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有月,也有这样的雨,她爬上墙头,鼓足勇气一跃而下,落入那人张开的怀抱中。
“阿书……”文景词眼角含泪,用力抱紧了怀里的人。
洛琴书抱着她,脸上落了雨水,眉眼温柔,眸色比月光还要清明三分。
“别怕,我带你走。”
她们一路行至并州,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里停下了,买了一个小宅子,隐姓埋名地过着安稳的日子。
知道她们真实身份的,只有孙老爷一人——他是洛琴书的一位至交好友,倒也无妨。
买下这宅子的第七日,她们成亲了。
没有宾客,没有锣鼓,甚至都不是在吉时,而是在夜里。
可那又如何呢?
红烛高照,她们穿着样式差不多的嫁衣,也不盖盖头,就那么对着皇天后土三拜,瞒着所有人成了亲——世俗不许,可她们还是固执地给了彼此一个仪式。
——
下午的时候,突然有丫鬟来报:“文小姐,门外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旧识。”
文景词愣了一下,随后皱了眉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让丫鬟拒绝,可思索片刻,还是道:“请进来吧。”
此刻,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丫鬟很快便领着一位妇人并几个丫鬟小厮走了进来。
“词儿。”妇人一见她,便眼泛泪光。
算起来,她们母女已经三年不见了。
文景词本来已经做好了冷脸的准备,可眼下见她母亲这般,忍不住也红了眼眶,轻声喊道:“娘。”
那丫鬟见这妇人是文小姐的母亲,也就放心了,识趣地退了出去。
文母一把将文景词搂进怀里,泣不成声:“词儿,你可真是太心狠了,一走就是好几年,连封信都不给娘寄,你……你过得好么?”
文景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搂着母亲,压下眼底的泪水,柔声道:“母亲放心,阿书待我极好。”
文母身子一僵,似乎依旧接受不了这件事,顿了片刻,她缓缓道:“词儿,跟娘回去,好吗?”
果然还是这样。
文景词顿时冷下脸来,从她怀里退了出去,冷声道:“娘和爹的养育之恩,女儿没齿难忘,只是阿书……女儿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
文母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长长一叹:“你总是这么固执。娘这次来,不是叫你放手的,只是你父亲病重,大夫说是郁结于心,算娘求你了,回去见见你爹吧。”
文府的下人也跟着抹眼泪,帮腔道:“是啊,小姐回去看看吧,老爷可想你了。”
文景词终究是心软了,妥协道:“等阿书回来,我和她一同回去。”
文母脸色微变,道:“也好。”
文景词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转身去倒茶,轻声道:“娘您舟车劳顿,先喝杯茶吧……”
突然有个下人冲了过去,用白布捂住文景词的口鼻,她只闻到一股很奇怪的香味,还来不及挣扎,就倒在了地上,手上的那杯茶也落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文母看着倒下的女儿,眼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强迫自己转过头,沉声吩咐道:“把小姐背起来,带回去。”
——
文景词再次睁开眼,已经在回程的马车上了,大概是怕她逃跑,文母将她捆得严严实实,连嘴也给堵住了。
文母坐在她旁边,察觉到女儿惊恐的目光,她无奈地叹口气,温柔地问:“词儿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文景词只是看着她,眼里是明晃晃的憎恨。
文母挪开眼,沉默不语。
为免文景词饿死,文母还是会按时给她喂点东西,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吃,就那么直接灌了了下去。
灌完又怕文景词寻短见,索性又给她喂了点蒙汗药,文景词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些天,待她清醒时,已经回到府中了。
她被绑在自己的闺房里,眼前站在自己那“病重”的父亲,他冷着脸看着文景词,厉声道:“我把你许给李家了,半月后成亲,你准备一下。”
文景词废力张开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女儿不嫁,女儿已经嫁给阿书了。”
文父闻言怒了,扬起巴掌就要打下,但似乎顾忌着什么,那巴掌最后还是没有落在她脸上。
他怒斥道:“丢人现眼!你竟然同一个女子厮混,简直是伤风败俗!也就幸好李公子不嫌弃你,你就知足吧。”
不等文景词说话,他就直接转身离开,到门口时,还吩咐下人将她看紧。
文景词不愿意嫁,便开始绝食,无论灌进去多少东西,她最后都会吐出来,短短几日,便消瘦得不成样子。
期间文母来劝过,抹着眼泪道:“词儿啊,爹和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把一生都耗在一个女人身上啊。”
文景词冷笑,如果不是从她自幼的贴身侍女口里听到了真相,她还会以为文父文母只是不同意她喜欢女子呢。
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要她嫁给李公子,不过就是因为她那游手好闲的弟弟失手杀了人,被抓进牢里了。若要完好无损的出来,就必须要为官的李家帮忙,而李家只有一个要求,必须要文景词嫁给李公子。
李公子其实并不见得有多喜欢文景词,只是因为一直得不到,并且还因为逃婚之事恼羞成怒,所以才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还因此生了病。
文母走后,她的侍女小菊也来劝她:“小姐,您好歹吃点吧,不然您不等洛先生来救,自己就先倒下了。”
文景词想了半天,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便勉强吃了几口,但眉头紧皱,仿佛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文景词猜想洛琴书应该已经找到扬州了,为免她着急坏了,她便写了封信,托小菊送了出去。
翌日,文景词便收到了来信,但却是封绝情信。
文景词面无表情地看完,随后冷冷地笑了:“我与她成亲三年,你觉得我会认不出她的笔迹?”
这封信虽然已经很用心了,可到底是缺了那人的洒脱,有些神韵不足。
小菊立马跪了下来:“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
“是我们换了信!”文父文母从屋外走进来,满脸怒意。
“你这逆女真是不知羞耻,马上都要嫁人了,竟然还和那个女子纠缠不清,简直是丢人现眼!”
“你们答应的婚事,你们自己嫁去!”文景词彻底翻脸了,“你们早就不认我了,现在来装什么?我早就与阿书成亲了,生死皆是她的人!”
“逆女!逆女!”
文父扬起了巴掌,但被文母拦下了,她看了一眼文景词,淡道:“老爷莫要着急,我来劝她。”
文父冷哼一声,放下了手。
文景词冷着脸,一言不发。
文母看着她,缓缓道:”洛琴书昨日因偷窃,已经被李大人逮捕入狱了。”
“什么?”
——
文景词从来没有想过再见洛琴书是这样的场景,那素来清雅的女子倒在地上,满身血污,气息奄奄。
“阿书!”
她颤着声音喊了一句,泪水夺眶而出。
她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子,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女子的伤口,惹得女子不自觉皱了皱眉。
“阿书……”文景词哽咽着,想抱紧女子,却又怕弄疼了她,掌心染上了她的鲜血,冰凉得紧。
“阿书,你应应我……好不好?”文景词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泪水还是模糊了双眼。
洛琴书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唤自己,动了动指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文景词俯身下去,听见她在低低的呢喃。
“不写……死也不学……阿词是我的妻……不离……绝不弃她……她是我的妻……”
——不写绝情书,她是我的妻子,我绝不离弃她。
文景词心中一痛,凑到她耳边,柔声道:“我是你的妻子,你亦是我的妻子,我们不会分开的。”
洛琴书似乎听见了,安静了下来,只是眉头依旧皱着,仿佛在忍着疼痛。
文景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唇角含了一抹淡淡的笑,眉眼温柔:“阿书,往后余生,你都要好好的。”
哪怕……没有我。
文景词轻轻地将洛琴书抱起来,放在了稻草铺成的床上,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床上之人似有察觉,眼角落下一滴泪。
牢外阳光明媚,文父文母皆在,李家也来了。
文景词看了一眼身后,缓缓道:“我愿意嫁给李公子,但前提是必须放了她。”
——此生无所求,但求卿安好。
你安好,这就够了。
——
文景词出嫁那日,乃是春日,阳光正好,柳色青翠,一如她和洛琴书初见那日。
迎亲的队伍走过河边,忽有琴声自河对岸传来,泠泠之声仿若低泣,众人看过去,似有一青衣女子坐在对岸。
琴声入耳,文景词红盖头下木然的脸有了些变化,她喃喃道:“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她握紧了袖中的匕首:“阿琴啊,山有棱,天地分,可你我……大抵此生已绝。”
突然“铮”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似是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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