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忙碌了半天,到午间时分,管雄做东,在唐人街定了一家中餐馆,邀了两家人聚餐,既为了感谢Judy母子在找房子一事上的帮助,也为欢迎佳薇的到来。
听说是吃中餐,Wilson教授也从教研办公室里赶过来。
Mike主动坐在管盈身旁,热情为她夹菜,全不顾父母长辈们的眼光。
“姐姐,你想吃什么?”他一只手点在圆桌转盘上,另一只手擎着筷子,作势要为管盈转那碟鲜虾到面前来。
“我自己来,你吃你的。”管盈谦辞。
Mike却直接做了主,将两只大虾夹到了她面前的骨碟中,他筷子使得很利索。
全场人看着,管盈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她恋爱也谈过不少,但在双方父母面前,还是头一次...既不能当着父母的面拒绝,又不能当着父母的面接受,她坐在Mike旁边浑身不自在。
佳薇坐在她另一侧,低头偷笑,而后端起自己的骨碟,举到Mike面前:“妹妹也要两只。”
“Sure. 姐姐有,妹妹也有,妈妈们也有。”Mike乐意为女士们效劳,给佳薇夹完,又为两位妈妈各夹了两只,俨然此间的小男主人,毫不见外。
Wilson教授在旁,小声问他夫人Judy:“Did you hear that? Mike called her what...姐姐?”在Wilson家,“姐姐”是独属于Wilson和Judy夫妻之间的爱称。儿子Mike以前谈恋爱,也只听他喊女孩子们honey、baby和sweetie,可从来没听他喊过谁“姐姐”。
Judy笑着分给Wilson教授一只大虾:“吃你的吧!”
两家父母们聊起国际新闻和西雅图的时事政策等,相谈甚欢;三个孩子坐在对面,自成一派。
幸好有佳薇在身旁插科打诨,否则管盈还真应付不了Mike,这小子打得都是直球,攻势明晃晃的,她顾虑太多,一个也接不住。佳薇却相反,刚经历了感情的大起大落,说话再没什么少女的扭捏躲闪,一下子放开了灵魂似的,应付Mike绰绰有余。
有佳薇帮衬,管盈只顾将自己嘴巴塞满,假装腾不出空来说话。好不容易挨到聚餐结束,分别时,Mike依依不舍:“姐姐,Are you free tonight?”
啊,年轻人油盐不进吗?管盈苦笑着:“我今天还欠了许多书要看...Sorry.”
Mike一点不内耗,立刻追问:“Ok,what about tomorrow?”
“Ah...”管盈为难。
“Don't be so cruel to me,i only have three days left...”Mike小可怜似得眼巴巴望她。
“Well,I'll go to library tomorrow morning.Maybe...”管盈心想,图书馆那么安静,他总得憋着吧。
“Good!I'll pick you up tomorrow morning!”Mike挥着车钥匙,离开时欢欢喜喜。
佳薇这时跟上来,下巴抵住管盈的肩头,笑得歪歪倒倒:“咯咯,管管,你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呢?这下,你可怎么办哟?”
“什么怎么办?我看你俩聊得挺投机。你喜欢,你拿去啵!”管盈知她存心笑话自己呢,没好气得点了她脑门一下。
管盈随口一说,佳薇却突然离开她肩头,匆匆上了车,躲远了去。
“哎,我知道你刚才是帮我解围呢,我逗你呢!你也该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干嘛这么敏感啦!...我说,佳薇...佳薇?”管盈拍了拍车门,佳薇从里面瞥她一眼,不情不愿将后厢门拉开,自己却又钻到了最后一排去,不愿和她同坐一排。
“刚才还好好的,你怎么又凶佳薇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妈妈坐在前面副驾,扭头来批评管盈。
管雄启动了车子,这台MPV车子是Judy在饭后临时借给老管一家的,原本是为接送看房顾客用的。
在爸妈面前,总是她欺负佳薇嘛...唉,管盈也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刚才干嘛说那没轻没重的话,不是戳佳薇的心窝子?她登时就不说话了,回头看了看佳薇,其实佳薇对自己还能有这般真实的反应,也是件好事,至少说明她二人之间的友谊还没有变质嘛。想明白这点,管盈嘿嘿笑了一声,也不去哄佳薇了,自顾坐在中排,松了口气,她总算不用应付Mike了啊!
“管妈妈,我不喜欢Mike!”佳薇突然从后排冒出一句。
妈妈纳闷起来:“哦?可我看你们刚才在饭桌上聊得很开心啊。”
“那是因为Mike在跟我抢管管啦。我跟管管说话,他老插嘴进来...”佳薇拿Mike撒气呢。
妈妈哧哧笑起来,摆摆手,回头对管雄嘀咕道:“幸亏没把Mike介绍给佳薇啊。”
安静没多久,管盈的手机在包里震动了起来。
佳薇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睡着了?瞧瞧是不是你的手机在震?”
“嗯?哦...”坐在爸爸开的车上,才几分钟而已,管盈已经眯着了。最近昏天黑地得看书,真是比出差做生意还要累,在周身上下摸摸索索,迷糊了好一阵子,也没翻出手机来。
佳薇在后面替她着急,索性坐到她旁边去,帮她拎起包来翻找:“你以前手机从不离身的,难怪前阵子不回我信息,我亲眼看到,也就原谅你啦...我倒看看,谁打的啊,也真够契而不舍的...”
电话实在是震了太久。
“喏,崔姗姗的...”佳薇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将手机塞给管盈,顺手接管了管盈的包,一边替她规整,一边琢磨谁是崔姗姗?管盈交男朋友不算稀奇事,交女朋友却少见。
管盈急慌慌接起:“喂,姗姗。”
“管管姐,是我。”上回在广州,崔姗姗还坚持叫她管经理呢,这一下突然换了亲近的称呼,可见是要化敌为友的。
佳薇就在旁边,即使不开免提,也听得清楚,心中暗暗吃味,她还不曾叫管盈叫得这么亲热呢!
管盈已从郑居庸那里听说过,崔姗姗是徐经理外甥女的事,不用多想,也猜出几分意图,开门见山道:“你舅舅在旁边吗?他不接我电话,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姗姗:“我舅舅他睡着了。他今晚发了好大脾气,我劝他不住,只好等他睡着了,偷偷打电话给你。管管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你别生我舅舅的气好吗?他是被一堆事情闹了心,急糊涂了,但我知道,这件事肯定是跟你没关系的。小郑总先前也一直跟我们说,沙特这边的贸易,是他全权负责的,只是我舅舅还一直误会了你们的关系。”
当初在[坊香馆],管盈已经对崔姗姗当面解释过自己和郑居庸之间的关系,而且她当时还不知道郑叔会为了钢厂改革的事一改常态,竟不惜向政府和金融机构借下3亿的债务,所以她对于采购丰华的精脱硫系统这事上是持反对意见的,后来她也确实说走就走了,再也没插手,所以崔姗姗当然是信了她的。
管盈听她态度,知道她是个明眼人,便坦言相告:“你信我就好。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西城钢材前阵子刚经历了内部架构的调整,为了优化效率,外贸公司与钢厂市场部做了人员合并,现在已经统归郑总管理了。我因为接下来一年要在美国这边留学,所以暂时停薪留职,事实上,从丰华那两套精脱硫系统的采购开始,那后面的事,我都没参与。也因此,我前面是真的没听懂徐哥的电话是在说什么,希望他不要误会,麻烦你跟他解释一下吧。”
崔姗姗不断“嗯嗯”着,仔细听完,热切道:“管管姐,我跟你打过交道,当然信你!西城钢材那么大刀阔斧的改革,新闻上早就有报道...是我舅舅今晚不在状态,等天亮了,他准保也会后悔!”
解释了误会,崔姗姗又支吾道:“这么说,管管姐,你现在,美国?那你,是不是,在忙学业?我...打扰你了吧...”她不确定管盈是否会出手帮忙。
这时,车子已开回了新家,管雄夫妇也留意到这通电话的蹊跷来,轻手轻脚得下车、进门,不敢出声打扰。佳薇则一路照应着管盈的物件,让她专心通话。直到管盈在沙发坐下,三人也齐齐围上来。管盈看他们这般关心,便干脆开了免提。
“姗姗,美国现在是午休时间,你只管仔细说给我听。我知道你们打电话来,是想要我帮忙找律师,但我总要知道你们找律师做什么,才好托办,对吗?你不要急,我一定尽力。”管盈先给出了定心丸。
“管管姐,真谢谢你!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想起来你之前在迪拜就有许多人脉,而且你对我们从不当对手,你总是抱着跟我们合作共赢的想法,是很有格局的,所以才又麻烦你。”崔姗姗还在找补,生怕管盈被她舅舅一通气话给推开,这可是最后一根稻草了。
管盈听多了场面话,打断她:“姗姗,就从你们南方钢材为什么在沙特说起!”
“哦,”崔姗姗顿了顿,整理思路似的,反应道:“这事说来话长。其实当初竞购丰华技术的精脱硫系统,我们南方钢材也不是十拿九稳,丰华的技术组来广州实地考察之后,还要过深圳总部的最后一关内部审核,主要就是审我们的财务状况,毕竟他们也不想费劲搭好了系统,最终钢厂却运转不了。不瞒你说,我们的财务状况很不好,赤字非常严重,唉...之前我舅舅还以为能开拓中东市场,没想到出师不利,还差点被Sabur坑了一把,那时已经不求赚钱了,少赔就行...管管姐,你还记得那家坊香馆吗?”
管盈:“当然。”
崔姗姗继续道:“当时你把张总的名片送给我们,真帮了我们大忙。董知桥那阵子一直在帮他爸爸找资金渠道,南方钢材早年步子迈得太大,这几年跟不上市场,但步子却收不回来了,财务上早就千疮百孔了,不像你们西城钢材一步一个脚印...”
老管听了,在旁边频频点头。郑东方管理下的西城钢材,在过去三十多年间,虽然略显保守和缺乏变通,但也确实走得稳稳当当,他当初不理解,而今回头看,也是佩服郑东方的。只不过,一辈子谨慎持重的老郑,到老了却铤而走险,老管想到这,又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崔姗姗:“所以短时间内,我们在正规渠道已经贷不到钱了,只能找民间资本。丽都集团在粤港澳大湾区这边很有影响力,实力雄厚,利息也不算夸张...董知桥不知找了多少中间人引荐,但一直都接触不到张总,没想到那天晚上就撞了大运!”
管盈回想:那晚小刘师傅的官司本也没闹多大,张绒出面了结得也很得体,可董知桥事后还坚持着要叫负责人来,可见是有些隐情的,她当时将张绒名片留给他,也是看出了他这点意图,只不过未料到背后竟是这么一大要紧的事。
崔姗姗:“呵呵,我和董知桥的演技太差了,事后才知道,小郑总在当时就已经留了心眼。也不知小郑总是怎么做到的,那张总把我们民间借贷的消息七绕八拐得漏给了丰华内部的人,最终我们的审核没有通过。丰华另派了一队技术组北上,去实地考察你们西城钢材了,西城钢材跟政府合作的新闻后来也起了很大作用,审核得很顺利...精脱硫系统,对你们西城钢材是精益求精,对我们南方钢材却是最后一步棋了,欠张总的钱,也不知从哪里找...我们正沮丧的时候,小郑总突然主动找过来。他倒是敢作敢当,我们心里气,但也怪不了他,做生意不就这样,你死我活,大家各凭本事...”
管盈皱起眉头,难怪郑居庸会请张绒到京西吃订婚宴呢!张绒在生意上只不过顺手推舟,就帮了郑居庸一个大忙,成全了他和乔琪的订婚,这“红娘”自然也就当仁不让得成了见证人啊,偏偏自己在订婚宴那天说漏嘴了乔琪有孕的事,无形中又帮张绒给那“客人”交了差...呵,这张绒真做得一手好生意!
只是,管盈原以为那“客人”是为了对付钱绍威,才从他身边的黑料-乔琪下手,而郑居庸恰挡了这“客人”的路,记得张绒在那根烟抽完时,确实是这样提醒她的,所以她才急着让郑居庸赶紧和乔琪分手,为了让乔琪松口,她不惜让郑居庸说出自己也怀了他的孩子,这种荒唐话来...但从崔姗姗刚才这番话听来,那“客人”怎的好像很乐意瞧见乔琪和郑居庸在一起似的?否则,张绒断不该帮忙促成那场订婚宴啊...
管盈眉头越皱越深,万万没想到,以为已经了结的事,竟又都被推翻,卷土重来!
崔姗姗这时在电话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诶!一开始,我们还以为小郑总是来耀武扬威的,毕竟他在广州时,一直装成个草包纨绔的样子,董知桥还暗地里纠集了一票混混,想着找机会揍他一顿呢...结果他说,他是来送生意给我们的,他想把沙特的生意让出来!”
暗中使了手段,他八成是觉得胜之不武,想要补偿人家呢!做都做了又狠不下心来,郑居庸真是妇人之仁、拖泥带水啊...管盈哼笑了一声:“呵呵,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
崔姗姗:“欠了那么多钱,肯定是要还的,小郑总介绍的这单生意虽然不大,但确实是个机会,围栏管材也不是什么高端货...说白了,我们现在没得挑。”
管盈插问:“原来是这样,所以转了单子,你们去沙特送了这批货?Kassim原来就从哈桑那里买过你们的钢材,应该也不会为难你们...但我记得,这批货早该交了吧,你们怎么逗留在沙特这么久呢?”
崔姗姗急切道:“管管姐,我要说的就是这事!小郑总倒也是真心成全我们,他怕我们人生地不熟,担心第一笔交易出什么岔子,就跟我们一道来了沙特,他请了认识的工人大哥帮忙,亲自盯装卸和转运,每天吃住都在货场,夜里就在皮卡车顶搭个简易帐篷,他对那批货,比我舅舅和董知桥还要负责呢。那三十万美金的货,要不是他在这边盯着,我们也不会那么顺利得交差,多亏了他,我们也是从那时对他改观,把他当成朋友了!”
管盈纳闷,听起来,这不是都挺顺利的么?
崔姗姗接着道:“Kassim老板也很喜欢小郑总,说他认真肯干值得信任,要跟他续更大的单子。小郑总也真是了不起,那么大的单子,眼都不眨就又放给我们了,Kassim一直以为我们两家是合作关系,又知道是小郑总负责到底,也就同意了。我们的货源源不断的送过来,可小郑总突然说家里有事要回国一趟,说好了一个礼拜就回来的,可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一直没回去?”管盈急了。
崔姗姗:“是啊!前几天电话一直都打得通,他还跟董知桥报了航班号,说好了第二天去接他呢,可到了第二天就再也打不通电话了,他后来只用邮箱跟我们联系,而且都是晚上八点左右才能发过来。刚开始,码货还好,我们南方钢材也可以自己搞定,但后来要交货了,许多事要他居中帮忙协调才行,客户是认他的脸才跟我们做生意嘛!”
听到这,管盈已经觉出不好来,心里扑通扑通得不安起来。
崔姗姗越说越急:“慢也就慢了,哪怕港口这边要交点场地费,我们也认了。可是运气实在太不好了,沙特这边放出风来,突然要提钢铁关税!我们还纳闷呢,小郑总邮件沟通得这么慢,那Kassim老板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原来他早有消息,正后悔跟我们签早了合同,巴不得我们拖延交货,好倒逼我们让价呢。”
一旦提高关税的风声传出,短时间内,供应商存货积压,市场避险情绪上升,钢材价格会经历一个诡异的急速下降期,而后才会响应上升。这过程太短,有内幕的行家才敢布局,那Kassim老板虽然喜欢郑居庸,但交情不深,在商言商,也该吃这一口福利。唉,确实倒霉...
管盈许久未关心中东贸易情势,急问:“关税的消息准么?”
崔姗姗:“我们得了风声,就托人到处打听了,董知桥他爸爸在国内也四处打听,才搞清楚这事。原来沙特外贸局预备在月底发起对中国钢铁企业的反倾销调查,一旦调查启动,管管姐,你该知道的,无论是保证金还是临时反倾销税压上来,我们唯一的价格优势就没了,货就处理不掉了!”
崔姗姗一行人已经处于市场避险情绪了,也难怪徐经理会沉不住气。
管盈总算明白了这一切,回问:“所以你们希望找到律师,督促Kassim尽快履约?”
崔姗姗在对面顿了顿,语气羞愧:“还不只是这样...这两天,我们搞清楚情况,特别着急,董知桥盯装卸货时出了点岔子...Kassim老板说要请第三方机构过来验收质量,上一回交易根本就没这一关,人家明着要拖时间了!唉,惭愧的是,董知桥也确实给人家手里递了把柄...我们初来乍到,在这里不认识什么靠谱的大人物,找律师也不知道该找谁,我舅舅就想起管管姐你来...哪怕小郑总回来一下也好呢,唉!”
董知桥初出茅庐,比当初的郑居庸又能好到哪儿去呢?这倒复杂许多了。对方师出有名,胜券在握,哪个律师明知要败诉,还要去毁自己的名声呢?
难办...管盈只恨不得自己就是个律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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