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烛燃到半夜时,谢云舟还在修改那幅《洛神临水图》。
"夫君..."苏棠自己掀了盖头,端着合卺酒走到画案前,"吉时过了。"
谢云舟头也不抬:"你先睡。"笔尖在画中女子衣袂处徘徊,"这里还差三分飘渺。"
酒盏"当啷"落地。苏棠蹲下身收拾碎片,割破的手指在红毯上洇出暗痕,像朵小小的残梅。
"别碰我的画!"谢云舟突然抢过染血的碎片——怕血渍污了画纸。
月光透过窗棂,将新娘独坐床榻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绕住整间喜房,却绕不住丈夫望向画中人的眼神。
谢云舟在古董市集发现那支笔时,笔杆正插在一个生锈的青铜鼎里。
"相传是画圣吴道子遗物。"卖货的老瞎子咧嘴一笑,"画鸟能飞,画龙点睛。"
当晚,谢云舟鬼使神差地用这支笔画完了洛神裙摆的褶皱。
笔尖突然自己动了起来,画中洛神的衣袖竟拂过他的手腕!谢云舟惊得后退,却见洛神从画中盈盈走出,对他嫣然一笑。
"你终于把我画活了。"她的声音像隔着水波传来。
窗外传来苏棠的脚步声,洛神瞬间化回纸上墨迹。谢云舟慌忙盖住画作,却没看见砚台里新磨的朱砂微微发亮——那是苏棠清晨滴入的指尖血。
三个月来,苏棠每天都会准备特殊的颜料:
晨露调碧色时掺入梳落的青丝;
暮云化胭脂时混进唇上咬破的血珠;
最珍贵的是夜半偷偷收集的月光——她站在庭院里,捧着铜镜直到双手冻僵。
"夫人何必亲自调色?"丫鬟不解。
苏棠将新制的颜料放在画室门口:"他画洛神需要带灵气的彩墨。"
屋内,谢云舟正痴迷地看着洛神在画中起舞。他没发现画纸越来越红,像被淡淡血雾笼罩;更没注意妻子日渐苍白的面容。
冬至那夜,苏棠终于忍不住凑近看那幅画。
"别过来!"谢云舟猛地推开她。
苏棠踉跄撞碎穿衣镜,碎片映出无数个她流泪的脸。而画中的洛神正在冷笑,嘴角沾着丝缕猩红——那是苏棠昨日调颜料时咳出的血。
"你看不出来吗?"苏棠指着画,"她在吃人!"
谢云舟却捂住耳朵:"你嫉妒她!"
苏棠拾起一片镜子碎片,上面映着谢云舟癫狂的倒影:"我嫉妒的是从前那个,会为春雨落花作画的谢郎。"
苏棠病倒后,谢云舟第一次放下画笔。
他请遍名医,却诊不出病因。有个游方道士盯着他袖口的朱砂痕:"尊夫人可是常用血做引?"
谢云舟如遭雷击,狂奔回家掀开床板——下面堆满染血的帕子。
画中洛神突然开口:"她自愿献祭,怨不得我。"
谢云舟颤抖着抓起画魂笔,却不是画洛神。他画下:
苏棠在梅树下为他撑伞,肩头落满雪;
苏棠熬夜补他划破的衣袖,针尖扎红手指;
苏棠偷偷把他废弃的画稿,一张张抚平收藏...
最后一笔画完,整幅《洛神图》突然自燃。火中传来尖叫:"你竟用真情烧我!"
多年后,有人看见辞官归隐的谢云舟在江南卖画。
他专画平凡恩爱的夫妻:
菜农给妻子簪野花;
渔妇为丈夫补蓑衣;
雪夜里共读一本书的老伴...
有位富商出千金求《洛神图》,老人摇头:"早烧了。"
"不可惜吗?"
谢云舟望向屋内——苏棠正教孩童们认颜料,阳光下白发如雪。
"真的洛神..."他轻声道,"原就在人间烟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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