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医江阑乃是前太医院院长的孙女,一手医术出神入化,祖上曾随先帝开疆扩土,功劳十分大,本该封侯,然而江家老祖却并未接受,只求守着太医院。不过,虽然官不大,但知道的秘密却很多,就连乾坤宫地下有条密道都知道。
要知道,这密道在暗卫查探之前,她都不知道的,以至于她一开始是真以为沈默遥死了的。
本来吧,因为江阑救了沈默遥这事,萧夜白是心怀感激的,然后很快,她又觉得这女子十分碍眼——明明救了沈默遥之后就辞官了,在沈默遥回宫之后又立马回了太医院,这不明摆着“心怀鬼胎”嘛。
萧夜白现在心情十分不舒坦,她点了点桌面,似无心道:“江太医身为副院长,却玩忽职守,整日喝酒寻欢,怕是不太好。”
小贵子眼珠一转,明白了,当即道:“确实不好,沈大人此举不仅有失医者颜面,更是影响了手下的太医,理当受罚,否则,如何服众呢?”
萧夜白笑了一下,眸色冷漠。
是夜,沈默遥来到了萧夜白的寝殿。
她一袭白衣走进来,身姿清瘦,眉眼清冷,好似那天边的一轮寒月。
寝殿很安静,没有一个宫人,萧夜白正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她知她为何而来,却仍是故意问:“阿遥深夜前来,有事吗?”
沈默遥缓缓道:“恳请陛下放了江太医。”
江阑被萧夜白关进了大牢,用的是玩忽职守的罪名,这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转眼便传遍了宫内。江阑于她有救命之恩,更是她唯一的挚友,所以沈默遥来了。
她不明白萧夜白为何关江阑,按理来说,江家祖上乃功臣,也不曾做过坏事,虽然江阑有些“不认真”,但她一贯如此,往日也不见萧夜白生气,怎么唯独今天生气了?
萧夜白冷冷地瞧着她,道:“如果是说这件事,那么你就回去吧,孤不会应的。”
沈默遥跪了下来,低着头,声音却不卑不亢:“恳请陛下放了江太医。”
“沈默遥。”萧夜白看着她,声音中似乎含了几分叹息。
沈默遥难得没有反驳她,默认下了这个称呼。
萧夜白沉默地看着她,突然想起在江南的小镇上见面时,她似乎说自己姓“江”,所以心悦之人便是说……江阑吗?
发现这一点的萧夜白突然觉得心口被咬了一口,似乎有些痛。
可分明她的心分明早就不会痛了。
萧夜白冷冷地开口:“你待江阑倒是好。”
沈默遥沉默不语,可这在萧夜白看来,倒更像是默认。
“沈默遥!”她似乎有些生气了,可语气中又含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害怕,“你是……”孤的人。
她没说完,可沈默遥听懂了,然而她只是抬起头来,平静地与她对视,慢慢道:“恳请陛下放了江太医。”
依旧是那句话。
萧夜白突然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很明亮的一双眼睛,可惜里头只能看见自己孤零零的影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她突然露出了一个极冷的微笑,“为了救江太医,你什么都肯做?”
“是。”沈默遥答得坦然。
萧夜白讨厌她这种坦然,她上前一步,突然将沈默遥拦腰抱起。
“陛下!”沈默遥惊了一下,她以为这人不会这么做的……毕竟眼下,她没喝酒,是清醒的。
但她依旧不慌张,她赌那人不会的。
因为她是萧夜白。
明黄色的纱帐被风吹着微微摇曳,空中是淡淡的熏香,有点像山茶花的香味。
沈默遥仍由那人将自己抱到床上,眸中十分平静,衣衫缓缓被褪下,雪白的肌肤接触到空气冷得颤抖了一下,随即贴上了一具火热的身体。
鼻尖有股淡淡的女子香,比茶花还要清雅。
曾经几时,沈默遥爱极了这种香味,甚至还在私底下还求过雨,希望那雷雨之夜能够更长一些,她自私地想多搂一会怀中的女子。
屋外大雨滂沱,她搂着怀中的女子,嗅着那股淡淡的香味,竟是睡得无比安稳。
可那样的日子太过短暂。
耳边突然有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即温热的指尖抚过眼角,声音温柔的不像话:“说什么都肯做的人是你,如今哭得人也是你……阿遥。”
她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躺在身侧,小心翼翼将沈默遥搂进怀里。
虽然早料到萧夜白会如此,但沈默遥依旧忍不住道:“陛下?”
“孤倒是想,只是——”她伸手揉了揉沈默遥的腰,“不疼吗?”
昨夜细节虽然萧夜白忘了,可她还是记得自己下手有多狠,似乎将沈默遥都逼得含泪了,只是后者一向隐忍,再疼也不会出声。
沈默遥面上没什么,耳尖却是红了,但还是缓缓开口:“江太医……”
“孤会放她出来的。”萧夜白打断她,似乎有些不开心,冷冷道:“你不许再提。”
莫名带着几分孩子般的强势。
沈默遥有些想笑,可嘴角刚刚弯了一个弧度就收了回去。
她不是孩子。
她是萧夜白。
沈默遥似乎有些困倦,闭了眼。
夜里下雨了,雷声震耳欲聋,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狂烈的风一下便撞开了窗户。
沈默遥被惊醒,下意识便将身旁之人搂进怀里,随后想起眼下的状况,放在她背上的手一下僵住,无论如何都拍不下去,最后退了回来。
却反被萧夜白搂住。
“不要离开我……”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压了一丝哭腔。
沈默遥恍惚了,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以前和现在,她听从内心想法,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脱口而出一句:“公主别怕。”
这话让她愣住了,霎时便从过去回到了眼前。
公主已经死了。
现在只有陛下。
怀中之人约莫是听见了她的话,身子顿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搂紧了沈默遥,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一块浮木。
那不仅是一块浮木,也是她的命。
“你……想出宫吗?”
也不知过了过久,轰鸣的雨声中,沈默遥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嗯。”她答得很轻。
过了许久,她才听到回复:“如果实在想,明天就走吧。”
拖得越久,她越舍不得放她离开。
这是一块浮木。
但不是属于她的浮木。
也许很久很久以前,这块浮木心甘情愿拖着她驶向未来。
可她放弃了,一头扎进了汹涌的大海。
是她先放弃沈默遥的。
沈默遥惊讶于她放自己离开,心里同时有了几分苦涩的滋味,她隐约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她不愿意细究,她只是轻轻道:“好。”
随后搂紧了怀中的人。
几年不见,她倒是越发瘦了。
翌日阳光明媚,几只喜鹊落在树梢喳喳叫着,倒是很适合出行。
萧夜白没送沈默遥,只是差宫人折了一枝杨柳给她,其意图不言而喻。
可沈默遥没说什么,只是面色淡然地接了,而后和江阑一并上了马车,缓缓朝宫外驶去。
萧夜白站在角落里,目送华丽的马车消失在朱墙之间,突然捂了胸口,像是很痛一样,跌跌撞撞回了寝宫。
她坐在角落里,独自喝着酒,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有时是清冷淡雅的沈大人,有时是温雅顺从的沈姑娘,她渐渐分不开这前后的区别,或者说本来就没有区别,她们本就是一个人,是她硬生生逼成两个人的。
可昨夜终于成了一个人。
但她却还是放她走了。
于是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心里像是被刀一寸一寸割着,痛得仿佛血流不止,而不断涌现的回忆就像是盐,一把又一把地撒在了上头。
“阿遥……”
她喃喃地喊着,素来明亮的目光黯淡了,嘴里的酒苦涩到难以下咽——可她还是大口喝着。
她其实有些不懂自己,明明舍不得她走,明明已经尝过失去她的滋味,为什么自己还要放手呢?
她是帝王,就该是霸道的,就该是将自己喜欢的东西紧紧攥在手里。
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放开了?
门突然被推开,萧夜白猛地一下抬头,见到得却不是自己想见的人。
“母亲,阿娘呢?”萧月害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成了这个样子,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找不到阿娘了。
萧夜白哽咽了,“你阿娘……走了……”
萧月惊讶了,道:“走?离开皇宫了吗?她不要我们了吗?”
眼前突然模糊了,萧夜白说不出话来,勉强张了张嘴,却只道:“不是……”
是我先放弃她的。
是我!
她突然想放声大哭一场,想冲出去拦下那人的马车,想拉着她的衣袖让她别走。
可她终究没有。
她只是无声地流着泪,嘴角轻扬,道:“乖,你先去玩吧,今日、今日就不做课业了。”
萧月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我乖乖做课业,阿娘能回来吗?”
其实她心里明白答案。
萧夜白也明白,然而她还是靠着墙,轻轻道:“会的……她还回来的。”
泪水打湿了衣襟,贴在肌肤上,竟无端冷得厉害。
萧月离开了,寝殿里便一下安静下来,风从窗外吹进来,哪怕艳阳高照,也冷的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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