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竹也并不好受。他忍着汹涌的困意站在榻边,目光迷蒙地想打个哈欠,视线触及慕容瑜俊美冰冷的脸时,又偷偷忍了回去。
“说说吧,这两日你们都做了什么?”慕容瑜端着杯茶,轻轻吹了漂浮的茶叶。
阿竹闻言眯起眼睛仔细回想着:“唔,岚哥前天答应我要给我做鱼羹。然后我们昨日便去了溪边捉鱼——”
他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神志不清的样子:“岚哥去厨房做饭......差点炸了灶台,呃,我就冲进去把他救出来。他做的饭太难吃了,我们随便吃了点......然后一直看话本......”
慕容瑜抿了口茶,神色冷凝:“这么喜欢话本,今日就在这屋看,不许睡觉。你若眯着一次,今夜就延后一个时辰再睡。”
眼见阿竹低垂的脑袋一点一点,整个身子也晃晃悠悠,慕容瑜随手卷起一本书,敲了他脑门一下:“我的话,可听清楚了?”
阿竹一个激灵赶忙站直:“清楚了清楚了!”
他甩甩头,竭力保持清醒,脑子这才缓慢运转起来,回想了慕容瑜方才说了什么。待消化完,他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公子欲亡我啊!他现在这个状态,哪怕滚在地上,眼睛一闭便能与周公一叙了。
可公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阿竹也清楚这件事并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认命般叹了口气,在自己脑袋上邦邦敲了几下,随后又呷一口浓茶,这才揉着眼角去看话本了。
慕容瑜则是来不及休沐,听完阿竹的话便步履不停去了厨房。果然这里已经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灶台被熏黑一片,鱼的残骸更是东一块西一块肆意堆陈,瓶瓶罐罐也倒了大半,倒像是被野猪拱了似的。
目光一转,那盘“鱼羹”还未曾收拾,幸得已近早冬,还不至于变质。慕容瑜无言了片刻,抽出筷子沾唇尝了尝,额角突突跳动。这味道歹毒至此,若是遇上什么仇人,一碗可将其放倒,怕是比那迷药劲还大些。
打量着这团糟糊东西,慕容瑜若有所思,良久,竟是勾起嘴角带了丝昙花一现的笑意。
少顷,似是欣赏够了,他四下扫了一眼,挽起袖子,果断地把那盘“鱼羹”倒进了泔水桶。
-----------------
荒岚睡得极沉,一觉醒来昏昏然,不知天地为何物。他坐在榻上呆愣了一会,慕容瑜回来的事才后知后觉。
此时日薄西山,房中无人,他脱力般栽回榻上,手掌虚拢着额头,不由好笑。他数年来没尝过监禁的滋味,在慕容瑜这里算是体验到了。这种感觉倒算不上讨厌,只是颇为新奇。毕竟,还从未有谁能关得住他。又想起那些精彩的话本,荒岚不禁悲从中来,他长吁短叹,乍一瞧比那落榜的书生秀才都凄苦几分。
正感慨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之时,慕容瑜又端着托盘进来了。
或许以为他还在睡,慕容瑜动静不大,只是抬手间难免伴着杯盘碗碟清脆的磕碰声。没过多久,似是布置好了,那人便抬脚朝荒岚这边过来。
还没掀起床帏,轻薄如雾的纱帐里蓦地探出张美人面。荒岚瞧见慕容瑜毫无波澜、云淡风轻的俊脸,实在有些遗憾,心道这人怕不是吃安神药长大的,这都唬不住。
慕容瑜并不理睬他,只是给人罩了件外袍,再将其扶到盥洗台边坐下,盯着他梳洗完,又轻车熟路地给荒岚挽了个松散的发髻。待他收拾妥当,才把吃食摆到了人面前。
这次也不是那寡淡无味的白粥了,而是一盏乳白色的浓汤,缀着零星几点嫩绿的葱花。旁边赫然是老伙计——一碗黑得吓人的汤药,盯的时间久了,仿佛能生出深不见底的漩涡,把人吞进去。
至少,荒岚看到它就心里发怵。
还不等开口说什么,慕容瑜把汤勺塞到他手里,言简意赅道:“先喝鱼汤。”想来他也知道自己做鱼羹的事了,荒岚漫不经心地想着,转了一勺汤。岂料刚入口,一股清香醇美的滋味势不可挡地夺走了他全部心神。
以往都是喝白粥就些小菜,直到今天这口鱼汤,荒岚才知道阿竹之前所说句句属实,慕容瑜不仅是位妙手回春的医者,也是厨艺精湛的厨子。他不由联想到阿竹说的慕容瑜近乎十项全才的能力,与自己那碗惨不忍睹的鱼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他不过怅惘片刻,便又高高兴兴地将这碗鱼汤一滴不漏地灌进了肚子,等不及细细品味,如同牛饮一般。放下汤盏,他自顾自想着,慕容瑜似乎处处都及他,可有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自然是他刀尖舔血、摸爬滚打才拼出的一身功夫。
常言道术业有专攻,若是真让自己都学会,那旁人恐怕要自惭形秽而死了。对,我也是为旁的人好,他自觉仁义,便又志得意满地笑起来:“慕容先生好手艺。”
“谬赞。”慕容瑜微微颔首,“比起那些动辄就能拆掉厨房的高手,我还差的远呢。”
荒岚自知这人气还没消,何况也是自己有错在先,因此只是插科打诨道:“不知慕容先生是否有空指点我厨艺一二?”
慕容瑜掸了掸袖子,冷声道:“不了,我尚且惜命。”
碰了一鼻子的灰,荒岚也不恼,只是左顾右盼两眼乱飞,就是不肯看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慕容瑜强硬地摆在了荒岚面前,“咚”地发出一声脆响。他冷凝道:“趁热喝。若是冷了,我保证你不会想再试第二口的。”
就算是热的,我连第一口也不想喝啊。荒岚默默腹诽着,还不等下定决心,又听慕容瑜说:“喝了这药,明日便能清理余毒。”
看来左右是绕不过这碗汤药了,可转念一想,清了余毒,自己除了脚伤,也勉强算得上无病一身轻。到时也就不用被拘在室内,日日抓心挠肝了。
他深吸一口气,“梅开数度”把那汤药一饮而尽,个中苦楚,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可不知怎的,一碗下去,他全身都像是火烧起来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慕容瑜握了他手,虽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眸里的关切却作不了假:“我本欲将这‘饮鸩’徐徐化解,可拖的时日越久,这毒便会愈发深入,损毁你的五脏六腑。”
“故只能出此下策——下一剂猛药,让这毒活跃起来,再辅以我的针灸之法,把它从你原先伤处逼出来。这一宿,你须得忍受毒发时的痛楚,若是受不了,我也会即刻停下。”
“饮鸩”竟霸道酷烈至此,荒岚喘了口气,死死捏住他手,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其生生拧下来,慕容瑜却还是面不改色,隐含担忧。
“既如此,那......便只管放手去做。”荒岚疼得坐不住,几乎要从竹椅上滑脱,他体内的真气四处乱窜,时而一股脑聚在他某一处经脉,时而各自为营,仿佛要从他体内溢出。
慕容瑜托着他的手,半抱着送到了榻上。只见荒岚一双长睫紧闭,身体滚烫。与之相反的,他面上、唇上俱是惨白一片,妖冶的血丝却带着刺目的红,自他脸侧蔓延到了面中,竟有一种怪诞之美。
荒岚已听不清旁人说话,只是松了慕容瑜的手,整个人蜷作一团,忍受着体内冰火两重天的交战。不多时,汗如雨下,已打湿了床榻被褥。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烛影幢幢,始终不曾熄灭过。荒岚几乎已经抓破了柔软的被褥,想昏也昏不了,兀自咬牙坚持着,连一声闷哼也没有。
感受到体内痛楚渐缓,他方才睁了眼,汗湿的发丝凝在脸上也无暇顾及,只是固执地问:“现下几时了?”话音未落,只瞧慕容瑜也是一脸疲倦,却还温柔地拂去他脸上的发丝,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寅时。你很强,已然撑过去这关。再过半个时辰,我便能行针为你逼出毒素。”
荒岚没有回答,只是深深望着慕容瑜那张疲惫也难掩英俊的脸,仿佛要把他刻在骨子里。方才荒岚以为自己险些就要踏过鬼门关了,可此刻,他很庆幸,能有再次睁眼的机会,能够亲眼瞧见守了他一宿的慕容瑜。原来在我这般痛苦之际,也有人时刻牵挂着我,爱重着我。
他轻轻笑起来,烛影摇曳,带着点羞赧与自豪,粲然的笑意灼热似骄阳。外间是浓稠的夜色,屋里却是温暖如春。
慕容瑜险些看入了神,他在心底对自己冷嗤,随即神色肃然,在方桌上摊开了自己的针灸布包。长短不一的银针附着冷然的光交织在一起。他用**的酒水为银针消了毒,又在烛火上炙烤,这才放下心来靠近荒岚,预备施针灸之法。
荒岚感到自己此时也恢复了些力气,便勉力坐起来,脱下了自己已然汗湿的寝衣。精瘦白皙的上身赤luo着,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只是疤痕交错,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细腻的美感。
慕容瑜捏着针已近身前,他心无旁骛,只沉沉说了句:“我要开始了。”
这章俩人都有点心动了,只不过一个是木头,一个心思有点不正。
下章就快快地解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