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季焕抬头看向勒马停下的人，声音激动。
“嗯。”顾云徊拉下蒙面的布巾，看向拦着眉宇间尽显疲惫。
季焕颇有些手足无措，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前牵住了缰绳，顾云徊也顺势松开了手。
“我帮你牵着，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一人骑马一人牵马回到了营中。
药材和马匹由守兵帮忙，分别放置安顿，季焕和顾云徊一起进了自己的帐子。
回到帐子，顾云徊解下披风和兜帽，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向季焕，这一口气却卡主。
“你的脸是怎么了？”
季焕进了帐子同样拉下面罩，露出之前被徐观时照顾了两拳的脸，虽说过了五日红肿消退，但是青紫由在。
听到顾云徊沙哑的嗓音，季焕忙先到了杯茶水给他润喉，这才解释说脸上的徐观时打的。
顾云徊喝水的动作一顿，疑惑：“徐都督为何打你？”
季焕犹豫半晌，才将那天的事如实说出。
随后便是诚恳道歉：“对不起，那日我不该口不择言，方老已与我讲清了缘由。”
顾云徊摇头：“我并非是因为这件事生气才离开，草药殆尽是一方面，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现在需要你先去知会一声徐都督，我收拾一下，稍后去他帐中寻他，有要事相告，务必帐中没有其他人。”
季焕听出顾云徊后半句语气的严肃，先放下琐事，转身去了徐观时营中。
顾云徊去帐外寻了黄庆来，让他帮自己打了盆水，又嘱咐他几句，回来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去找徐观时。
在帐外打了声招呼，顾云徊得到的并不是一句“请进”，而是一脸热情，一只胳膊暂时残废还来亲手给自己打帘子的徐观时。
“顾郎中回来了？请进，快请进！”徐观时已经从季焕口中知道，顾云徊不仅回来，还带了些药材和粮草。现在顾云徊在徐观时眼中，和济世的菩萨已无半点区别。
看着徐观时站在门口目光灼灼的样子，顾云徊轻咳一声：“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啊，对对，是我失礼了，只顾着说话。”说着将顾云徊让进来。
“顾郎中，请上座。”徐观时亲手帮顾云徊将主位的凳子拉开。
看着徐观时这幅样子，季焕略有不适：“你也未免太……”
话音未落便被徐观时厉声打断：“你闭嘴！”
看着眼前这个险些将‘济世菩萨’气走的人，徐观时毫无耐心。
“你好歹是我的左都督，怎么可以对将军这样！”季焕不服。
“我不仅敢说，还敢动手，”徐观时瞟了瞟季焕颜色纷呈的脸颊凉凉道。“况且，我军主将不是已经死在流放路上了？”
季焕瞬间安静，还有些小心翼翼地睨了下顾云徊，但怕徐观时的话引得他旧事重提。
见季焕终于乖觉，徐观时将脸转向坐下的顾云徊，此时已恢复了刚才了‘谄媚’，给人倒了杯刚沏好的热茶：“季焕说您与我有要事相商？”
顾云徊接过茶暖手：“是，您应当已经知道，我此次回来带了些粮草药材。”
看到顾云徊停顿，徐观时自认为懂了顾云徊的意思：“这银钱之事，您放心，这次顾郎中带回来的物资，您列了明目我自给您付了。”
顾云徊轻笑一声，之前听到季焕欠了二百两银子，就捂着荷包跑了的人，此时却大方。
“怕是您的银子，不够。”
徐观时和季焕闻言大惊，顾郎中应当不是会趁势狮子大开口的人才对。
却还不等徐观时和季焕追问，顾云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放在桌上后推向对坐的二人。
徐观时不解，看向顾云徊，而季焕在看到那信笺上印着‘藺’字样的蜡封，身躯一震。
顾云徊开口解释：“这封信是宝阳商行的少东家，也是现今藺家的家主，蔺铮延的亲笔信，他愿意提供商路与商队，为镇北军调运粮草。”
在徐观时震惊的目光下，顾云徊随后又扔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除了我用马拉回来的那些，藺家此次运送的第一批粮草，已在营外十里的树林中。”
徐观时此时已经合不上自己因震惊长大的嘴巴，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没睡醒，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而季焕也是怔愣地看着端坐桌前的顾云徊，说不出话来。
顾云徊欣赏了半晌二人的惊愕表情又说：“此次的粮草，银钱皆为我所垫付。”
接着他喝了口温茶对季焕说：“这帐记在你名下了，还要提醒你，记得日后履行你承诺，我可是对蔺铮延打了皇商的保票。”
季焕嘴唇微颤，开合了数下却无法说出只言片语。
见他这不争气的样子，顾云徊不再理他，看向徐观时。
徐观时已从刚才的震惊失智中恢复过来，听着顾云徊和季焕的对话，虽然他不知道自家这没谱将军，到底对顾郎中到底吹出了什么惊天大牛，但他顾不得去提醒顾郎中，日后务必警惕这类民间骗局，此时的他，只想给着垫付银钱买来粮草的顾郎中磕一个响头。
“在下为镇北军将士多谢顾郎中。”徐观时说着，起身对着顾云徊深深一拜。余光看向像只呆头鹅一般的季焕，徐观时咬了咬牙，这呆头鹅主将。
顾云徊将徐观时虚扶了一把：“徐都督督促季焕还钱便是。”
说完这句调侃的话，顾云徊话锋一转，面色严肃：“此时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该如何避开朝中耳目，将这粮草运入营中。”
徐观时与季焕被一语点醒，挥退方才的狂喜，想到了一个大麻烦，监军。
徐观时看着顾云徊平静的面容问道：“顾郎中可有什么法子？”
顾云徊随意道：“杀了。”让一个人无法开口，这便是最简单的方法。
徐观时却说：“可这杀了一个，后还有无数个‘监军’会从京城派来。况且这毫无缘由的暴毙，也必会引来左相怀疑。”
顾云徊闻言沉吟片刻，与徐观时对视：“若是让这监军有理由地死在北地呢？”
“顾郎中此话怎讲？”
“北地苦寒，京中养尊处优的大人来此，有些风寒亦或是腹泻之类的疾病合情合理，只是大人体弱，外加这军中缺医少药，未能抗过去的便去了。”
听着顾云徊的说辞，徐观时恍然大悟，又听顾云徊接着说：“这旧的监军突然去了，朝廷要派新的监军要来，路上也是需要时间的。”
徐观时听罢无比佩服顾云徊的计谋，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他转念一想，之前又没有及时菩萨送来的物资，就算杀了监军又有什么用。
徐观时心潮澎湃地看向季焕，发现那人一直盯着顾郎中发呆，气不打一处来：“回魂了！”
季焕却没理徐观时，还是楞楞地看着顾云徊：“你……”
顾云徊打断他：“好了，你有什么话我们回帐中再说。你曾对我说你与太子关系匪浅，既然如此，作为太子的后盾势力，此番作为应当知会太子，也要看他是否同意，若是他同意，也可在朝中帮忙周旋几分。若是不同意……”顾云徊剩下的话未说完，但是季焕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若是太子不同意，那这位太子，便不是顾云徊心中合格的‘明君’。
突然外面有人打断了帐中莫名的气氛，是黄庆。
黄庆在帐外询问：“左都督，我给顾郎中拿了些饭来。”
徐观时一愣，顾云徊解释道：“我回去北原城接应了商队，便立刻赶路回来，一路奔波，回来便过来跟您商讨这些事，实在是有些饿，在您帐中用些饭可行？”
徐观时一听这话，登时满口答应，一边叫黄庆赶紧进来一边说：“哪儿有不行的道理！”现在就是顾云徊说要他滚出去，将这帐子床榻让给他睡，徐观时都能笑着立刻滚蛋，还会着人将这帐子打扫干净了给顾郎中睡。
又看了看黄庆端来的稀粥：“怎么没给顾郎中煮碗面来？”
看着黄庆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顾云徊说：“是我要的粥。” 顾云徊接过粥，让人出去了。
顾云徊在剩下两人的目光注视中，安静地吃完了这一碗温热的粥，垫了饥，腹中熨帖后，顾云徊起身告辞，季焕沉默地跟在人身后一同离开。
刚吃完饭，顾云徊走得很慢，季焕便与他并行，缓缓走在路上。出了帐子，季焕便又蒙上了布巾，说话的声音有些闷：“你……什么时候给蔺铮延去了信。”
顾云徊悠悠道：“问这些做什么？”
书信往来，商队压着粮草达到北地，自然不可能是这五日能做到的。
若是顾云徊在来军中之前便有此准备，由不得季焕多想：“我想知道你这般的原因。你是不是对我也……”
顾云徊侧目看了一眼季焕期待地表情，笑了声，却没回答季焕那未问完的话：“帮帮‘朋友’罢了。”
季焕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虽说这不是他幻想中会得到的回答，但是顾云徊这回答，便是承认他算是顾云徊的好友了。季焕沾沾自喜地想，顾云徊对自己所做的这些，定不是蔺铮延和阿善其可得到的。
突然季焕又想到顾云徊曾说的，他的好友都会给与他金银之物或是整活便利，而自己则是不仅欠钱不还，还让顾云徊帮忙垫钱，更是把他拉入这艰苦的军中，霎时间将季焕此时的喜悦砸得稀碎，对比下来，自己的心意也太令顾云徊破费了。
于是他赶忙对顾云徊保证：“粮草钱我定会还你，若是将军府被抄了，太子也会代为支付！蔺家皇商之事我回去就写信秉明太子，万无一失。”
“又是空口无凭的保证？”顾云徊调侃，“那我且拭目以待，日后无法兑现，估计那时你也做不了什么大将军，若是能留的一条命，那后半辈便算作卖给我，为奴为婢还债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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