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问诸位大人，还有何要事？”
皇帝的位子俯视重臣，他天天都问这句，已问得累了。
今日，是喜德昭代劳。
朝堂上的大臣互相望望，大部分人已经说完了，警惕着崔谌的那几位大臣，倒是紧张起来，面面相觑。
他们本以为崔谌最近都不会有什么动作，所以上朝上得很安心。
今日的崔谌竟一直没开口，意识到这点，几人都开始忐忑，不知道崔谌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若是太早出声，皇帝会听他们的声音听得烦的。
皇帝就曾因此处决过大臣，是而他们等着崔谌，也都没有敢率先开口。
崔谌谁也不顾，一看众人紧要的不紧要的都说完了，是该轮到自己发言了，他往前一步：“陛下——”
“臣有话要说。”叶景栖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毕恭毕敬道：“臣有事代为呈奏，愿亲自读给皇上听。”
皇帝的注意被叶景栖截住。
今日的叶景栖似乎意外地勤恳，帮人递送就算了，竟还要代为朗读。
那几个大臣悄悄看崔谌，发现崔谌也面露意外，才稍显安心。
“读吧。”皇帝恩准。往日也有无法进殿的大臣，需代为呈奏。在朝堂上不太有可能出现什么荒唐的，不能给皇上听的东西，就算他不读，皇帝也未必不会主动让他读。
但当叶景栖随意地掏出那一张血书，皇帝眯了眯眼睛，四周大臣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肃静。”喜德昭赶在皇帝处决人之前提醒道。
叶景栖浑然未觉，他嗓音清朗，饱含真情地读了起来。一边读读到重要时，真挚得几乎哽咽。叶景栖很擅长这个，毕竟人不能冷着脸，对美人说笑，拿出丰沛的感情来表演，轻而易举。
徐大人陈书了这么多年来他为大夏做的大事小情，并非邀功，而是为了说出在其中发现的疏漏，或他认为该改进之处。
最后，即便他身死。也希望皇帝不要听信谗言，希望大夏国泰民安。
前面的那些，听得群臣几度蹙眉，里面一下子就包含了好几处大臣玩忽职守的证据，几乎是给他们都告了一状。
但听到后面，众臣又都默不作声。
大抵是文辞太过恳切，让一些大臣想起他们读书时的远志来。努力考科举、为官、进京、爬到这里，最初，或许真的是因着一颗为民之心。
叶景栖抖着那张字字泣血的纸，展示给众人看到，才又递到太监手中呈给皇帝。
徐大人要带给皇帝的还有这么多年的笔记，治水、农耕均有涉猎。叶景栖指了指已被呈到皇帝面前的那厚厚一摞册子，“这些是他毕生心血，臣从徐大人家中拿出来的，请皇上过目。”
皇帝一愣，面对着那么多的册子，刚舒缓的脸色又不耐了起来。刚翻了翻那些笔记，有大臣的声音响起：
“请皇上，从轻发落徐大人吧。”
此话一出，几个大臣犹豫着，都跟着附和起来：“徐大人为国为民，着实感天动地。”
“他是皇上的忠臣啊！”
叶景栖自己都惊讶，狸先生的文辞竟能让人如此心潮澎湃，甘心为徐大人说话。
崔谌似才回神，连忙站出来：“微臣相信，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勾结邪魔歪道，一切都是诬告。”
满大人身边的几个大臣一听，慷慨的嘴又不再动了。当初诬告的那位大臣更是忐忑，可是在皇上面前，低头就意味着认罪，认罪就只能死了。
“岂有此理！那是属下认真调查，汇报上来的，是不争的事实。皇上莫非只听徐鉴大人一面之词，就放弃那些罪状吗？”
“那些是你一面之词吧？”
叶景栖正想着说这句，倒是崔谌先出声了。
那人还打算辩解。
“究竟是不是徐大人的疏失亦或者刻意，你有证据吗？”崔谌继续道。
四周大臣也不忘加入，在这只为徐大人而一片混乱的朝堂上，叶景栖又发话了：“徐大人许是真被误会，臣申请暂且缓刑，重新调查。”
场面静了几分，明明更好的提议，附和的声音却少了不少。
一提到重新调查，首辅满大人忽然出了声。
听着哽咽的声音，叶景栖一转头，竟看到满大人老泪纵横。
他匍匐在地，声音苍老而坚定：“臣，实未料想到徐大人是这样的忠臣，这一切许都是误会，徐大人既与我等同心，为国为民，不该这样误会。臣请命留许大人一命，让许大人继续为国鞠躬尽瘁，他赤诚忠心必有作为！”
叶景栖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满大人话锋一转，“只是水田一事，实在是错漏百出。依臣看，把徐大人调到刑部，徐大人正是正义之人呐，在此处想必更有作为。”
身边的兵部尚书不大不小地哼了一声。这满大人的心思太过明显，徐鉴在外官职早已收回，至于他在京中。他是从江西小官一路升入京城，后在吏部任职的，是心中惦记着百姓才提出的这试种水田的要求，若官复原职也该是在吏部。
首辅特意给他安排了个平日不愿意人去的刑部，那里死刑要复审，错判流放，冤案代死。相比“富裕”的吏部，显然想是不愿看他一点儿好。
皇帝“裁撤冗官”的方式太过利落，以至于各部想找出一些尚未补任的职缺竟都不难。满大人的心思虽然昭然若揭，但并非不合理。既然这也能说，大臣们都蠢蠢欲动打算开口。
“够了。”皇帝制止了他们继续吵嚷，“今日众臣齐齐为徐大人说话，若朕真不同意，显得朕不近人情。徐大人所言朕亦感动，既然他一片赤诚，其心可鉴，确实没有不放他的道理。”
皇帝立刻派人去核实有没有这徐大人勾结长生道的证据，若无，便将他放了。他环顾四周，打量着群臣神色，在殿中直接公布要调徐大人去刑部。
如此，倒是让满大人安心。
崔谌缓了缓，还是松了口气，这已经是能做到最好的结果了。
他花了许久都没做到，叶景栖轻易便做到了。
想来可笑。崔谌摇摇头，视线越过众臣，独独望向叶景栖。
叶景栖也在看他呢。
他百无聊赖地心想着：这回崔谌该不会因此焦心了吧。
是不是能来侯府做客了？
这不大不小的事，顷刻解决。叶景栖心中满意。
忽听皇帝问道“噢，景栖，能为忠臣如此，也是长大了。但这些东西，你是哪里得来的？”
皇帝晃了晃手里的血书。
众臣这才从徐大人身上收回一些注意，也都奇怪起这件事。
叶景栖心道皇帝真是问到点子上了，难不成如实告诉他，是自己亲自进狱中诓骗、要挟，力劝徐鉴写下这些东西？
叶景栖原本是计划着说是徐大人妻女探监时、或是狱卒代为发现递给徐府得到的，可谁知找不到他妻女，一提便露馅了。
他正思考着。喜德昭忽在一旁说道：“皇上，侯爷往日也不与这徐大人交际，这份血书真是自徐大人处得来的吗？别是在朝堂上玩闹。”
“这岂能有假？上面可是徐大人的血！”叶景栖立刻道，这种事决不能被怀疑。
他站出来迎着陛下探究的视线，坦然道：“听说徐大人家中有个女儿，我从未见过徐小姐。这京中贵女却没一个是我不曾见过的，我几次想见，都被拒绝。”叶景栖越编倒越真情实意了：“难有求见被拒，我心中迫切，她大抵记得此事，一来求臣，臣便忍不住帮忙了。”
不好意思了，徐小姐，反正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外面要传也不过是一些“徐小姐连侯爷都拒绝的话。”决计不会碍于你说亲的。
对叶景栖来说，以美人开头，这种话总是最为保险的。
“原是如此。”皇帝笑道。
不止皇帝，连其他大臣也互相好奇起徐小姐。
“待徐大人归来，朕亲自让徐家小姐与你见上一面如何？”
叶景栖张口就想拒绝他，感受到四周落下的目光，低头道：“再好不过。我观徐大人也是……有几分模样的，徐家千金想必决不会差。”
看吧看吧，看一眼又不如何。
叶景栖都好奇起是怎样的绝色，婉拒了这么多人。
四周大臣都小声议论，一问之下竟无人得见。虽徐小姐有丑女传闻，未免捕风捉影，想必只是端重或者怕羞也说不定。
甚至有几人还因与徐大人有往来，从徐大人那里求娶过。就连这样，也面都没见上。如此想来，引得侯爷上心也不足为奇。甚至有人心中因着与叶景栖的待遇相同，而平衡许多。
叶景栖一无所知，直到两日后徐大人平安被放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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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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