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之时,国子监披满朝霞,于复苏中迎接三两提着书箱赶来的学子。
应纾身着翩翩蓝衣,摩挲着手中未赠出去的铜雀,往学堂的方向踱步而去。
可当他见到学堂内的画面时,和僵硬在门口的杜衢和长孙赢一道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爷,今日太阳不是从东边升起的么?”应纾下意识捂住嘴喃喃道。
三人紧紧盯着跪坐在景凝知书桌边的祁荀,他正在恭恭敬敬地为其研磨,柔和的日光透过长廊照在他的身上,竟然为原本受伤的人增添几分衰败的残缺之美。
一旁悠然自得的景凝知时而把玩手中的黑折扇,时而侧眸看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人,眼底的戏谑与得意毫不遮掩。
应纾三人相视一瞬,旋即小心翼翼地往祁荀身边靠,只听应纾俯身凑在祁荀耳边压低声音问:“那个……你是不是被威胁了?”
祁荀斜睨对方一眼,并未多言。
但不死心的人继续道:“祁韶玉,还是说你被什么人夺舍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你这还看不出来么?”默不作声的杜衢忽然用胳膊抵住应纾的手臂,他顽劣地调笑道:“这明显就是被捏住把柄了。”
“啊——”应纾不禁张大嘴巴,他后知后觉地问祁荀,“你居然还有把柄?”
“遇恩,莫要多言。”长孙赢说完这句话,便毫不犹豫把人拖走,并按到座位上。
可神经大条的应纾怎会就此罢休,他跪直身子,下意识扬起声音朝祁荀喊道:“那你脖颈上泛红的牙印是怎么回事?”
顿时祁荀慌不择路地放下手中的研杵,伸手把衣领往上拉,以遮盖住昨夜被景凝知留下的痕迹,他忙不迭说:“狗咬的。”
此话一出,坐在祁荀侧面的人瞬间不乐意,景凝知猛地合拢折扇,眼神变得愈发凌厉,他冷声道:“祁荀,你再说一遍?”
祁荀丝毫不惧对方的眼神,他本想就此发作出来,但碍于同景凝知之间的约定,他不得不把到嘴边的话悉数咽回喉咙中。
“碍眼的东西,研完磨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景凝知以扇掩面,眼底尽是嫌恶。
祁荀已经在心里默默骂过景凝知千百遍,他加快手中研磨的速度,放置好东西后,他便起身往后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后来两人以这种微妙的关系,在学堂众人的目光中,顺利渡过难熬的时光。
午时用膳,祁荀端着食盒坐在景凝知的身边,往日他对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居然主动坐过去,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只要祁荀靠近自己的景凝知会立刻让对方离开,但他今天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自顾自地吃饭,这让坐在对面的三人纷纷陷于窘迫之中。
彼时在膳盒中扒饭的景凝知顿住,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说:“今日的菜,不合心意。”
“景丹,青菜有益于身体健康。”长孙赢停下手中的动作,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景凝知笑而不语,他朝长孙赢摆摆手,无需多久,坐在他身边的祁荀就把膳盒慢慢挪过来,把他盒中的菜全部夹到自己盒中。
一时之间,对面三人纷纷睁大双眼,他们见景凝知作出一副甚是满意的表情,不禁为祁荀揪起心,没想到以往能治住恶犬的人竟然屈服于犬,这实在太委屈人。
“慢着。”景凝知忽然出声制止即将拿回膳盒的祁荀,他自顾自地用筷箸把对方盒中的肉全部夹到自己的盒中。
祁荀不敢稍有反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盒中的肉慢慢消失在眼前。
这时盯着他们许久的应纾终于出声打破僵局,“景丹,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景凝知非但没有停下手中夹肉的动作,反而侧身看向祁荀,脸上尽是探究之意,他重复问道:“我过分么?”
祁荀就差被景凝知逼上梁山,索性他冷着脸吐出僵硬的三个字,“不过分。”
“你听,这是他自己说的。”景凝知抬眸看向应纾,笑意不达眼底。
应纾不甘示弱道:“那是你逼他的。”
景凝知顿觉可笑,他立刻侧头看向祁荀,眼底仿若藏着一潭寒水,“究竟是我在逼迫你,还是你从头到尾都是自愿的?”
“自愿的。”祁荀挪回膳盒,他现在只想快些吃剩下的完饭,早点远离景凝知。
应纾撇撇嘴,他赌气似的把自己盒中的肉夹给祁荀,“我不吃,你来吃。”
“吃什么吃。”景凝知完全不给祁荀插话的机会,他毫不犹豫伸出筷箸把应纾夹给对方的肉,全部夹到自己的盒中。
应纾用筷箸拍开景凝知夹肉的手,“你做什么?这是我给韶玉的。”
“还韶玉,唤的这么亲,你不知道他现在是我的书童么?”景凝知当即回嘴道。
祁荀盯着这幼稚的二人,忍不住低着头翻一道白眼,然后暗自叹口气。
眼见二人即将吵起来,长孙赢和杜衢见势用一夹菜堵住两人喋喋不休的口。
“你们若是再敢闹,本宫就让人把你们扔出去。”长孙赢警告的语气渐冷。
长孙赢不愧为徽宋的元良太子,他虽然笑脸盈盈,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远比应纾和景凝知加起来还要可怕,毕竟未来的真龙天子,怎会不敌一条野狗和山虎。
等风浪终于平息下来后,午膳时间也随光阴的流逝而缓缓结束。
五人慢悠悠地走出膳堂,景凝知忽然发难,他双手叉腰,自然而然地叫住马上走远的祁荀,“那个谁,你回来。”
祁荀顿住脚步,他咬牙转过身,收敛起脸上的所有表情,“需要我做什么事?”
“去东苑给我抓只雀来。”景凝知随意使唤道,仿佛他并不在意祁荀是否能够完成,只是单纯想捉弄对方。
“你……”祁荀无意识的舔舐后槽牙,他很想指着对方的鼻子问,你是不是闲的。
景凝知大摇大摆地坐在凉亭之下,手中的黑折扇不停翻转,他轻佻地瞥向驻足原地的祁荀,“愣着做什么,还要我来请你?”
祁荀冷哼一声,旋即转身朝东苑走去。
东苑是国子监独有的花园,是当初先帝特意命人建造的,美名其曰让国子监的所有学子能够休养生息,韬光养晦。
这里唯一壮观的景色,便是盘旋在粼粼湖光上方的鸟群,成千上百的鸟夜栖日出,在空中绘织成美画,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等祁荀费劲千辛万苦,忍着尚未结痂的伤口攀附到树枝上时,近在咫尺的青雀自他身边一晃而过,祁荀眼疾手快地勾住枝干,猛地往前用徒手抓住不断扑腾的青雀。
甚至他的手还被垂死挣扎的青雀啄伤。
“嘶……”上一次的旧伤还未彻底愈合,昨夜新添的伤又覆上来,让祁荀有些力不从心,他垂首看向腿部险些撕裂的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慢吞吞地爬下树枝,把不再挣扎的青雀抱在怀里,他刚往回走两步,却看见站在湖畔边缘的景凝知正兴致盎然地盯着自己。
祁荀加快脚步走过去,把青雀递给对方,他的眼底尽是不耐烦,“拿去。”
“我要的是金眉绿雀,不是青雀。”景凝知负手而立,脸上闪过几分不悦。
祁荀皱起眉头,下意识回嘴道:“那是你自己没说清楚,不关我的事。”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言行?”景凝知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凝视祁荀。
“我说过,你不要得寸进尺。”祁荀的语气沉下来,他顺手放走怀里的青雀,目光中的委曲求全被戾气代替。
景凝知漆黑的眸子中倒映不出任何情绪,他再往前走几步,把祁荀逼至湖岸边。
就在祁荀不慎踩滑落入湖中之际,他陡然发力,迅速伸手拽住景凝知的衣领,让他们两人双双落入清澈的湖水之中。
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见闻者的阵阵呼喊声,“有人落水了!快来救命啊——”
祁荀在水底拽住蔓延的水草,用力向景凝知的胸口踹去,随即他奋力滑动湖水往上游,试图将身体浮出水面。
就在他的指尖刚接触岸边,快要爬上岸时,身后忽然出现的景凝知如水鬼般,猛地拽住他的脚踝,硬生生把他拖入湖水中。
紧接着两人在水下扭打起来,祁荀一拳砸在景凝知的眼睛上,景凝知抬手打在他的嘴角,两人打得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倏忽之间,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水中,应纾干脆利落地游过去,拽住二人的手腕,以蛮力把人从湖水里带出去。
“你放开我……咳咳。”景凝知声嘶力竭道,他的眼睛都被祁荀打肿了。
一旁的祁荀也试图挣脱束缚,可奈何应纾的力气实在太大,他只好就此放弃,抬手擦掉刚刚嘴角被打出来的鲜血。
应纾黑着脸,缄默的同时,用别在腰间的长鞭把两人一起捆住,然后行云流水地跃上不远处的古树,把他们吊起来挂住。
被强行贴在一起的祁荀和景凝知互看生厌,他们悬在半空荡来荡去,同时用愤怒的目光死死盯住站在地上的应纾。
“放我下来!”他们异口同声道。
“我早说过,你们如果再敢打架,就把你们绑在一起,挂在树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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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迷云四起藏蛰伏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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