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干什么?
我的身体忍不住一阵哆嗦,想要强撑着跨过面前这最后一道槛,却怎么也抬不起腿。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急得直冒汗,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贺诗捧着一件衣服缓缓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血迹,一时之间有点摸不清贺诗的来意。
好在那件衣服并不是给我的。
贺诗绕过我,走到贺怜面前,将那件衣服递了过去,“你要这样出门吗?身上都是血,还是换件干净衣服吧,父、亲。”
说到最后两个字,贺诗猛然抬起手,照着贺怜身上受伤的地方狠狠砸了过去。
那件原本就松松垮垮地挂在贺诗手上的衣服随着他这个动作滑落在地,被紧紧握在手心的水果刀露出了半截刀柄,只看那半截刀柄,我也知道这把刀的尺寸比我那把匕首要大很多。
刀刃已经全数没入,贺诗犹不满意,又用力拧了拧。
我似乎听到了金属刀刃在肉里搅动的声音。
“嗬——嗬嗬——”
贺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具体的音节,只是嗬嗬地叫着,捂着胸口晃晃悠悠地往后倒去。
贺诗顺势将那把刀拔了出来,随手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擦了擦手,然后慢悠悠地走到贺怜身后,在他彻底倒下之前,咔哒一声,轻轻地把门合上了。
贺怜坚持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体力不支,靠在黑色的门板上慢慢滑了下去。
我好不容易得来的逃出生天的机会,就这样再一次被堵死了。
贺诗转身,走到客厅拨通了一个电话。
“阿冰,下来。”他对着话筒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很快,楼梯上就出现一个身影。
他穿着寻常的衣服,虽然个子很高,但身型并不魁梧,反倒有几分单薄,和之前那群打扮得像保镖的人不太一样——他的气质要沉稳得多。
阿冰走过来,看了眼贺怜的情形,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他转头问贺诗。
贺诗不耐烦地说:“给他包扎一下,别让他死了。”
阿冰又冷冷地问:“不想让他死,你还对着心脏捅?”
“那里应该不是他的心脏,”贺诗抬起手指了指我,“之前被这傻逼捅了一刀,屁事也没有。”
“……”
阿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客厅拿了个医药箱过来,他在贺怜旁边蹲下,打开箱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伤口,“你不想让他死的话,还是得尽快送医院。”
贺诗道:“这个不用你管,我一会儿会安排两个人把他送到玉禾去。”
阿冰便默不作声地开始处理贺怜身上的伤。
见贺诗再没有别的吩咐,我试探着问道:“我能走了吗?”
贺诗笑了笑,“不能。”
“你要我留在这里干什么?”我问。
“当然是折磨你,难不成还好吃好喝款待你?”
“……”我没做声,不想在他刚捅完人的当口激怒他。
“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不说话了?”贺诗见我偃旗息鼓,立马抓住不放,试图在言语上对我穷追猛打。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闷声问。
“你知道吗,”贺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指着之前我被送进去的那间卧室说道:“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站着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人。”
“……”很光荣吗?我忍着不爽问:“难不成你要给我颁个奖?”
贺诗满脸讥讽地扫了我一眼,“你不如就说说你是怎么完好无损地从他床上爬下来的?”
我决定继续忍辱负重。
“也不算完好无损吧。”我抬起被扎了个对穿、一直到现在还在流血的手,试图借此削减一点贺诗对我的恨意。
贺诗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指着我对阿冰说:“先别管这老不死的了,看下他的手。”
阿冰起身过来看了眼我手上皮肉外翻的伤口,问道:“是常用手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
“担心留疤吗?”他又问。
我他妈都被扎穿了,就是神医在世也得留疤吧。
“我担不担心有区别吗?”我问。
贺诗命令道:“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给他消毒止血。”
“哦。”
阿冰拿起一瓶新的碘伏,盖子拧到一半,贺诗再次命令道:“给他用酒精消毒。”
阿冰闻言顿了顿,似乎是不太认同贺诗的指令,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在医疗箱里找了找,没找到,又起身去了客厅后面的某个房间。
“……”还没等他回来,我已经开始幻痛了。
“没有这个必要吧。”我对贺诗说。
贺诗笑道:“用酒精,或者我现在把你另一只手打折,你选一个。”
“……”
我哪个都没选,慢吞吞地挪到沙发那边躺下了。
贺诗好奇地跟了过来,“你怎么不怕我了?”
“我怕死了。”我趟在沙发上,垂着手说。
“你刚刚在那老畜生的房间门口,是不是被我吓得腿软了?”贺诗突然幸灾乐祸地问。
这我能承认吗?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现在敌强我弱,还是别讨嘴上便宜了。
“是。”我说。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贺诗轻嗤了一声,追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又不怕我了?”
废话。
“你这么恐同,我怕你干什么?”我问。
“你就不怕我也捅你一刀?”
“……”
他真要捅的话,刚刚在门口就应该顺势也给我一刀,反正我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你捅吧,别用刚刚捅贺怜那把刀就行?”我无所谓地说。
贺诗惊讶道:“你就这么嫌弃他?”
我气道:“我不应该嫌弃吗?”
现在想起来我还想吐,早知道会遇到这种狗屎一样的事情,我还不如老老实实跟顾怀悯一起在宿舍复习。
就算被贺诗报复,也不会比现在这样还惨。
“我还以为你们同性恋跟谁都行。”过了一会儿,贺诗突然莫名其妙地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你他妈才跟谁都行。”我下意识骂道。
骂完立马有点后悔,忘了不能提他妈了。
我撩起眼皮偷偷看了贺诗一眼,他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只是神情有些恍惚地说:“贺怜就是这样的人,他对谁都下得了手。”
真脏啊。
“……”我无语道:“能别提他了吗,再提我要吐了。”
恰逢阿冰拿着酒精回来了。
我看着他向我走来,没忍住把手往沙发底下缩了缩。
贺诗见状立马火上浇油道:“一会儿缝线的时候不许给他打麻药。”
“……”
还好阿冰是个比较善良的人,他跟贺诗解释:“他要是疼得发抖,会影响我操作。”
贺诗看了我一眼,威胁道:“听到了吗,一会儿忍好了,不然给你缝得稀巴烂。”
手心手背各缝了两针。
等阿冰缠完最后一圈纱布,我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脑瓜疼得嗡嗡作响。
我闭着眼睛,突然听到贺诗说:“去洗澡。”
酒精浇了,伤口也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缝合了。
他还不打算放我走吗?
还要洗澡?
他想干什么?
我胡思乱想道。
“跟你说话呢,”贺诗走过来踢了我一脚,“别装死。”
我实在是疼得没力气了,张了张嘴想怼它两句,最后却什么声儿也没发出来。
“很脏,你现在。”贺诗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捂着鼻子,“又脏又臭,你怎么受得了的?”
“你放我走,我回家立马洗。”我有气无力地说。
“就在这洗。”贺诗坚持道。
“为什么?”我问。
“万一那老东西没挺过去,我正好杀了你灭口。”贺诗淡定地说。
我预感事情并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你打算一直关着我?”我有点迷茫地问。
“你出去就会报警,不是吗?”贺诗问。
“……”还真是。
“所以啊,等那老不死的脱离危险了你再走。”贺诗说完,从茶几下面摸了条没拆封的烟出来,丢在我身上,“打开。”
先不说我现在没什么力气,“我怎么打开,我也只有一只手能用。”
贺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烟盒放在茶几上,“那你用手按住。”
我艰难地起身照做了。
贺诗在上面划拉了半天,也没找到突破口,真费劲啊,我们两个伤残人士在这儿瞎忙活啥,门口不是有个健全的人吗?
我对着门口喊了声:“阿冰。”
等阿冰回头的时候,我拿起那包烟冲他晃了晃,“先过来伺候你们家少爷抽根烟。”
阿冰看了贺诗一眼,见他没说话,走过来把包装一层层拆开,拿了根烟出来叼在自己嘴里,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对着贺诗全数吐了出来,然后把茶几上剩下的拆封的、没拆封的烟全部拿走了。
“……”他好拽。
我忍不住去看贺诗的反应,贺诗自觉丢了面子,黑着脸瞪了我一眼。
“你不是他老大吗?”我问。
“不该问的别问。”贺诗收回眼神,在沙发上坐了不到一分钟,就起身往阿冰那边去了。
那之后,一整个白天,贺诗都没有再搭理过我。
这正合我意,要不是为了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也不想理他。
贺怜被人抬走之后,阿冰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各处都打扫了一遍,我看到他用特殊的溶剂清洗了地板,床单被褥——包括刚刚才被我弄脏的沙发套,通通换下来带走了。
到了晚上,吃完饭,贺诗放下勺子又重复了一遍:“去洗澡,不然我让阿冰亲自给你洗。”
看样子他今天是不可能放我走了,我继续这样脏着自己也很恶心,“行,”我起身对贺诗说,“给我一套衣服和新的洗漱用品。”
“阿冰,去给他准备。”贺诗吩咐。
阿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桌。
“今天晚上我睡哪儿?”我问。
“睡客厅的地板上。”贺诗看了我一眼说。
“能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吗?我要给家里人报个平安。”我商量道。
“不能。”贺诗干脆地拒绝了,“我怕你们有什么特殊的暗号。”
“你想多了。”我说。
“去洗澡,然后睡觉,别做多余的事,不然打断你的腿。”见阿冰回来,贺诗指着浴室的门对我说。
“……”我抱着阿冰递给我的一堆东西起身去了浴室。
入夜,贺诗真的把我一个人留在客厅,准确说是铐在客厅。
客厅空调开得很低,我躺到沙发上,裹着毯子,本来以为今天会失眠,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夜噩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往身上摸了摸,到处都是冷汗,掌心的伤口也阵阵发痛。
我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看了眼电视墙旁边的摆钟。
七点三十九分。
八点半的时候,贺诗终于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了。
没一会儿,我听到他让阿冰出去买早饭。
阿冰走后,贺诗过来看了我一眼,仿佛是来确定我是否还活着。
我好心好意地提醒道:“我已经失踪整整一天一夜了,可以报案了,你再不放我走,我家里人也会报警的,到时候警察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贺诗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让他们报吧,反正你从这儿出去第一件事也是报警。”
“我不打算报警了。”我说。
贺诗笑道:“你想让我放你走,才故意这样说。”
“真的不是,昨天晚上我已经想清楚了,贺怜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估计你也不会再给他机会出来兴风作浪,报不报警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听我这样说,贺诗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靠在沙发扶手上笑得一抖一抖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正想送进去的人是我,贺怜只是半路杀出来的。”
“……”
见我沉默,贺诗又说道:“本来你手上没什么有力的证据,至少不足以让我坐牢,你没办法,只好来找贺怜碰碰运气,期望他能给我一点教训,让我不敢再惹是生非,现在好了,我捅了他,到手的把柄,你会就这么放弃?”
“我也捅了他。”我只好说。
贺诗道:“你捅他是自卫,我捅他那一刀是蓄意伤人。”
“他把你的手打成这样,你们顶多算互殴。”我心平气和地劝道,“他毕竟是你的父……法定监护人,他会谅解你的。”
“我不需要他谅解。”贺诗看了眼自己夹着夹板的右手,叹了口气说:“我的人生已经被他彻底毁了。”
“骨头会再长好的。”我冷漠地安慰道。
“阿冰说我的手最近三个月都不能写字了。”贺诗平静道:“我不能参加高考了。”
“……”
一个无比可怕的念头突然间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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