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宴第一反应是自己脑子被撞坏了,不然为什么会有人喊他谢萦珠呢?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没坐稳,脸上忽然挨了一巴掌。
很痛,火辣辣的,扇得他整个人往后一仰,险些再次跌坐回地上。
哪怕再落魄,也没人敢这么打他。
应承宴下意识地想还手,在看见对方的脸时却倏地愣住了。
这是张和谢萦珠极为相似的脸,可对方却是个女人,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似乎生了好大的气。
应承宴眨了眨眼,眼前发生的事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让他有些无措,连原本的火气都被震撼所取代。
“问你话你看着我干什么?”女人冷声说,“你弟弟从小心脏就不好,你还带他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你诚心想害死他吗?”
应承宴眸子一动,目光落在站在女人身后的身影上。
那是个小孩,长得瘦瘦小小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会儿正躲在远处观察他,觉察到他的目光,这才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委屈的表情,而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女人听见小孩的哭声,眼中的愤怒更甚,又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去给怀玉道歉!”
巴掌的力度和疼痛都是真的,应承宴这会儿已经完全明白了。
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不是做梦,不知怎么回事,他好像成为了“谢萦珠”,在通过过去那个谢萦珠的视角将他经历过的事再经历一遍。
应承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任由这些往事流水似的在眼前划过,慢慢来到了谢萦珠人生发生转折的那天。
应承舒录音里的李志强来到谢家,身边的人将谢家值钱的东西都搬出了门,却还是堵不上谢父欠下的那些债窟窿。李志强扬言还不上钱就要砍他的手脚,谢父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他才松口,说看你家有两个孩子,这样吧,你选一个送给我抵债,我就放过你,让你慢慢还剩下的钱。
于是“谢萦珠”被母亲一把推向李志强,而谢父手脚并用地爬到他面前,将“谢萦珠”卖给了李志强。
应承宴被困在“谢萦珠”的身体里,看见那辆在记忆里被他刻意逃避的大货车,浑身发抖。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看就这辆车,心中还是有一种来自童年的恐惧在作祟。
他被李志强丢进了货车的车厢,在车厢里看见了当年的那个自己。
于是一切的疑惑和悬而未决的谜便迎刃而解。
视角一转,再一睁眼,他身边的环境从黑暗的货车车厢换成了一间漆黑的地下室。
应承宴倏地脑中警铃大作,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张铁制的手术台上,捆在他手腕上的是牢固的铁环,压根挣脱不开。
这回他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亲历者,意味着这一切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并非他在大脑里臆想出来的事情。
走路的“哒哒”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响起,应承宴努力仰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见谢怀玉的脸浮现于黑暗中。
这一幕他见过太多次,只是从前从未看见刽子手的脸。
而他现在看见了。
谢萦珠开始挣扎,求饶,求谢怀玉看在他是他哥哥的份上放自己一马。可谢怀玉却还是笑着,说出口的话格外残忍。
“哥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一个穿书者,我知道这个世界的所有剧本。”
“你原本就只是这本书里的一个角色,凭什么因为作者对你的偏爱,你的人生就要比我顺遂这么多?凭什么我就要体弱多病,最后横死街头?”
“现在我要改变我自己的命运了,哥哥。下辈子别再当书里的人物了。”
应承宴想逃,却见谢怀玉身后穿着白大褂的人影缓缓逼近,他的衣襟被打开,他的皮肤被喷上消毒的酒精,刺鼻的味道撞进他的鼻子,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紧接着下一秒,手术刀刺进他的皮肤。
没有麻药,没有任何其他的防护措施,他眼睁睁地看着谢怀玉笑着让那些人将自己的心脏剖出。
好痛,他想。
他拼命地恸哭,求饶,可整个屋子里像是没人听到似的,如最精密的仪器,存在的价值似乎只为了在此刻将他开膛破肚。
痛彻心扉的疼痛后是长久的麻木,他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变轻,一转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谢萦珠的身体抽离,变成了如同灵魂一般的状态漂浮于铁床上空,一转头,另一道透明的身影悬浮在他身侧,正在看着屋中的一切默默流泪。
他向谢萦珠的灵魂伸出手,试着去拥抱他,却只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应承宴怔怔地看着那道悲伤的灵魂,整个世界再次天旋地转,他出现在一处病房中,病床上躺着的是久病初愈的谢怀玉,正恬静地微笑着。而“应承宴”从门外冲了进来,急切地捧着谢怀玉的手询问他的情况。
两人最后紧紧相拥,“应承宴”捧起谢怀玉的手,帮他戴上戒指。
有人匆匆闯入病房,似乎在和“应承宴”说死在地下室的谢萦珠。“应承宴”愣了下,拧着眉动了动唇。
他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应承宴”在说什么——
“处理的干净些,别影响到谢怀玉。”
应承宴早就知道谢怀玉的心脏有先天病,默许谢怀玉做了这些疯狂的事。在谢怀玉和谢萦珠之间,他选择了谢怀玉。
这看起来确实是最完美的结局了,应家少爷与谢怀玉共度难关,彼此不离不弃,最终喜结连理,举办了世纪婚礼。
这一切本该是谢萦珠的人生。
是谢怀玉偷了谢萦珠的人生,而自己是帮凶。所以谢萦珠在重生后才会这样恨谢怀玉和他。
他居然还质问谢萦珠,自己对他不够好吗?
应承宴脑中一团乱麻,让他觉得有些无措。可他分明也不知情,也是被谢怀玉蒙蔽的人,这些过去的“对不起”也要算在自己身上吗?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是的。
是他没有认真指认救命恩人,是他多年后再遇谢萦珠把他当成玩物,是他性格恶劣,是他先入为主地觉得谢萦珠拜金又贪财。
他本身就是个在应家长大的冷血的怪物,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甚至都不愿多听谢萦珠说一说自己为什么讨厌谢怀玉,为什么讨厌自己,而是强迫着谢萦珠接受所有安排,美其名曰谢萦珠不识好歹。
左胸腔的疼痛依然剧烈绵密,像是要将他整个人从身体中间劈开一样。
上辈子,他也遭受过这样的疼痛吗?
应承宴猛地睁开眼,撞进眼中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仪器的“滴滴”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其他嘈杂潮水似的涌入耳中。
这似乎是一处医院的急诊部,这会儿急诊大厅里至少躺了一半的人,要么骨折要么高烧,有些人正翻来覆去地躺不安稳,低声呻.吟着。
一个托盘在他身边放下,护士戴上手套,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左右转了转:“说两句话。”
应承宴不明所以,嘴里蹦出几个字,护士又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声音沙哑:“我这是……”
“车祸,好在司机及时刹车了,”护士说,“让你的家里人来医院吧,把检查费用什么的缴一下。”
应承宴沉默片刻,低声道:“……费用贵吗?”
他问完,自己都觉得有点稀奇。
过去在港城,他什么时候需要对别人问出这句话?
护士瞥了他一眼:“刷医保啊。”
“什么?”
应承宴第一次感觉到了局促:“医保?”
“没医保也没保险那就贵喽。”
护士说完,旁边一个病人的呻.吟声忽然变大,她匆匆拿起托盘,忙着去照顾她了。
应承宴费力地找到自己的手机,顾不上碎掉的屏幕,给“金色年华”打了个电话。
“金色年华”上早班的人隔了很久才接了起来,哈欠连天:“您好,现在不在营业时间,今晚……”
“我不是客人,我找人,你知道谢萦珠的联系方式吗?”
应承宴问完,心脏“砰砰”地跳着,也不知道自己要谢萦珠的电话是想和他说什么。
“谢萦珠?谢老师啊。”
对方又打了个哈欠:“谢老师现在在店里呢,你等着我喊他一下啊。”
说完,他也不再听应承宴要说什么,自顾自地拔高了音调:“谢老师,谢老师?这边有人找你。”
应承宴动了动唇,忽然觉得自己紧张的有点失声。
“您好?”
谢萦珠的语气中有几分疑惑:“您是……”
“谢,谢萦珠。”
应承宴声音颤抖:“是我。”
谢萦珠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听不懂话?我不是刚和你说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应承宴语气急促地将自己看到的东西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末了忐忑地轻声道:“你受的委屈,我很抱歉,我可以补偿你所有的……你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左胸口又隐隐地开始疼痛,好像真的被人剖了心似的。
谢萦珠沉默半晌,问他:“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呢?”
“你说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想补偿我什么?”
应承宴紧紧地攥着手机,声音干哑得像一株将要枯死的树:“我……”
他忽然意识到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是跨越了两辈子的恨,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所能和解的。
“我出了车祸,在医院,”应承宴说的话语无伦次,“我想见你一面,和你好好聊聊——”
“你出车祸,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萦珠似乎真的惊讶于他所说的一切:“你就算死在医院里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死了的话,下辈子记得别再在小说里当渣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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