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时,十三的月亮已近乎圆满,正悬在中天,光辉如水倾泻,今夜是沈云程当值。
“见过殿下,”他抱拳行礼,踟蹰了片刻,原本咽下的话还是开口了,“属下斗胆,殿下,夜里风凉……”
“谁教你这么话多!”
“是,属下知罪,”沈云程不敢再言,恭敬的垂首退至廊柱阴影处,唯有佩剑上的纹路在月下若隐若现。
两人一明一暗立在月下。
“本宫突然想起父皇在世时的日子,”安城望着月亮出神,月光流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沈侍卫家中父母可还安康?”
阴影中的身躯明显僵了一瞬。
沈云程原本是在安静的望着在望月的人,没想到安城公主会主动与自己说话。
他心头一颤,但仍谨守规矩站在原地,未经传唤,半步不敢僭越。
生怕再有哪处不好。
安城依旧仰望着中天皓月,仿佛方才那声询问只是月下呢喃,但沈云程还是立即躬身行礼,姿态恭谨,“谢殿下关心,家中严慈俱安。”
夜风拂过廊下的宫灯。
一片流云掠过月轮,安城不禁拢了拢衣襟,忽然觉得这春夜的风,确能浸透衣衫。
“明日进宫,你带队随行。”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沈云程的指尖微微发麻,这可是韩月他们才有的殊荣。
他不敢有丝毫耽误,立刻躬身领命。
低垂的视线里,他看见安城公主的裙角扫过石阶,落下几星夜露的细微湿痕。
“是,属下遵命。”
翌日。
安城随时可以进宫,但每月十四至十六这三日,纵使前一日还在宫中议事,也必要留宿。
虽早已开府,但宫内长乐殿作为安城曾经的宫殿,仍保持着旧时模样,仿佛时光在此凝固,只为等她归来。
太后时常亲临公主府,可身为九五之尊的姜含清却难得抽身。于是这每月三日的相聚,便成了铁律。
安城与太后对弈之时,姜含清遣人来禀,御书房尚有要事处理,稍迟便至。
“母后,儿臣有一事难以抉择,想听母后的意见。”安城执子落定,神色如常。
“我儿长进了,”太后眉梢微挑,她想起以前安城但凡心中有事,必显于形,如今这般沉稳,倒叫她看不出端倪。
“有何事能让章儿犯难,母后乐于一听。”
黑子应声而落。
恰在此时,侍女捧着各式新摘的鲜花入内。
“老了,”太后搁下棋子,“输给章儿了。”
安城莞尔,轻扶着太后来到摆满鲜花的檀木案前,晨露未晞的花瓣沾着清冽香气,在朝阳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晕。
银剪在太后指间流转,修枝的动作行云流水,宛如在描摹一幅工笔画。
安城以手支颐,笑眼看着自己母后保养得宜的指尖翻飞。
“花艺更精进了,”安城笑眼弯弯,“儿臣不在的日子,母后怕不是背着儿臣偷偷练了百八十回吧。”
话音未落,她鬓边已多了朵新绽的花。
“章儿,”太后拉她起身,“你来帮母后看看,哪里还需修剪?”
“是。”
安城在花前认真端详,换成了太后在她方才的位置上端坐,“公主有连皇帝都不能、也无法撼动的绝对地位与权势。”
安城指尖一顿,抬眸轻笑:“母后这是在给儿臣压力。”
说罢,就觉眼前作品确有一处美中微瑕。并蒂双生,美则美矣,但是于大局处,却显得多余了些。
安城不免执剪迟疑,指尖在银剪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
“公主,”太后忽然起身,指尖轻轻拂过那朵并蒂玉兰,“公主为何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她语气依旧温柔,却已不着痕迹地将‘章儿’换作了‘公主’。
安城眸光微动。自己母后和父皇一样,说到正事时总爱改称呼。
“儿臣觉得有些可惜,”她轻声道,“毕竟并蒂双生,同气连枝。”
“公主已经长进了很多,但是还有一处柔软,”太后接过银剪,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主枝若被次枝夺了气势,再好的花材也难成御品。”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其中一朵玉兰已落入她掌心。断口处树液缓缓凝聚,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
“公主肩负天下,如同花道讲究取舍,留不得的,终究留不得。”
微瑕去掉之时,顿时清爽绝妙了许多。
安城接过那朵被剪下的玉兰时,那滴将坠未坠的清液突然坠入鎏金花篮,发出‘嗒’的轻响。
恍惚间,这声响与记忆中箭矢钉入梁柱的颤音开始重叠。透过这滴晶莹,好似又现那夜刺杀的寒光。
她将残花收入袖中时,阳光透过窗棂将花枝的影子烙在她手背上,她竟觉得好似传来一阵细微刺痛。
宫道尽头,十二对金铃突然规律轻震。
沈云程抬头时,正看见玄色龙纹靴履踏碎一地玉兰光影,所过之处侍卫纷纷跪伏。
“参加陛下,陛下万岁金安。”
“哦?”姜含清的佩玉在静止的空气中叮咚作响,他垂眸望着地上跪伏的人,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你是公主新选的那个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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