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绽时，青石板路上还凝着夜露。宫辰与月娴并肩走在长街上，鞋底碾过湿润的石板，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晨光初现时，同州城已是一片繁华景象。昨日匆匆而过未曾细看，今日方觉这京都近畿之地的非凡气象。
街道上，雕花马车络绎不绝，骏马颈间的铜铃叮当作响。行人如织，锦衣华服者比比皆是，衣袖间暗香浮动。沿街店铺鳞次栉比，饭馆门前食客进进出出，伙计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高门大户前悬挂的大红灯笼，朱漆门柱配着鎏金匾额，处处彰显着富贵气象。
"不愧是京都左近之地。"宫辰暗自感叹。身旁的月娴见他出神，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表哥在想什么？"
宫辰收回目光，温和一笑："只是感叹同州繁华，更胜往昔。"
月娴悄悄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表哥。两年未见，他身量又拔高了几分，青竹般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修长的影子。他的侧脸线条如刀削般分明，浓眉下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盛着整个秋日的晴空。
"表哥..."月娴刚要开口，却见宫辰已侧身为她挡去迎面而来的人流。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心头一暖，想起儿时他也是如此护着她逛庙会。只是如今，表哥的肩背更宽厚了，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的气度，引得路上不少姑娘家频频回首。
月娴不觉红了脸颊，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尖。表哥的步子迈得不大，恰好让她能从容跟随。偶尔驻足时，他总会耐心等她挑选物件，那温润的目光让她想起小时候分给她的麦芽糖，甜得让人心尖发颤。
走过绸缎庄时，月娴故意放慢脚步。果然，表哥立即察觉，转身问道："可是累了？"那关切的神情，与记忆中为她擦去眼泪时一般无二。只是现在，他低头时垂落的发丝扫过她的额角，带着淡淡的沉水香，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月娴正俯身挑选着一支鎏金海棠簪，指尖刚触及冰凉的簪身，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街市的喧嚣。她还未及抬头，人群已如潮水般四散奔逃。不知是谁的肘尖撞到她的后背，她踉跄着向前扑去，绣鞋在青石板上打滑，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坠落。
在即将触及地面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的腰肢。月娴睁开惊惶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宫辰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晕，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额角。她这才惊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在表哥怀里，脸颊紧贴着他温热的颈侧，甚至能感受到他颈动脉急促的搏动。
宫辰的手臂肌肉紧绷，隔着衣料传来灼热的温度。月娴抓着他衣袖的手指节发白，胸脯剧烈起伏着，唇上的胭脂因惊吓更显艳丽。她闻到了表哥衣领间淡淡的沉水香，混合着方才奔跑时沁出的汗意，竟比任何熏香都令人心慌意乱。
街角的惊马仍在嘶鸣，可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限长。直到宫辰喉结滚动了一下，月娴才如梦初醒，慌忙站直身子。表哥的耳尖已经红得滴血，却还强作镇定地替她拂去袖口沾的灰尘。当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时，都不约而同地别过脸去，嘴角却悄悄扬起相同的弧度。
惊马之事过后，街上乱作一团。宫辰护着月娴穿过纷扰的人群，沿着青石小巷回到了晏府。姑母见他们提早归来，不免询问缘由。
"街上忽有惊马冲撞，故而提前回来了。"宫辰温声解释，余光瞥见月娴悄悄揉了揉手腕，却只字未提方才的惊险。
自此，宫辰在晏府的时日过得惬意非常。每日晨起，必先去姑母房中问安。老人家精神渐好，常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些家常。午后若是天晴，他便陪着月娴去后院垂钓。池塘边的老柳树下，表妹专注地盯着浮标的模样，与儿时一般无二。只是如今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大呼小叫，而是学会了抿着嘴偷笑，偶尔钓上大鱼，也只是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
偶尔他们也会策马去郊外。秋日的原野上，月娴的骑术精进了不少，再不会像从前那样需要他牵着缰绳。但每当发现野兔的踪迹，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拽他的衣袖，那雀跃的神情与幼时毫无二致。
入夜后，姑父常邀他在书房品茗论诗。有时月娴也会来凑热闹，捧着新得的诗集，非要念给众人听。烛光映照下，她眉目如画的模样，总让宫辰想起小时候她缠着自己讲故事的光景。只是如今，听着她清越的嗓音，心头泛起的却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个月的时光如流水般逝去。姑母的面色日渐红润，连咳嗽都少了，宫辰终于放下心来，向姑父姑母辞行。
月娴听闻消息后，整日跟在他身后转悠。一会儿塞来新做的桂花糕，一会儿又添件厚实的斗篷。待到启程那日，马车里已堆满了各色物件——姑父备的名贵药材、姑母亲手缝制的护膝、表妹偷偷塞进来的绣帕香囊...宫辰望着这满车心意，不禁莞尔。
晨光微熹时，月娴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攥着宫辰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表哥..."话未说完，泪珠已滚落下来。宫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来年开春，我再来看你们。"
车轮碾过落叶，驶出同州城门。秋风卷着枯叶拍打车帘，远处山峦层林尽染，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掠过苍穹。这般壮阔秋色，却未能留住宫辰的目光。他摩挲着袖中那个香囊。
"再快些。"宫辰吩咐道。穆安闻言扬鞭，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起来。路旁的秋景化作模糊的色块，唯有心中那个身影越发清晰——此刻她见他突然出现，定会瞪圆了杏眼，然后...
宫辰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归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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