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萧自打被送到奴庭后,妘止就没管过他了,如今才想起来,连忙吩咐手下将苏萧带来。
苏萧性子倔,不肯服侍人,被奴庭的人打得遍体鳞伤后就给关到了牢里,只是偶尔上点药,吊着他的命。
他被带到妘止面前时,妘止几乎认不出来。
妘止可不敢就这么把人送到苏萋面前,她吩咐手下把人好好养着,直到一个月后才送到主院。
姐弟见面,哪怕是素来隐忍内敛的苏萋都眼角含泪。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身旁还站着个妘止,苏萋连忙向妘止行礼,脸上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笑。
妘止正要说话,就听见那少年大喊道:“阿姊,你怎么能向一个东夷人行礼!”
“阿弟,”苏萋沉默了一瞬,随即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住口,不许那么说王上!”
少年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他愣愣地看着苏萋,眼神中透露着迷茫与失望,像是心里的什么东西突然就碎掉了。
“好了,”妘止将苏萋搂进怀里,故作大度道,“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罢了,本王不会计较的。”
苏萧恶狠狠地盯着妘止搂着苏萋肩膀的手。
“阿弟,乖。”苏萋又恢复了往日那样那般淡淡的表情,只是伸手摸了摸苏萧的头,有几分安慰的味道。
但少年躲开了。
——
翌日天气晴朗,最适合出行不过了。
因着只是出去上香,所以妘止没带多少人。
沿途风景甚好,苏萋坐在马车中,许是听见了路边的鸟雀叫,她掀开帘子看了眼,表情难得生动几分。
妘止顺势道:“若是喜欢鸟雀,回来时给你买一只。”
“多谢王上。”苏萋淡淡一句。
妘止无奈地叹口气。
苏萧坐在角落里,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表情阴郁。
寺庙今日人很少,妘止一行人到时,只有两个正在诵经的和尚,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妘止仰头看向端坐着的佛像,她不信佛,可她低头看着苏萋跪拜的样子,竟也跪了下去。
她突然很想许一个和苏萋长长久久的愿。
但下一刻,一把利剑袭来,是边上的和尚。
妘止侧身躲过,一掌打在那和尚手腕,而后闪身到苏萋面前,将她护住。
须臾,几个黑衣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将站在门口的苏萧打晕,扛在了肩上。
妘止顿时便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大喊道:“拦下他们……”
她话音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心口的匕首,而握着匕首的手纤细白皙,戴着一个碧绿的玉镯。
说来也是好笑,这匕首还是自己送的呢。
妘止扯了下嘴角,看着苏萋面无表情地扯下自己腰间的通行令牌扔给那群黑衣人。
“带阿弟走!”
黑衣人们毫不犹豫地离开,却被妘止的手下拦住。
苏萋拔下匕首,抵在妘止脖子上,妘止的手下们顿时不敢动了。
“别管我,去追!”
话音一落,妘止就感到脖子上有些许温热——苏萋用了几分力,流了血。
但僵持没多久,一个石子突然飞来,打在苏萋手腕上,她下意识松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落地,手下们顿时就冲了过来。
妘止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布律扶住。
“王上没事吧?您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追苏萧了,我先带您去包扎。”
她不语,也没动,只是看着面对数十个士兵依旧不落下风的女子,面色木然。
但苏萋最终还是被抓住了。
妘止挥手示意将人带过来。
不愧是淡然如水的女子,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依旧面不改色的。
妘止自嘲地笑着:“你等着天很久了吧?”
苏萋面色冷漠:“若非为了救阿弟,我怎会委身于你?我苏家与你东夷有不共戴天之仇……妘止,我一直恨不得杀了你!”
啪!
这是妘止第一次打她。
她怒极反笑:“好,好……好,来人,把她送到军.妓.院去,她不是最恨东夷人吗?我偏偏要她被无数的东夷士兵玷.污。”
人被带走了,但妘止却并不觉得轻松,心口处的疼痛似乎一下就大了许多,目光一转,她看见了一个碎掉的玉镯,那时苏萋先前打斗时弄碎的。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就无甚力气地倒了下去。
——
妘止的伤好得很快,军医说,这是因为她的体质好。
妘止没有多想。
她只是偶尔会在夜里,拿出那个她命人补好的玉镯来看。
玉镯碎得厉害,即便已经请了全城最厉害的匠人来修,也依旧留下了一条裂缝。
果然,不是所有的东西碎了都能修复如初的。
妘止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可关于女子的记忆却总是时不时的跳出来,不懂事地揪扯一下她的那颗心。
曾有一次,她忍不住去军营里看她。
大帐内,女子双手双脚被绑在地上,嘴里还为了以防自杀塞着白布,身上不着寸缕,只盖着块破旧的布,露出的肌肤布满青紫。
大帐外,排着一群等着进来的士兵。
心口突然一痛,疼得几乎喘不上气,可妘止没有管,只当是伤口不小心又裂开了,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从始至终,苏萋都闭着眼,宛如死了一般。
自从那次看望过后,妘止就迷上了喝酒,很多时候都是醉着的。
醉了好,醉了,就不会想着她了。
她总是怀着这样的念头,抱着一壶酒,醉倒在房里。
这一晚,妘止醉酒醒来,发现酒喝完了,喊了两声却没人应答,她有些生气,拿着酒坛晕乎乎地走出去。
天是黑蒙蒙的,院中只点着两盏灯,妘止隐约瞧见阴影处站着两个人,她悄无声息地走近,原来是布律和军医,她晃了晃头,正要出声,却听见两人开口了。
“王上日日饮酒,会不会旧伤复发啊?”
“大人放心,那苏家女的一刀避开了王上的心脏,虽然看着深了些,但以王上的好身体,并无大碍……”
啪!
手中的酒坛落了地。
两人惊了,同时看来,这才发现妘止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拜、拜见王上。”两人有些心虚地开口。
“你刚刚说什么?”妘止盯着军医。
军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为何先前不说?”妘止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眼里有几分疯狂。
军医喘不上气,只是勉强看了看布律。
妘止了然,一把甩开他,看向布律,咬着牙道:“为何不要他说?”
布律错开她的目光,淡淡道:“王上,她是苏家女,您不该放在心上的,她不配。”
“与你无关!”
若是手中有刀,妘止已经砍了眼前的人了,但她最终却只是死死盯了他一眼,而后想到了什么,发疯似地冲向军营。
可到了军营,她却只看见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并没有看见苏萋。
“苏萋呢?她在哪里?”她大喊着,眼中含着血丝,似疯魔了一样。
大帐内的女子们被她这模样吓得瑟瑟发抖,全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好在管事的女子很快就过来了,她硬着头皮走上前,怯怯道:“王上问的可是那齐安女子?”
“没错,她人在哪里?”
那女子咽了咽口水,几乎把头埋在了怀里,低声道:“昨日发现她怀孕了,于是灌了碗打胎药,不曾想……不曾想……死……死了……”
四肢的血液像是一下就凝固了,妘止怔在原地,面色惨白。
“王上饶命!”那女子连忙跪地求饶。
妘止没有怪她,也没有看她,只是木然地盯着地面,许久后,哑声道:“……尸体在哪儿?”
女子忙不迭道:“在军营后面的荒地里。”
妘止动作僵硬地走出去大帐。
荒地里,她一眼就看见了被丢在草丛里的女子,身上裹着的草席被胡乱扯开了,两个不长眼的野狗正啃食着她的尸体。
“滚开!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不许碰她!”
她疯了一般冲过去,将两只野狗赶走,声音听起来很生气,可又似乎带着一丝哭腔。
惊飞了旁边大树上的一群乌鸦。
素来好洁的女子毫无知觉地躺在肮脏的地上,全身都染上了血和泥。
她该是很不开心的吧?
妘止想着,脱下了外袍,小心翼翼地将她裹起来,而后用袖子仔细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污渍。
她似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拿出玉镯,缓缓为她戴上,喃喃道:“这回可不许弄碎了……”
可女子清瘦得不成样子,她一松手,女子的手腕就垂了下去,玉镯顺势滑落到了地上。
月光撒下,落在玉镯上的裂缝处,泛起一缕淡淡的光,似一抹冷冷的笑。
妘止颤抖着将女子搂紧怀里。
“你不是说过,你是我的吗?那现在为什么又离开了?苏萋,你回来,我命令你回来……求你……回来……”
荒地里,似有压抑的哭声响起。
——
苏萋武艺高强,又是在那么近且妘止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怎么会刺偏呢?
所以,她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她?
可妘止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妘止总是梦见之前的事,那些静谧的夜里,她看着怀中的女子,无数次鼓起勇气想问她是否心悦自己。
可她最后都没有问出口,只是在女子额间落下一吻,然后抱着她睡去。
也许应该问问的。
可没有也许了。
那清茶似的女子带着满身污秽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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