氏为西霖王姓——阿桑，她却报的兰姓：
“在下姓兰，名毓。”
互换姓名后就在长宁街上告别了，墨婴云还盯着兰毓的背影看了很久，直至背影消失，荞碧在一旁提醒道：“小姐，该走了。”
“嗯”墨婴云这才往反方向走去。
“小姐，您不是说不会和驸马接触吗？”荞碧担忧道。
“我...”墨婴云无话可说，该怎么解释她的随心之举，可是老天爷将驸马送到眼前她又怎能忍住不去找她。
她垂下头，将脚边的石子踢动，想和荞碧保证一些什么，但是其实荞碧也拦不住她，多说无益，只是欺骗彼此。
“要是被家主知道...”
“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墨婴云猛地抬头盯着荞碧的眼睛。
荞碧接收到小姐的哀求与恐惧，安抚道：“小姐放心，我不会告诉家主的，但是小姐能不能不要再和驸马走那么近了。”
“就听戏可以吗？”墨婴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骗谁，连她自己都不信。
荞碧知道拦不住小姐了，只盼着最好只是听戏，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反正待在京城最多一月，回去小姐可能就把驸马给忘了，也不会再惹出事端。她在心里想着，只能这一个月看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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