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依然湿冷刺骨。泥泞的小路在脚下延伸,两侧是黑黢黢、无声矗立的竹楼剪影。整个寨子死寂一片,没有狗吠,没有人声,甚至连虫鸣都听不到一丝,寂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般狂响,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身体隐秘处的疼痛。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自由的渴望,朝着与远处灯火相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寨子边缘更茂密的竹林里。竹叶上残留的雨水不断滴落在她的头上、脖子里,冰冷刺骨。脚下的腐叶层又厚又滑,好几次她差点摔倒。荆棘划破了她的裤脚,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几个小时。就在她以为已经远离了那个魔窟,一丝微弱的希望开始在心间萌芽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猛地攫住了她!
那感觉来得毫无征兆,却又凶猛异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冰冷而有力,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剧痛瞬间炸开,从心口的位置疯狂蔓延,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又像有无数只毒虫在里面疯狂啃噬!
“呃啊——!”林汐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丢进沸水的虾米,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冰冷的、积着泥水的地上。背包甩了出去。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前胸,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丝毫无法缓解心脏处那灭顶的、非人的剧痛。
痛!太痛了!
比刚才在竹楼里承受的一切屈辱和身体上的痛楚加起来还要剧烈百倍、千倍!她的意识瞬间被这撕心裂肺的剧痛冲击得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抽搐和痉挛。她蜷缩在冰冷的泥水里,双手死死地抠进身下湿滑的腐叶和泥浆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疯狂地打着战,发出咯咯的声响。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与冰冷的泥水混合在一起。
蛊…是他下的蛊!那个疯子!他说的“认主就是一辈子”…竟然是真的!这生不如死的剧痛,就是那所谓“情蛊”的惩罚吗?
极致的痛苦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像一滩烂泥般蜷缩在黑暗冰冷的泥泞里,承受着这非人的折磨,每一次心脏的抽搐都带来一波更强烈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剧痛。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活活痛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荒野时,一阵极轻微、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脚步声,踏碎了竹林死寂的黑暗,由远及近。
踏…踏…踏…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在一种诡异的节奏点上,仿佛踏在林汐濒临破碎的心脏上。
林汐的意识在剧痛的漩涡中沉浮,那脚步声却清晰地穿透了痛苦,如同冰锥凿进她的脑海。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眼皮,视线因剧痛和泪水而模糊一片。
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冲破了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片银辉,恰好照亮了前方不远处潺潺流过的小溪,以及溪边那块光滑的大石。
一个身影,正踏着月光,一步步走来。
是他。
上官艽。
他换了一身更显利落的深青色布衣,宽肩窄腰的轮廓在月华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那些沉重的银饰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着幽暗的光,如同他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只有唇上那道被她咬破的伤口,在月华下凝结成一道暗红色的线,像一道无声的、嘲讽的烙印。
他走到蜷缩在泥泞中、痛得几乎失去人形的林汐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神明俯视一只在尘埃中痛苦挣扎的蝼蚁。
竹林里死寂无声,只有小溪潺潺的水流,以及林汐无法抑制的、破碎而痛苦的喘息和呜咽。
上官艽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那目光冰冷而专注,像是在欣赏一件痛苦挣扎的艺术品。然后,他薄薄的唇瓣微微开启,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月夜里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林汐痛楚的灵魂:
“痛吗?”
他微微弯下腰,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深邃、也更加冷酷的脸庞靠近了林汐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她每一寸因痛苦而痉挛的肌肤。他唇角那抹被月光勾勒出的暗红伤痕,微微向上勾起一个极淡、却充满了残酷意味的弧度。
“这,”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贴着耳廓响起的毒蛇吐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源自遥远过去的、深沉的痛楚,“不及我当年万分之一。”
不及…他当年…万分之一?
这句冰冷的话语,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汐被剧痛撕裂的意识深处,激起一片混乱的惊涛骇浪。他…他也曾承受过这种非人的痛苦?甚至更甚?为什么?是谁?无数个问号在痛苦和恐惧的泥沼中疯狂翻涌,却瞬间被下一波更猛烈的噬心痛楚碾得粉碎。
“呃…啊…”林汐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泞里,指缝瞬间被污泥填满。冷汗如同溪流,沿着她惨白的脸颊和脖颈疯狂滑落,在月光下闪着微弱而绝望的光。她连思考的力气都被剥夺了,只剩下身体在本能地对抗着那灭顶的折磨。
上官艽直起身,冷漠地看着她在泥泞中痛苦翻滚,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封的寒原。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欣赏着这场由他亲手导演、也由他掌控生死的痛苦戏剧。
时间在非人的折磨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林汐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时,那如同万虫噬心、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撕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了。
来得凶猛,去得也突兀。
前一秒还在地狱的油锅里煎熬,下一秒,那攥紧心脏的冰冷魔爪突然松开。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身体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冰冷,以及心脏深处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闷痛和挥之不去的恐惧烙印。
林汐瘫软在冰冷的泥水里,像一条濒死的鱼,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和那颗饱受摧残的心脏。汗水浸透了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
月光依旧冰冷地洒落,照亮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上官艽的身影依旧矗立在前方,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带来绝望的黑色山峦。
他看着她虚脱喘息的样子,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最后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已经确认了归属、暂时无需费心的物品。然后,他漠然地转过身,沉重的银饰在转身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踏着来时的路,一步步,重新融入了竹林深沉的黑暗之中。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寂重新笼罩了溪边,只剩下潺潺的水声和林汐自己劫后余生般粗重而破碎的喘息。
她躺在冰冷的泥水里,很久很久,身体才找回一丝力气。每一次心跳的搏动,都带来一阵细微的、源自深处的闷痛,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非人折磨和那如影随形的恐怖诅咒。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从冰冷的泥泞中撑起虚软的身体,颤抖着站了起来。
溪水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银光。她踉跄着走过去,跪倒在溪边,用冰冷刺骨的溪水一遍遍地泼洗着自己脸上的污泥、泪痕和汗水。寒意刺激着皮肤,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
必须离开。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而清晰。但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盲目地逃跑只会再次触发那生不如死的蛊毒。
刚才听那个疯子提到过“蛊经”!虽然不知道具体效过,但是想或许是能够解除这让人痛苦不堪的方法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不然只能任那人控制摆布。
林汐心里想着,慢慢撑起身体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因痛苦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丝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不想认命那就拼一拼,要找到解除的方法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竹楼!他住的地方!那里一定有关于蛊术的东西!或许…或许能找到克制那噬心蛊的方法?哪怕只是一线渺茫的希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身体的疲惫。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咬紧牙关,拖着依旧虚软酸痛、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的身体,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朝着那座如同巨大兽口般蛰伏在黑暗中的竹楼潜行回去。
竹楼内一片死寂,只有那盏长明的油灯在角落里执着地燃烧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空气中浓重的草药味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林汐屏住呼吸,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冰凉的竹墙挪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闷痛,提醒着她刚才的折磨和此刻的危险。她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昏暗中紧张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竹榻、兽皮、诡异的木雕面具、堆放的竹器……都不是她要找的。她的目光最终落向了竹楼最深处,那个白天就被她注意到、却从未敢靠近的区域——一道厚重的、颜色比其他竹墙更深的帘子,后面似乎是一个独立的小隔间。
那里!
她蹑手蹑脚地挪过去,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指尖触碰到那帘子,是某种厚实的粗麻布,带着陈旧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隙。
里面比外面更暗,借着帘子缝隙透入的微弱油灯光,只能勉强看清轮廓。一个低矮的竹架,上面似乎堆放着一些杂物。最显眼的,是竹架最上面一层,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一个深色的、看起来极其古旧的木匣!
那木匣通体呈深褐色,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和一层温润的包浆。在昏暗中,它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而神秘的气息。
林汐的心跳骤然加速跳动!应该就是它了!直觉疯狂地尖叫着。
她不再犹豫,侧身钻了进去。隔间里弥漫着更浓郁的草药和陈旧纸张的气息。她踮起脚尖,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捧下了那个木匣。出乎意料的沉重。木匣没有上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恐惧和期待,屏住呼吸,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陈旧纸张、干枯草药和奇异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东西。不是纸张,而是某种深褐色的、触手温润又带着奇异韧性的——皮?
林汐的心沉了一下,强忍着不适感,小心翼翼地将那卷东西取了出来。入手微沉,触感光滑而冰凉。她走到帘子边,借着外面透入的稍多一点的昏黄灯光,极其缓慢地、屏住呼吸,将皮卷一点点展开。
皮卷很大,展开后几乎铺满了她面前的一小块地面。上面用极其繁复、古老而诡异的暗红色线条和符号,绘制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图案——扭曲纠缠的蛇形、狰狞的百足虫、形态怪诞的植物、还有无数难以理解的、如同诅咒般的文字。那些暗红的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是用凝固的血液绘制而成,透着一股浓烈的不祥。
是苗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林汐的手指无力地滑过那些冰冷诡异的图案,绝望几乎要将她再次击垮。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在皮卷的右下角边缘处,触碰到了一小片异样的区域。那里的皮质似乎更薄,颜色也更深一些,边缘有些微卷起。
她下意识地用指甲轻轻抠了一下。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撕裂声响起!
那薄薄的一层皮,竟然被她抠开了一个小角!下面,露出了截然不同的东西——一种非常薄、颜色泛黄、质地极其脆弱的古老纸张!那层诡异的皮,竟然只是覆盖其上的伪装!
林汐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呼,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层覆盖的皮一点点揭开、剥离。
一张折叠起来的、脆弱发黄的古老纸张,静静地躺在皮卷的下面。纸张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透露出难以想象的岁月痕迹。
她的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控制。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将那张折叠的纸一点点展开。
纸张彻底铺开。上面不再是那些诡谲的图案,而是密密麻麻的、用极其工整却同样古老的汉字书写的蝇头小楷!字迹的颜色是一种沉暗的墨黑,带着岁月的沉淀感。
林汐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的目光如同饥饿的旅人,贪婪而急迫地在那些古老的汉字上飞速扫过。大多数内容依旧晦涩难懂,充斥着各种闻所未闻的蛊虫名称、诡异的药引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炼制方法。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近乎绝望地移动到纸张最下方时,几行稍微大一些、墨色似乎也格外浓重的字迹,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猛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那几行字的标题,用更加扭曲、仿佛带着血气的笔触写着:
【噬心蛊·解】
林汐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地盯住那几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进她的视网膜,刻进她的灵魂深处:
“情蛊噬心,如附骨之疽,万虫啮魂。其力源于施蛊者心血精魄所系,蛊毒入髓,无药可拔。”
“唯有一法,可斩孽根,断其锁链——”
“取施蛊者之心,炙为引,合以断肠草、腐骨花、无根水…(后续药引及炼法模糊难辨)”
“噬其心血,焚其心炉,蛊咒自解。”
“注:此乃绝户之计,施解蛊者,必承其咒怨反噬,九死一生。”
“情蛊噬心,唯施蛊者之心可解!”
林汐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这冰冷残酷、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她的脑海,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眩晕的疯狂。
取心?炙为引?
她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僵硬地抬起,越过昏黄的灯光,越过冰冷的竹墙,投向竹楼另一侧那片被更浓重阴影笼罩的区域。
那里,巨大的竹榻如同蛰伏的兽。兽皮之上,上官艽正沉沉睡着。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透过竹窗的缝隙,吝啬地洒下一缕,恰好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照亮了他紧闭的双眼,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微微起伏的、包裹在深色布衣下的宽阔胸膛。
月光如水银,流淌在他颈侧,照亮了皮肤下微微搏动着的、象征着生命源泉的颈动脉。那微弱的搏动,在死寂的竹楼里,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充满诱惑的韵律。
林汐的视线,死死地凝固在那一点微弱的搏动上。
解药……就在那里。
她的呼吸不知何时已经屏住,胸腔里一片死寂,只有那颗饱受蛊毒摧残的心脏,在死寂中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残留的闷痛和……一种冰冷的、悄然滋生的东西。
她的右手,在冰冷的竹地板上,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那是白天被她用来割开包扎纱布的小匕首,不知何时遗落在了竹榻边。
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瞬间冻结了她混乱的思绪,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清明。
指尖,终于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属刀柄。
粗糙的纹理硌着掌心,传递来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实感。寒意顺着指骨、腕骨,一路蛇行般窜上手臂,蔓延至全身,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颤抖和犹豫。
林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昏黄的油灯在她身后投下摇曳而巨大的影子,在竹墙上扭曲晃动,如同择人而噬的鬼魅。她的脸隐在灯光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点燃烧在寒夜深处的鬼火,穿透昏昧的光线,死死地钉在竹榻上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月光吝啬地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下颌线冷硬如削。颈侧,那一点象征着生命的搏动,在清辉下显得如此清晰,如此……脆弱。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像无声的召唤,带着致命的诱惑。
匕首的锋刃,在阴影中反射着油灯跳跃的、微弱而冰冷的光点。
她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到极致的弓,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蓄积着孤注一掷的力量。冰冷的刀柄在掌心烙下印记,那刺骨的寒意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是锚定她疯狂念头的唯一支点。
一步。
脚掌落在冰凉光滑的竹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有她自己能听到,那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肋骨,在死寂的竹楼里发出雷鸣般的回响。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心脏深处那蛊毒残留的闷痛,像恶毒的嘲弄,又像最后的催促。
两步。
距离在无声地缩短。空气中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兽皮的气息,此刻闻起来却像是祭坛上焚烧的香料,带着不祥的预兆。月光下,上官艽沉睡的面容平静得近乎圣洁,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褪去了白日的冰冷暴戾,显出一种奇异的、毫无防备的脆弱。
这脆弱,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林汐眼底压抑的疯狂!
三步!
她停在了竹榻边缘。居高临下。月光清晰地照亮了目标——他颈侧那片裸露的皮肤,以及皮肤下,微微起伏搏动着的血管。
近在咫尺。
生,或者永恒的奴役与痛苦,就在这一线之间。
林汐握紧了匕首。冰冷的金属似乎汲取了她掌心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汲取了她所有的恐惧和迟疑。手臂缓缓抬起,锋刃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对准了那脆弱的、象征着生命也象征着解药的源头。
刀尖悬停。
空气凝固。时间停滞。油灯的火苗停止了摇曳。竹楼里只剩下那一点微弱的颈动脉搏动,和她自己压抑到极致、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杀了他。取出那颗心。炙烤它。吞下它。解开这噬心的诅咒。
这个念头,清晰而冰冷,如同淬毒的匕首,悬在她自己的灵魂之上。
刀尖,微微颤抖着,带着千钧的重量,对准了那温热的、沉睡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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