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命,这便是你的命。”雁南归漫不经心地把香粉装入两个金莲袋中,她将其提起来悬在半空晃动,笑看向眼前的祁荀,“这金莲袋是我亲手缝的,好看么?”
祁荀收敛情绪,抬眸看向桌角洒出来的香粉,又望向雁南归,他低低道:“嗯。”
话音未落,他指向洒落的香粉问:“桌上这些多余的香粉,我能拿回去么?”
“随你。”雁南归勾起嘴角,旋即转眼看向不远处的瓷瓶,“你用那个装罢。”
祁荀堪堪点头,他起身拿过瓷瓶,把桌角的香粉一点点地捻入瓶中。
在此期间,雁南归忽然出声,“我知你家中尚有卧病在榻的母亲,不如我再多付你八百钱,为你减轻家中的负担?”
“买命钱么?”祁荀冷笑一声道。
雁南归脸上的笑意渐深,她不紧不慢地启唇道:“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不必。”祁荀把装完香粉的瓷瓶收起来,然后提起一旁的书箱,站定于门口,他回身道:“当下书斋所有的账,我已替你悉数算完,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
“至于你们的计划,我依旧会执行。”
祁荀踏出书斋时,月明星稀,鹧鸪翩飞,青石板长街上洒满银白月光,眼前这条不见尽头的路,仿佛直通往天边。
他失魂落魄地游荡在街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定于国公府前的窄巷里。
许是死亡太沉重,让祁荀迟迟缓不过神,他一夜无梦,陷没于层层黑暗之中。
翌日祁荀早早醒来,他刚走至膳堂,便看见景丘面色凝重地坐在主位,而景凝知则规规矩矩地坐在其右侧,自顾自地拿筷箸用膳,似乎完全不在意景丘此刻的情绪。
祁荀犹豫三息,随即往前踱步,他一如既往地面朝景丘颔首道:“先生,早。”
景丘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祁荀微微拧眉,心中的困惑不显于外表,他不得不依言坐下,静候对方发话。
下一刻,景丘轻叩桌面,冷冷地扫过旁若无人的景凝知,“把筷箸放下。”
只听景凝知不屑哼两声,才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仿佛是在表示不满。
景丘以凌厉的目光盯着景凝知,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我听闻,你从未让韶玉同你一道坐马车前往国子监?”
“是。”景凝知云淡风轻道。
彼时祁荀不慎对上景凝知冰冷的目光,对方似乎要把他硬生生撕碎。
祁荀见此,亦不惧怕,他镇定自若地迎上对方的视线,无形之中,弥漫着硝烟。
这时景丘出言打破僵局,“为何?”
景凝知收敛表情,转头看向景丘,正色道:“他出身卑微,本就不该与我平起平坐,更何况跟他同行驱车前往国子监?”
顿时景丘的眼底攀附上几分怒愠,他盯着景凝知怒斥道:“景丹,你张口闭口便是尊卑贵贱,你若没有我,又算什么?”
盘旋在屋内的声音尚未消弭,景凝知就忽然站起身,扬声道:“我若没有你,我娘不会死,曾经我亦不会受人冷眼!”
景凝知说完这些,便怨恨着拂袖离去。
坐在主位的景丘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他不急不缓地拿起筷箸,夹两块菜放进嘴里,然后他抬眼示意站在一侧的平安过来。
景丘如是说道:“平安,你先去马厩把马车扣起来,吩咐驱车的下人,若是他又想独自坐马车离开,便让他自己走去国子监。”
“是。”平安毕恭毕敬地颔首道。
祁荀把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作为外人,没有资格置喙,更不想祸从口出,毕竟景凝知那条疯狗还在气头上,否则到时候他们相见,对方又该发疯胡乱咬人了。
所幸余下的时间里,景丘都没有再出声,尽管气氛僵硬,倒也还算过得去。
待祁荀迅速用完早膳,便拿着书箱,只身前往后院府门乘坐马车。
他刚踏出后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双手抱臂,站定在马车前的景凝知,对方板着脸,脸上尽是不耐烦之意,似乎等待已久。
他还来不及靠近马车,却听见景凝知的斥责声,“走这么慢,是要我请你么?”
祁荀深吸一口气,决计今日不与对方吵架,旋即他加快脚步走到景凝知身边,让对方先行踏上马车坐进去。
可他就在刚要踩着墩子掀开车帘入内时,坐在里面的景凝知忽然出声,“你不准进来,就坐在外面,我不想看见你。”
顿时祁荀被对方的这番话气笑,他毫不犹豫掀起车帘,径自入内,“凭什么?”
他自顾自地坐在左侧的座椅上,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景凝知。
“你是不是已经忘掉,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景凝知冷不丁开口道。
祁荀猛地扭头看向景凝知,他的眉头紧锁,他毫不客气道:“反正我横竖都是死,那我何必委曲求全,在你这里寻不痛快?”
经过彻夜的折磨与思索,祁荀现在已经不再担忧景凝知的任何威胁。
景凝知瞬间被祁荀惹恼,他一把拽住祁荀的手腕,迫使对方看向自己,随即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是不是一根筋?”
祁荀立刻抽出手扇对方一巴掌,他以牙还牙道:“我不想听见你说话。”
一阵春风拂过,掀起车帘的边角,坐在车厢外驱使马车的下人,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碰撞声,其中还掺杂着书箱落地的声响。
但主子的事情他作为一介下人,自然不敢过问。可直到他把马车停在国子监时,他刚要开口提醒里面的二人可以下车,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站不住脚。
只见车帘被景凝知用力拨开,随即跃下马车,他的脸上除去有道明显的巴掌印以外,还带有几道指甲留下的血痕,嘴角也被打肿,血腥味涌入嘴里,格外腥甜。
紧随其后的祁荀扶着车框走出来,他的额间泛着乌青,脖颈处还有手指红印,但他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驱车的下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他默默低下头,恭送二人渐行渐远。
祁荀和景凝知一前一后踏入学堂,众人看见他们的模样时,满堂皆惊,甚至连素日波澜不惊的长孙赢也忍不住睁大双眼。
“又……又打架?”长孙赢喃喃道。
景凝知嫌恶地后退几步,生怕挨着祁荀,然后他率先开口,向长孙赢诉说方才在马车内发生的事,“是他先扇我的。”
长孙赢闻言,转移视线望向祁荀,他耐心询问道:“景丹所言,可为真?”
“他没说错。”祁荀放缓声音回应道。
长孙赢点点头,旋即他看向景凝知认真地说:“你是不是又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景凝知瞬间睁大眼睛,“殿下,是他出手打人,你为何还要反过来质问我?”
“因为韶玉不像是那种,无缘无故出手伤人的。”长孙赢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景凝知欲言又止,想说的话都被咽进喉咙中,他愤恨地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长孙赢无奈摇摇头,他转身轻轻拍打祁荀的肩膀说:“韶玉,你不必理会他,景丹的心性烈,还望你莫要同他计较。”
“无妨。”祁荀下意识伸手捂住脖颈上的勒痕,他别开脸道:“多谢殿下解围。”
“日后你可不能再靠本宫帮你。”长孙赢垂下双手,望向长廊之外翩翩起舞的蝶。
祁荀微微皱眉,他追问道:“为何?”
“再过不久,本宫便要奉皇命亲自下榻邯郸,治理旱灾一事,也许半年内也不能回承天。”长孙赢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祁荀忙不迭颔首作揖道:“邯郸灾事吃紧,此去又危险重重,望殿下保重。”
“你的心意本宫已领,希望本宫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你和景丹莫要再斗嘴打架,妄生事非。”长孙赢停顿片刻,又继续说:“你是景相的学生,他是景相的儿子,将来你们必定要一道踏入朝廷,为陛下做事,到那时候,你们若是因私人恩怨牵扯政务,惹来的后果就能是你们任何一个也无法承担的。”
“谨遵殿下教诲。”祁荀再度颔首道。
时光飞逝,祁荀在国子监的学习时间已临近末尾,他迅速收拾完书箱,刚要抬脚离开,就被身后的景凝知叫住脚步。
“慢着。”景凝知把书箱抬起来递给他,散漫地吩咐道:“你给我拿。”
“自己拿。”祁荀不惯着对方的脾气。
景凝知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蛮横地把书箱塞进祁荀怀里,“废什么话。”
祁荀见对方即将走远,他连忙抱稳书箱,加速追上去,“你究竟在横什么?”
不久后,他和景凝知沉默地坐在马车内,马车之外的长街转瞬即逝。
就在祁荀以为气氛要一直僵硬下去时,一旁缄默不言的景凝知忽然启唇,如是说道:“今夜戌时,你要同我出去一趟。”
祁荀后知后觉地发问:“去哪?”
景凝知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指尖在车窗边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皇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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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血债血偿封禅泰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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