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跌坐在顾朝怀里,他的眼睛弯起来,似有灼灼光辉,“好了……这下,你,只有我了……”
顾朝攥紧宋离渐渐垂下去的手腕,脉滑疾落,偶有停顿,但那体内之物却如同苏醒的怪兽,正在疯狂侵吞不属于它的血脉。
他扒开宋离眼睛,已然白蒙蒙一片,他立刻探胸取出银针,封住宋离心脉,又另取一针直入眼角,“闭嘴。”
宋离四肢瘫软缩在顾朝怀中,眼角的针没有激发他任何恐惧与疼痛,他甚至连细小的抽动都没有,时间凝固一瞬,他突然开始大口吐出鲜血,身体紧绷如琴弦,仿佛一拉就会断。
“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顾朝横抱起宋离,大步走向树丛。
许临川微愣片刻迅速抱起女人,紧随其后,他看见宋离的样子,眉头拧成一团,一次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城外东北三里,是我的地方,安全。”
顾朝双臂更加了几分力,他感觉到宋离的体温慢慢低下去,他没有低头看他的样子,只有臂弯处迅速潮湿的衣服,以及体内不断膨胀的异物在提醒他,这人的血,恐怕快干枯了。
树林深处回归静谧,斜射下的光束迅速捕捉尘埃,宋仁城的尸体静静沐浴着温暖,而那黑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许二人策马狂奔,溅起的泥点像是层层展开的涟漪,一路拐进一偏僻村落。
许临川率先下马,疾步向前推开院门,顾朝抱着宋离直奔里屋。
“温水、衣服、刀,还有我的药箱。”顾朝将人置于榻上,利落挽起自己的衣袖,他的神情一直镇定自若,说话的语速却比以往要快。
许临川奔出房间,院中不知何时围上数人,各个神情紧张,不断向屋内张望,“快,温水、衣服、刀,”许临川对众人喊到,“七柚,你去宋府藏阁,取顾朝药箱!”
众人闻言迅速散开,只剩许临川一人,站在秋日的阳光下,呆若木鸡。
“进来!”顾朝喊道,“压住他!”
许临川猛地回过神,跑进屋便见宋离发狂一般,不断挺起放下自己的身体,手脚绷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他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压制宋离,却发现这人的身体凉的可怕。
“他体内的母蛊,已经感受到子蛊死亡。”顾朝一边撕开宋离的衣服,一边快速说道,“我现在需要压制母蛊,你按住他。”
顾朝掏出针灸包,里面仅余六根银针,他眼睛快速扫过宋离前胸以及手腕脚腕,手起针落,一气呵成。
许临川感受到宋离随着最后一根针落下,而慢慢安静下来,他的四肢变得柔软,嘶吼也变成呻吟,浑身大汗淋漓,半虚着眼,微微喘息。
“子母蛊是巫家家主秘辛,母子连心居于二人体内,需定期引母蛊血液喂养子蛊,可保子蛊承载者身体无虞。若其中任何一人死亡,存活的蛊虫会立刻感知,它便会开始吸食宿主血液直至枯竭,最后破体而出,导致宿主,爆体而亡。”
“所以,宋仁城不能死…”许临川背后窜起冷汗,他声音发抖,“那,可有方法?”
顾朝扒开宋离的眼睛,白色正在融化,他又仔细探查颈侧、手腕及前胸,那东西已经趋于冷静。
他松了一口气,给宋离盖好被子,起身直视许临川眼睛,“我只能暂时压制母蛊,只有巫家家主才能彻底解蛊孝。”
“多久,你可以,压制多久?”许临川眼眶有些发红。
“一个月。”顾朝垂眸,他藏在衣袖里的手骨节分明,“我带他回千足山。”
“宋离不能死。”顾朝心里不断涌现这句话,他是自己查清巫家的最后线索,他是蛊孝的承载者,他……
但适才自己明明可以追过去,可是为何,却一无既往地跑向宋离。
顾朝静静坐在床边,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不省人事的宋离。
“好了……这下,你,只有我了……”
顾朝回忆着刚才的一切,宋离就像一个毫无牵挂的疯子,将这些年所有的隐忍全部融进那把匕首,他斩断了父子情分,斩断了退路,也斩断了自己最后的线索。
可是,却把他这个人,推向了自己。
顾朝想起他捧着桃花花瓣咧着嘴笑,想起他吃到喜欢的饭菜时鼓起的侧脸,想起他亲手画的药箱图纸,也想起他每每顾左右而言他,想起他不愿提起种植桃树的人,想起他满身的伤痕……
顾朝蓦然呆住,周遭安静的只有二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落日余晖从一切细小的缝隙中钻进来,慢慢占据所有角落,那侵占是无声无息的,毫无察觉的。
“我怎会,对他之事,如此萦绕于心……”顾朝伸手抵住额角,他感到自己虚里穴处狂跳不止,那力道之大撞的他胸口发闷,他不得不伸手去按住,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兵荒马乱。
“顾神医……”宋离细小的声音响起,他的手指微动,就被一温暖强劲的手抓住手腕。
“不宜多言。”顾朝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将宋离的手塞回被中,轻声说,“顾朝,顾子安,无须再叫我神医。还有,两日,我们只可休息两日,宋仁城死了,你很有可能成为巫家灭口的对象,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巫岱山,”宋离神情莫辨,他幽幽看向顾朝,“那人,是巫岱山。”
“我猜到了。”顾朝起身倒了一杯水,用小勺子喂给宋离。
“你,选了我……”宋离的声音细如蚊虫,干涸的双唇一张一合。
顾朝执勺的指尖微微发白,他淡然看向宋离双眼,那眼睛似深潭,让人看不清,却想靠得再近些。
“我没得选。巫家不养闲人,巫岱山作为现任巫家家主,必有他过人之处,我不可能追上他,况且,助他逃走的是镇岭大将军,我一介布衣,如何对抗朝廷命臣……”顾朝用勺子搅动杯里的水,一股脑说了很多话,“而你,是我的病人,我不允许我的病人在我眼前出任何差池……”
顾朝的话停住了,连同手中的动作一起停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忘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疯狂地跳动。
“你,”宋离注意到,顾朝的耳边有些微微发红,再细看,脸颊上也似乎晕着红光,他舔舔嘴唇,勾起一边嘴角,“你是不是受伤了?”
顾朝盯着宋离,眼神凝固了片刻,随后他搁下茶杯,附身靠近宋离,近到,他能从那汪深潭里看见自己,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霸道,“我,选了你,你是我的……”
宋离觉得自己的心跳应该是停了一瞬,而后开始快速跳动,连带着他的呼吸似乎也急促起来,他有些头晕,眼前的顾朝像是天、是地,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抿了下嘴,“我……”
许临川一脚踏进房门见此情景,立刻调转方向又退了出去,他用门掩着自己,偷偷往里看。
门“吱呀”一声,顾朝立刻起身看过来,“谁?”
许临川轻咳两声走出来,“顾神医,你的药箱取来了。”
“顾朝,顾子安。”顾朝接过药箱,淡淡地说,“你是既明的朋友,无须再以神医称呼。”
门边的许临川似乎一时弄丢了自己的舌头,他张张嘴,到喉咙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疑惑地瞟向宋离,迎上的,是宋离微摇的头。
只有顾朝,神情自若地坐回床边,掀开宋离的被褥,解开宋离的衣襟,“麻烦带上门,我要给他上药。”
直到退出屋外,许临川仍旧满脸困惑,他伸手挠挠头,小声嘀咕,“顾朝这是何意?”
刚刚取回药箱的七柚迎上来,抓住许临川的衣袖紧张地问:“宋大哥如何了?”
许临川立刻制止他,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拉着七柚出了院子,左右审视确定无虞,才小声回答,“暂时压制住了,但无法根治,顾朝准备带他回千足山。”
七柚呆呆点头,“他们何时走?”
许临川微微皱眉,“两日后。”
“许大哥去吗?”七柚依旧拉着许临川的衣袖,他眉眼清秀,声音稚嫩。
许临川拍拍七柚的头,勾起唇角,“你许大哥的命,是你宋大哥的,你说我去不去?”
“我的命也是宋大哥的,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是宋大哥的!”七柚仰着脖子大声喊,却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又连忙捂住嘴巴,“我也要去,我不放心!”
许临川勾起手指弹了七柚脑门一下,似是被逗坏了,“有我跟着,你有什么不放心?倒是我这院子,你可得给我看好了,等我们回来,要是出了岔子,我惟你是问!”
七柚撅着嘴,低下头不再说话,他不住地扣自己的手,脚底下也在乱踢一通。
许临川勾过他的肩膀,头靠着头,轻声说,“七柚你听好了,这里所有人的命,都是你宋大哥一点点拼出来的,包括你我,如今他……更不能让他分心对不对?你等我的消息,时机一到,我马上通知你!还有,这两日一定藏好齐伯!”
七柚伸手迅速抹了把眼,“我懂,许大哥,那,乳娘的尸体……”
许临川尽管再不愿,还是要往宋离的心上再添一刀,他敲开门,对上宋离平淡的眼神,他双唇阖动,却未曾出声。
宋离轻声问,“乳娘的尸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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