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岚回过神来,急忙道歉:“我本以为生火是件简单事,却不料也有自己的门道。阿竹,我很抱歉,差点把厨房毁了。”
鉴于其认错态度良好,阿竹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俩待浓烟散去后才回了厨房,所幸只是灶台那一片狼藉,其余东西都一如往昔规整在一起。
这次阿竹说什么也不肯走了,他脚下仿佛扎了根,生完火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荒岚做鱼羹。
荒岚照之前步骤,依旧从容自若,他起锅淋了半勺油,随后把之前剔下的鱼头、鱼骨等翻面煎至金黄,再加了半瓢水,待汤汁变成了乳白色,大火收汁,顿时香气弥漫。
阿竹被他这娴熟的样子唬得一愣一愣:原来岚哥是真会啊。可片刻后,荒岚端出他那盘改过花刀的鱼肉,惊得阿竹手一抖:“岚哥,别告诉我这是你处理过的鱼肉......”
“有何疑问?”荒岚此时是真不解了,在他看来,这盘鱼肉晶莹剔透,刀工上乘,无论怎么看都是毫无瑕疵,甚至足以媲美御膳房出品的备菜了。
“你这鱼鳞都没处理干净!”阿竹两眼一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相信了这人的话呢,还不如他自己动手。
“鱼鳞虽口感不好,但也是大补之物,去不去它也无甚区别。”他挥着铲子,把阿竹挤到一边去,“你往边儿站,别打扰我。”
阿竹瞠目结舌地看着荒岚将那盘切得细碎的鱼肉倒入刚才煮沸的的鱼汤中,连第一次煎的鱼骨等物都没筛出来,就这么硬生生搅和在一起。
荒岚顺着他目光看去,满不在乎地随手抓了几瓣蒜:“别担心,待会我再捞出来。”他还不忘嘱咐阿竹把火烧得小一些,避免鱼肉煮散。
难道真的是我的想法有问题?阿竹有些恍惚,他本能地抽出些柴草,关了灶门,坐在那里沉思。荒岚莫不是什么轻易不出手的厨艺大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打脸众人后还要叉腰大笑三声:“莫欺少年穷!”
阿竹不禁恶寒地瑟瑟发抖。
反观荒岚这边,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锅里的混合物“咕嘟”作响,他则充满兴味地观察着那堆调味的瓶瓶罐罐,时不时拿起一个闻一下,再斟酌片刻决定要不要放入锅中。
真像前朝邪恶的炼丹天师,阿竹直愣愣地盯着荒岚,欲哭无泪,现在大势已去,要阻止也晚了,他像只呆鹅,认命地等着“鱼羹”出锅。
大约一刻钟,荒岚珍重地把锅里的鱼盛出来,小小的盘里眼花缭乱地堆了不少佐料,此外还有之前没捞出来的鱼头、鱼骨等,细碎的鱼肉不知去了何处,而乳白色的汤汁已经变成了浑浊的灰色,鱼鳞零零散散地浮在上面,带着浓重的腥气。
这如何下口?阿竹举着筷子,迟迟不敢动嘴。
荒岚皱眉将鱼头等一并挑出,热情地招呼他:“跟我还客气什么,来吃。”阿竹把筷子塞回荒岚手里,强颜欢笑:“不了不了,你做的还是你先尝罢。”
还怪懂礼貌的,荒岚心下嘀咕,满怀期待地拈起一块细小的鱼肉,放进嘴里咂摸了一下。
......太少了没尝出味儿。他干脆直接用汤勺盛了一碗,预备细细品味。荒岚吹开漂浮的花椒粒和鱼鳞,迫不及待地尝了第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阿竹颇为好奇。
荒岚憋了片刻,又苦又咸的味道已然盈满了唇齿,仔细品味,后调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酸涩和辛辣。忍着古怪的滋味,他面红耳赤地咽了下去,自闭了:“还是倒了吧......”
任谁尝到如此糟糕的鱼羹,都会下意识认为这是虐待。荒岚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绞尽脑汁回想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少顷,他从轮椅上弹了起来,几乎碰到伤处:“定是添了太多调剂,阿竹,你等我再试一次,总归不会比这回糟。”
阿竹忙拦住他蠢蠢欲动的手,哭丧着脸:“岚哥,还是算了,你忙活半天,莫要累了身子,更何况现在饭点都要过了。”
“我去外庄的婆婆姑姑那看看,能否匀出些吃食给我们。”
“慢着!”荒岚从腰间的香囊中掏出一物掷给阿竹,“你用此物交换,多出来的算我给你的补偿,今日是我三番五次给你添麻烦......”
阿竹微抬手肘稳稳接住,打眼一看,原来是一块碎银。他攥在手里,笑道:“行啊,就当你做东请客了。”话音未落,人已跑出了二里地。
荒岚目送着他的背影,难得有些沮丧,本想帮忙分忧,反倒闹出颇多糗事。他痛定思痛,看来还得再找别的法子。否则,不但整日闷在屋里无趣极了,他也无法坦然接受主仆二人的照料。
他之前便萌生了这个想法,奈何余毒未清、脚踝有损,再加上朝廷一路探查到流云山庄,自己也阴差阳错得了风寒,这计划便一拖再拖。如今他的伤处总算略有起色,说什么自己也不会轻易放弃。
哪怕只是打打下手,也能让他宽慰许多......
阿竹脚程极快,不消多时便揣了几张热乎乎的汤饼并一海碗粟米粥回来了。二人吃得极香,用了膳食,便一同窝在榻上看话本。
烛影摇曳,不知不觉已至深夜,两人毫无睡意,只因看到妙处,正是依依不舍的时候。
他们废寝忘食了一夜,直至天边泛起微亮的熹光,荒岚才伸手推了推阿竹,打了个哈欠:“快些睡吧,已经卯时了。”
阿竹却恍若未闻,埋首在书中:“不碍事,明日我左右也没事,放纵一晚无伤大雅。更何况公子天高皇帝远的,又如何能管到我们?”
“不过你是病人,还是不宜再熬。”阿竹合了书,“我回自己屋中看,免得打扰你休息。”
荒岚见他执意如此,只好歇了那份规劝的心思,他合上酸涩的双眼,片刻后已然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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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蒙中,荒岚似乎感到有一股强烈的视线在盯着自己,他心中一凛,倏然睁眼,只见床榻边,一道青色的身影正无声无息立在那里。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日上三竿之时,荒岚没由来的觉得心底发寒,他心道不好,慕容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粗略算算,直至现下才勉强两日。
“你回来了?不知这次义诊情况.......”荒岚撑着犹为困顿的身子坐起,勉强寒暄两句。却被慕容瑜不由分说地打断,他微抿着唇角,声音沙哑:“手给我。”
原是要为他诊脉,荒岚依言伸出手,随后微凉的指尖便轻轻搭在了他的寸口之处。
趁慕容瑜垂眸专心把脉的功夫,荒岚才惊觉,慕容瑜一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的模样,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一看便是急匆匆赶回来的。
他登时有些愧疚,慕容瑜如此急迫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了,而自己却还没心没肺地将他的话当作儿戏,甚至熬了一整夜,直至天光微亮的时刻才安歇。
不管他内心是如何惊涛骇浪的,慕容瑜只是小心折好了锦帕,垂着眼不发一言,即使不动声色,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之感。窒息的沉默中,荒岚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忍不住问:“我看你面色不好,不如先去休息?”
依旧是沉默。
慕容瑜靠在椅背上,终于抬首,漆黑的眼眸几近审视地盯着荒岚。良久,荒岚实在忍受不了了,破罐子破摔道:“好啦,是我不对。”
荒岚抬手,作揖般拱了拱,心虚道:“只怪这话本太勾人,不看至结局实在是夜不能寐,一时不察天就亮了。”
“慕容先生,不,慕容哥哥,你就饶了我这一回罢,小生再不敢犯了......”荒岚愈发大胆,注意到慕容瑜神色稍霁,因此说到后面他竟然拿腔作调起来,活像偶遇心仪小姐的书生。
慕容瑜收拢在袖中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僵,耳廓也红了半分。而面上却一派平静,他冷不丁虚虚往荒岚身上一点,约莫是按到了哪个穴位。就见荒岚身体僵直,发不出声了。
荒岚:......
“你既知晓自己的错处,那我也不便为难你。”慕容瑜端过一只白瓷汤盏,漆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香,他语气温和至极,“你且喝了这药补补亏损。”
荒岚面色凄苦,他顶着这股毛骨悚然之感,颤颤巍巍地接过了汤盏。眼见慕容瑜笑得愈发温柔诡异,他横下心来,一口便闷了下去,颇具壮士断腕的悲壮风骨。
果不其然,这药苦涩异常,原来先前慕容瑜还是对他手下留情了。荒岚舌根发麻,奄奄一息将那汤盏放下。慕容瑜终于收了那古怪笑意,这才将荒岚安置在榻上。他解了床帐,层层叠叠的纱帏如云般轻柔坠落。
“时日尚早,你尽可再睡会。”慕容瑜说罢,便离开了屋子。只是在阖门之前,又淡淡补充:“余毒未清前,你就在此处,不得离开半步。”
“此外,你那些话本如此有趣,不如先暂时交由我保管。”
荒岚如遭雷击,只是困意铺天盖地朝他压过来,他不由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入睡前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阿竹,咱哥俩算是踢到铁板了......
是谁被叫哥哥暗爽我不说[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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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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