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上午,书家二小姐书如被人发现淹死在自家池塘里,官府来查探一番,最终的出的结论是:书如是自己失足掉进池塘里淹死的。
书丞相对于是这个结果一开始是不信的,但不知道书玉和她说了些什么,哪怕书丞相气的要死,却也终究就没说什么。
虽然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书家的下人都说书二小姐是书玉弄死的。小河也这么说,但被书颜呵斥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言了。
当天夜里下了雨,书玉独自一人在房里算账,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她也没多想,以为是小水送点心来了,便头也不抬的说:“我不饿,点心放桌上,你出去吧。”
“三小姐。”轻柔的女声。
书玉拨算盘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来人,眼里流露出些许欣喜,立马站起来,喊到:“姐姐。”随后眉梢一皱,责备道:“姐姐怎么不打伞?生病了怎么办?你且等一等,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换上。”
“等等,”书颜叫住她,“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书玉脚步一顿,转身看着她,垂下眸子:“姐姐问吧。”
“阿如,是你杀得么?”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了,风从窗外吹进来,桌上的烛光晃了晃,落在书玉身上,一般明亮,一半阴影。
书玉嘴唇翕动:“…是……”
她抬起头,慌忙解释:“她串通四皇子,为了夺权不惜联合父亲的仇家,害得书家好几家商铺关了门,她甚至还…还……想杀死母亲。”
书颜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她轻声问:“那我娘呢?我以前从未问过你,哪怕所有人都说是你害死的,我也不信。”她上前一步,有些急切的问:“阿玉,你告诉我,她不是你杀死的,对不对?”
书玉后退一步,移开眼,很艰难的说了一个字:“是。”
所有的情分都在这一个字里断了。
“三小姐,你……太让我失望了。”书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书玉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低低的呢喃:“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月后,书玉和钱家因为生意的事对上了。钱家当家人是当朝阁老,和书丞相关系不错,书丞相不愿意得罪他,便是对书玉说:“柳河边的生意就让给钱阁老吧,书家不差这一点。”
书玉不卑不亢的说:“我已经把地契拿到手了,若是让出去,岂不是要把地契也一起让出去?父亲,这不合适。”
“三小姐……”
“父亲,”书玉打断她,“我还有事,这便退下了。”
她出了书房,正碰上提着灯笼的书颜,不由一怔,轻轻的喊:“姐姐。”
书颜握着灯笼手柄的手紧了紧,但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越过书玉时,被她一把攥住手腕。她转头看着她,语气冷冷的:“三小姐有什么事吗?”
书玉动了动嘴,无力的吐出两个字:“……没事……”
她松了手,慢慢离开了。
书颜皱了下眉头,但没有回头,朝前走一步,却在要踏入书房时顿了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浓浓的月色,转身进了书房。
“爹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书丞相淡淡的笑了笑,示意她坐下,随后说:“几日前,四殿下来同我说了一下你的婚事,他有意娶你做他的正妃,不知你意下如何?”
书颜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四殿下不是喜欢男人么?”
闻言,书丞相皱了皱眉,不太高兴的说:“那只不过是误传罢了。四殿下与你一同长大,对你情深义重,日后也一定会对你好。且他目前并无长子,只有两个女儿,你……”
“爹,”书颜突然抬起头看着他,“您拥护四殿下上位,是么?”
书丞相愣了一下,也没反驳,坦然说自:“是。如今陛下病入膏肓,立储君之事迫在眉睫,我们书家也应提前站好位。”
书颜看着眼前的人,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笑,凄凉凉的:“全听父亲安排。”
她说完就离开了。
一进院子,便见小河提着灯笼立在院中,边上站着一位拿折扇的白衣男子,书颜不动声色的敛了下眉,但还是走过去,微微福身,说:“民女见过四殿下。”
赵茗赶紧扶住她,笑着说:“颜儿,何必这样多礼呢?你我又不是外人。”
书颜低眉,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冷漠的说:“民女不敢高攀。”
赵茗也不生气,依旧温温和和的说:“颜儿,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以进屋说吗?”
书颜不卑不亢的说:“很抱歉,四殿下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在院子里说。民女住的院子偏僻,周围一般不会有人,四殿下可以放心说。”
赵茗迟疑了一下,但也知道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并未生气,只是偏头看向小河。小河心领神会,当即要退下,但被书颜叫住了,她说:“小河自小跟着我,不会乱讲的,四殿下不用防着。”
“颜儿说是就是。”赵茗笑了笑,顿了顿说:“想必颜儿也知道目前的形式了。钱阁老是我的人,书玉却总是和他作对,如今柳河边的生意最大最好,若是拿到手里,将会是最大的助力。”
书颜虽然不管事,但书玉和钱阁老抢生意的事情,她或多或少的也听说了一些,不过现在这四皇子说这个做什么?
赵茗继续说:“现在书玉拿到了柳河边的地契,形式对我们很不利。”
“所以四殿下要我去偷地契?”书颜冷了些语气。
赵茗没在意,微微一笑:“颜儿真聪明,只要有了地契,我们就能赢。”顿了顿,他又说:“如今书家可是和本殿下一路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本殿下若是输了,书家也会完。”
沉默了一会儿,书颜抬头,轻声说:“好。”
“谢谢颜儿,那我先告辞了。”
书颜目送他离开,如果此时赵茗回头,就会发现,昏暗的烛光下,书颜一脸冷漠。
“姐姐怎么晚都不睡?”书玉提着灯笼,看着出现在书房的书颜,眉头紧皱。她大概先前已经是睡下了,身上只是随意的披了一件外袍,里头穿着薄薄的单衣。
书颜回头看着她,她也提了灯笼,雪白的脸在烛火下散出淡淡的红晕,咬了咬唇,轻声说:“我就是……过来看看。”
如今距离赵茗找他已经过去三天了,她一直没行动,小河催了催她,无奈之下,她只好趁着天黑来了。
书玉上前一步,眉梢一挑:“哦?是么?那姐姐可是看够了?看够了便回去睡吧,没看够的话,我陪你继续看。”
书颜的脸色更加红了,小声说:“看够了,我这就回去睡。”
她朝门口走去,也不知是太过心急还是怎么的,路过书玉时,脚下不禁踉跄一下,朝地上倒去,书玉手急眼快的丢了灯笼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姐姐小心,莫摔了。”
“多,多谢。”书颜身子一僵,随后退出她的怀抱,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
书玉默默地看着她离开,随后捡起地上的灯笼,拢了拢身上的袍子,眼里凉凉的,低语道:“你到底还是向着他的。”
两月后,皇帝驾崩,临死前立三皇子赵玥为新皇帝。四皇子赵茗不服气,与外邦勾结,起兵造反。
虽然赵玥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手底下也握着兵权,但赵茗却如有神助一般,很快就攻破了三座城地。
后经查证,原来书丞相与赵茗勾结,泄露驻军图给他,导致几次大战失败。赵玥大怒,当即下令满门抄斩。
临上法场,书颜问:“柳河边的地契是边塞驻军图?”
“是,”书玉低声说:“姐姐不该信赵茗的。”
书颜垂眸,其实她没有拿过地契,甚至还故意打着灯笼,假装去书玉的书房偷地契,给她做提醒。
可她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书玉突然压低声音说:“姐姐不要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书颜皱眉,看她一眼。
正在此时,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从两侧的房顶上跃了下来,和押送书家的官兵打了起来。街道上顿时乱成了一片,百姓匆忙逃散,官兵们高声呼喊。
“不好,有人劫法场!”
一个黑衣人砍断书玉身上的绳子,但什么也没说。
书玉没看她,只是连忙为书颜解绳子,然后抱着她运起轻功离开,而此时黑衣人也开始撤退了。如果此刻有人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被劫走的书家人只有书颜书玉和周氏,以及书玉的贴身侍女。
书玉抱着她来到了郊外的树林中,树林中停着一辆马车,一个马夫打扮的男子沉默的坐在车上,见到书玉后,对她拱拱手,道:“见过二小姐。”
书玉冲他颔首,随后将书颜放下,嘱咐道:“这马车上放了钱财和食物,姐姐一定要抓紧离开,随便去哪儿都好,但切记离长安城越远越好。”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回来。”
书颜抓住她的袖子,有些慌张的说:“你不和我一起走?”
书玉一愣,随后笑了笑,抬抬手,似乎想要摸她的头,但终究只是拉开了她的手,说:“我还有要事处理,等完了就会去找你,姐姐不必等我。”顿了顿,她有些迟疑的说出下一句:“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说完,不等书颜回答,她就抬手打晕了她,轻轻将她安放在马车上。随后出了马车,转身只见周氏和小水并排着站在她身后。
周氏看着她,问:“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书玉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必须回去帮他,这是他救我们的条件。”
“小姐。”小水不舍的看着她,说:“那我跟你一起留下。”
“小水乖。”书玉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小河是赵茗的人,我不敢让她留在她身边,日后你就替我照顾她吧。她为人太过善良,虽然聪明,却总是轻信别人,若没有你看着,我不放心。”
说完,不等小水和周氏说话,她便抬头看了看天,说:“时候不早了,快些走吧,我会在路上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的,不过切记,‘书家’二字,日后就不要提了。”
周氏叹口气,拉着小水上了马车。
书玉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马车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子,对着那人行一礼,说:“见过陛下。”随后她又直起身子,瞥过他身边跟着的几个随从,眉头一皱,说:“陛下出宫为何身边只带这些人?”
赵玥笑了笑,不在意的说:“他们皆是武功高强之人,不会有事的。”
“武功再好也不可如此随意,”书玉淡淡的嘱咐,“日后无论陛下去哪儿,明面上可几人,背地里必须的让很多人跟着。”
赵玥颔首,以示同意。
书玉往回走,边走边说:“陛下这次出宫所为何事?”
赵玥走在她身边,笑眯眯地说:“朕的谋臣送别家人许久未归,身为君主的朕难道不该去看看吗?万一她被拐走了呢?毕竟朕为她下了血本啊,三座城池都送了出去。”
书玉淡道:“陛下放心,不出两月,这三座城地必定收复。”
赵玥笑:“有爱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书颜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彼时她们正处在一个树林子里,几颗孤独的繁星点在天上,月色姣好,能大致看清周围的情况。
“醒了?喝水吗?”小水没好气的问。
周氏冲她摇摇头,大概是叫她不要这样,随后倒一杯茶给她,说:“大小姐喝口茶,不远处便有座镇子,今夜我们在那里休息。”
书颜接过水,喝了一口,随后看向周氏,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小水看看她,撇了撇嘴,识趣的去了马车前面。
书颜这才开口:“阿玉会有事吗?”
周氏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不用防着小水,我知道的,她都清楚。她也不像你的侍女小河,会趁你拖住玉儿时去偷地契。她是个很好的姑娘,自小就跟在玉儿身边了。”
书颜抿了抿唇,没说话。
周氏继续说:“其实玉儿并非我亲生的,她是我一好友的遗孤。我亲生的女孩三岁那年便死了。”她看向书颜,眼里似有凉凉的笑意:“被先前的书家主母,你的亲生母亲毒死的。”
书颜愣愣的看着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周氏又道:“老爷原先并不知道,后来他知道了,和你母亲吵了一架,然后接了我和玉儿入府。”
书颜略微低头,轻声说:“对不起。”
周氏笑了笑:“事情过去那么久,我早就不难过了,再者,又不是你做的。不过有一件事你误会玉儿了,玉儿当初并没有想过害你母亲,是你母亲见她抢了你的商铺,这才给她下了毒,可阴差阳错的,你母亲反倒喝了下了毒的茶。”
她看着书颜,缓缓的说:“她并非你想到那般坏。”
“我知道。”书颜轻轻说。
“商铺的事,她也不想的。”
“我知道。”
“她从未想和你争什么,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让给你。”
“我知道。”
“她心悦你。”
“……我知道。”
书颜其实什么都知道,几年前她生病,书玉来看她,坐在床头给她报账目,她迷迷糊糊的听了一阵,突然嘴上贴了个冰冷的物什,很软,她动了动手指,却睁不开眼。
接着又是一道碗落地的声音,以及书丞相暴怒的声音:“书玉,你在做什么?”
“父亲,我……”
书丞相斥道:“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你姐姐吗?你二人皆是女子,这要是传了出去,外人该怎么说你,怎么说你姐姐,怎么说书家!”
书颜心里说“没事的”,可她嘴上说不出来,只能听见书丞相气哄哄的说:“罢了,正好尚书大人的次子来向我提亲,我就将你姐姐嫁出去吧。”
尚书的次子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书没读多少,女人倒玩了不少。
书颜心里轻轻一叹。
父亲恨母亲,也恨起她了。
“不要!”书玉哀求道:“别将姐姐嫁出去,我保证以后离姐姐远远,绝不叫外人发现,我……我也会好好管理书家的生意,绝对不做任何对不起书家的事……”
她说了很多,可书颜头疼得厉害,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书丞相最后同意了。
书颜突然抬起头看着周氏,问:“阿玉还会回来吗?”
周氏笑了笑,说:“一定会的。”
但她心里都清楚,不会了,赵玥不是什么好人,等书玉没什么价值之后,一定会被他灭口的。更何况,书玉是女扮男装入得朝廷,仅凭这一点,她也活不长久。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书颜似乎知道了,淡淡一笑,偏头看向马车外,眼里亮亮的,似有水光。
幽州最近搬来了一对母女,皆生的不错,尤其是女儿,可谓是生的倾国倾城,以至于她们才去没多久,便有不少媒人来提亲。可这位母亲不知怎么的,都给拒绝了。
久而久之,这位母亲因为拒绝媒人太多,遭了很多人的骂,而女儿虽然生得貌美,却因为一直没出嫁,被别人暗地里耻笑是“老姑娘”。
赵玥登基的第一年内,失去的三座城池收回。第二年,赵茗被灭,反臣被诛。第四年,外邦许多部落臣服。第七年,一统天下。第十年,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再无任何祸乱。
而之所以能做到这些,全靠赵玥手下一个叫“玉思颜”的臣子。
这位臣子身姿清瘦,常年戴了一个面具。她从未娶妻,也没有任何子嗣,别人问起,也只是笑着说,她心悦一人,即便不能相守,却也绝不会负她。
可惜她命不长久,在赵玥登基的第十个年头死了。
死讯传来,幽州的那对母女府上顿时高挂白绫,女儿更是穿着丧服,在灵堂前跪了整整三日。
据府上的下人说,那灵堂上的牌位上赫然写着“吾妻阿玉之位”。
很多年之后,书颜老了,但常常会坐在院子里和收养的子女们讲年轻时候的事。
她说:“我的心上人冰雪聪明、足智多谋,我啊,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下一篇,女将军和女祭司。
嘘,听说了吗?楚将军死后一直不投胎,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啊?
她的心上人,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姑娘?楚将军不是女的么?
所以才稀奇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书骨自成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