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过迟挣扎着起身,“喂,你还好吗?”他撕开卫渊肩头的衣物,那里被带着烈火的箭簇划破。所幸伤口不深,只是淋漓的鲜血依然爬满了卫渊肩膀那片麦色的皮肤,叫人触目惊心。
卫渊躺在地上摇了摇头,“只是皮外伤。”
“为什么要救我?”
卫渊皱眉看向燕过迟,明灭不定的火光照着燕过迟神色复杂的脸。“难道袖手旁观,任你被箭射死,更能令你释怀吗?”
燕过迟苦笑,叹息道:“也是,不管怎么说,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
卫渊盯着眼前这张脸,只觉得那漂亮的脸庞在摇曳的火光中愈发模糊。
为什么要救他呢?
机关堂危机四伏,尽管并不知晓燕过迟的目的,但救下他,多个帮手,是权衡之后的最佳抉择。
可卫渊心里明白,刚才电光石火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十年前风晚来的脸。他们的模样本来并不相像,自己却偶尔会将二人重叠。
真是不可思议,十年前曾杀死师弟的那双手,在十年后却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样,救下了拥有师弟影子的那个人。他曾以为自己从未后悔过的,但经年累月下来,心地似乎是越发软了。肩头的伤口不怎么深,可当下卫渊却觉得分外难忍。
“黑衣兄?”燕过迟似乎叫了他许久,卫渊回过神来,他捂着伤口坐起身,目光落在这间密室的穹顶上。
燕过迟也顺势望了过去,“是长明灯啊……”他低声说道。
屋顶上方的横梁比正常屋舍要多上许多,交错纵横的房梁上摆放着数百盏火光跃动的长明灯,将整间屋子照得华光灿亮。
“莫非玄机在那些灯盏之中?”燕过迟喃喃。
“我上去看看。”
燕过迟却将卫渊拦下,“你有伤在身,我去吧。”他把外衫脱下,好方便行动。随后回首冲卫渊微微一笑,上挑的眼眸温柔地弯起,就像是夜空中的明月。“燕某不才,对星象研究不深,还得劳烦黑衣兄多多提点才是。”
卫渊点头,“水能克火,朱雀七宿里,轸宿为水。你去横梁上先将代表轸宿的长明灯找到,我们再做考量。”
燕过迟应下,飞身向上。他的轻功灵动飘逸,看起来是以步法见长,这点倒是与星缈的白羽流星步有共通之处。
“黑衣兄啊,”燕过迟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上头的长明灯不说上千,少说也有几百,要找到轸宿四星谈何容易。”
卫渊思忖片刻,道:“古书有云:「太微垣下四星留,轸宿为名翼左求;西北一星详认距,翼南轸右七青邱」。轸宿是朱雀七宿的第七宿,与翼宿相邻,周边有青丘、军门两处附属星官,你再仔细些找!”
燕过迟闻言在横梁上翻身掠起,他本就颀长的身影被灯火拉得更长了,投射而下,照在卫渊的脸上忽明忽暗。
卫渊看着那轻盈翻飞的身影陷入沉思,半刻钟后,那影子终于停住。
“找到了。”燕过迟半蹲在横梁上,掌心蓄力依次熄灭四盏长明灯,而后垂眼向下望去,“如何?”
“你把它们都熄灭了吗?”卫渊看着毫无反应的机关,半晌,忽然听见连绵的哀嚎响起,正不知是何物发出,就被一股劲风吹得几步踉跄。
“喂!燕过迟,你究竟——”不寻常的狂风骤起,卫渊几乎站不直身体,只得伏在地面,双手牢牢抓住闸门把手,“机关不对!”他冲头顶大喊,燕过迟亦是一惊,回头就发现方才熄灭的四盏灯又亮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燕过迟再次以掌风熄灭灯盏,但屋梁之下的怪风却不减反增!
“到底怎么回事?这灯好像熄不灭!”燕过迟也不禁焦躁起来。
卫渊艰难抓着门把,勉强让自己不被狂风卷走。
“轸宿主风,”他的声音消散进骤风里,不知燕过迟听见了多少,“风为木,木生火,唯有以水克之!燕过迟!快用水——”他说到一半也愣住了,这滔天烈焰,燕过迟要去哪里寻水?
“水吗?”谁知燕过迟却毫不踌躇,只见他拔下发间的玉簪,漆黑的发丝须臾间随长风翻涌。卫渊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感到面颊一湿,有腥甜的液体自空中飘下,在风里翻腾。
——是血。
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风忽地停息了,方才还轰鸣不止的机关火凤也没了动静。
但安静只是极为短暂的,与之相随的是不知从何处忽而涌出的巨浪!
水浪漫天而下,顷刻间就把地面四溢的岩浆悉数浇灭,水与火激起重重叠叠的浓烟,呛得卫渊几乎喘不上气来。
“黑衣兄!快上来!”
卫渊扶着闸门步履维艰,他站起身,烟雾弥漫,但屋梁之上还尚且明朗。可他还未来得及动作,迎面接踵几阵强劲浪涛拍在他的身上,不由分说地将他卷进鲸波鳄浪中。
“喂!黑衣兄?黑衣兄!!”燕过迟还在横梁上,隔着浓烟他根本看不清身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等烟尘逐渐散开,才看见下方早已水浪蔓延,可这时哪里还寻得到卫渊的踪迹。他咬了咬牙,纵身一跃,也跳进了风浪中。
他并不精通水性,只能寄希望于浪潮没有想象中的汹涌。幸而水底的流速不算太快,卫渊并没有被带去很远,燕过迟抓着卫渊的手臂,顺着水流的方向游上了一处浅滩。
他拦腰抱起卫渊钻出水面,“黑衣兄!黑衣兄!”接连几声叫喊都没有反应,燕过迟把人放到岸边,拉下卫渊脸上已经湿透了的蒙面。
他们上岸的地方已经不在刚才的密室中了,这里光线分外昏黑,但还不至于看不清他人的相貌。
燕过迟叹了口气,俯身凑到卫渊跟前,“你这个傻子。”
他的指尖掠过卫渊微皱的浓眉,接着,宛如演奏般,沿着笔挺的鼻梁滑向那两片紧闭的薄唇。卫渊的唇色很淡,此刻受了伤便愈发苍白,在麦色皮肤的映衬下倒显出了几分平日难得一见的脆弱。
燕过迟一手托住卫渊的后颈,细长的五指没入对方湿漉漉的发间。这种感觉很奇妙,但燕过迟却说不上来心中激荡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贴近那两片唇,唇齿相贴时将气息渡进对方的嘴里。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暧昧的潮湿。燕过迟微眯起眼睛,纤长的眼睫扫过卫渊颤动的眼帘。
呛咳声从对方喉咙间传出,燕过迟松开了卫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锐利的唇锋。良久,才将手挪开,静静等着对方醒来。
卫渊颤动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眼睛。幽暗中燕过迟背着光,卫渊看不清他的神情。脸颊闪过一阵轻微的瘙痒,卫渊抬手摸了摸,是燕过迟细碎柔软的发梢。
“唔……”卫渊坐起身子,他的头脑还不甚清明,“我们这是……在哪……”
燕过迟耸耸肩,轻轻笑道:“也许是玄武之间吧。”
玄武之间?
卫渊一愣,打量起四周,才发现他们正被一汪幽深的冷泉包围。他站起来,视线落在脚边一块黑布上,捡起一看,竟是自己的蒙面,不由得惊道:“你看见了?!”
“嗯?”燕过迟无辜地眨眨眼睛,“看见什么了?”
卫渊忙将手中的蒙面系好拉高,燕过迟仍不依不饶凑上来,笑嘻嘻追问:“说嘛,看见什么了?”
“闭嘴。”卫渊出掌,燕过迟轻松接下,“黑衣兄,你可知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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