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分门的朱漆大门贴着双喜字,檐下灯笼却蒙着层绛红纱罩,照得石阶像浸了血。姜筱按住焦尾琴囊,轺溪塞给她的夜分门腰牌在袖中发烫。
"记住,你只是我带来的乐师。"雾凇——现在该称他雨沐了——将请帖递给守门人。他换回了正统的绛红门服,脸上伤疤用脂粉遮盖,腰间却暗悬着那柄淬过杜若花汁的匕首。
姜筱低头跟进。喜乐声里混着丝不协调的尖锐声响,像是金属在石板上刮擦。她偷眼望去,见廊柱上缠绕的红绸竟掺着极细的银丝,随寒风轻颤时便发出那种诡谲声响。
"别碰任何红色物件。"雨沐传音入密。他忽然朝某个方向深深行礼,"参见门主。"
玄色婚服的雾泽立在九阶之上,金线绣的曼陀罗花纹从衣摆盘旋至领口。姜筱呼吸一滞——那张脸与雨沐有五分相似,却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皮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水银。
"本座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雾泽轻笑,指尖掠过腰间双钩。他说话时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既回来了,就好好喝杯喜酒。"
雨沐的背脊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姜筱跟着他退到乐师席,发现每个宾客后颈都有一点针尖大的红痕,在明珠照耀下泛着诡异光泽。
"牵丝蛊。"轺溪不知何时扮作侍女混到她身边,借着斟酒动作低语,"酒菜无毒,但喜堂所有门框都涂了蛊虫卵。"她袖口露出半截银针,"我用这个暂时封住你穴位。"
姜筱刚欲点头,忽觉一道视线刺在背上。高台上的雾泽正望向这边,琥珀色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成细线。她急忙低头调试琴弦,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吉时到,喜乐骤变。不是寻常的《凤求凰》,而是支令人毛骨悚然的曲子,姜筱在十二相思阁古籍里见过记载——《傀儡吟》。新娘被八个绛衣婢女搀进来,大红嫁衣拖过地面时发出金属摩擦声,盖头四角垂下的银铃却纹丝不动。
"怪事。"轺溪指尖发凉,"那嫁衣里层缀了铁片。"
合卺礼开始前,雨沐突然离席。姜筱看见他袖中寒光一闪,某个守在侧门处的夜分门弟子悄无声息地倒下。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动焦尾琴——不是杜若序,而是寻常的贺婚曲。
琴音刚起,高台上的雾泽突然抬手。乐声戛然而止,满堂宾客如提线木偶般同时转头,数百道视线齐刷刷钉在姜筱身上。
"本座改主意了。"雾泽的声音像毒蛇游过耳畔,"听闻姑娘擅奏《杜若序》,不如让诸位开开眼界?"
姜筱右眼角的佟铃花印记突然刺痛。她本能地奏响杜若序第一章,琴音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荡开。离得最近的几个宾客突然捂住耳朵惨叫,耳孔中钻出细如发丝的黑虫。
"果然是你。"雾泽大笑,双钩出鞘直指姜筱,"佟铃国的余孽!"
喜堂大乱。新娘的盖头被劲风掀起,露出温杏苍白如纸的脸——这位前霁月泽主双目空洞,唇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她嫁衣前襟突然裂开,数十根淬毒银针暴雨般射向姜筱。
焦尾琴自发护主。五根琴弦腾空交织成网,银针撞上弦网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姜筱趁机翻滚到立柱后,看见轺溪正用银针挑破温杏后颈的皮肤,一条三寸长的黑蛊虫在针尖扭曲。
"雾泽!"雨沐的怒吼从梁上传来。他撕开伪装,匕首挑着块刻有"免"字的玉牌,"弑兄夺位,你也配穿这身门主服?"
剑气纵横。雨沐斩断所有红绸,露出喜堂穹顶悬挂的十二具尸首——都是夜分门长老,心口皆插着曼陀罗花纹的暗器。雾泽不慌不忙地拍手,那十二具尸首突然睁眼,如提线木偶般扑向雨沐。
姜筱的琴音越来越急。鬓角的佟铃花枝疯长,缠住三个尸首的咽喉。她突然明白为何雾泽的瞳孔像蛇——这人早已不是活人,而是靠蛊虫维持的行尸走肉!
"合卺酒是百日醉!"轺溪突然高喊。她手中银针已变成漆黑,"他要毒杀所有宾客炼蛊!"
雾泽的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双钩交叉划破自己手腕,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蛊虫:"本座的新娘可不只一位。"随着他话音,所有穿红的宾客都机械地转向姜筱,"恭请佟铃公主入蛊!"
姜筱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焦尾琴上。琴身顿时绽放刺目金光,杜若序琴谱从她怀中飞出,每个音符都化作实体金刃。最奇异的是她的血——落地即生花,眨眼间整个喜堂地面铺满佟铃花藤,所有蛊虫碰触花叶便化为黑水。
"走!"雨沐砍翻两具尸首,拽起姜筱往侧门冲。轺溪背着昏迷的温杏紧随其后。身后传来雾泽不似人声的尖啸:"给我抓住那个佟铃女!她的血能解百蛊!"
四人跌跌撞撞冲进密道。姜筱最后回望一眼,看见喜堂红烛全部爆燃,火焰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最清晰的那张,赫然是年轻时的雪琅——原来当年雪都城主之死,竟也与夜分门有关。
密道石门轰然关闭时,姜筱突然听见极轻的铃音。有月白蓝的身影在火焰那一闪而过,袖间冰晶凝结成她熟悉的佟铃花形状。
"雪…既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