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爸妈松口了,祁响起身站起的时候疼的龇牙咧嘴,祁妙正拿着卤鸡头埋头啃着。
家里的关系似乎从爸妈换工作变得微妙,在这座城市里能找到好点儿工作不是求亲戚就得求朋友,而新工作就像个馅饼一样砸下,被砸中的并没有多高兴。
董芳看着吃饭正香的祁妙,不耐烦的说,“你和祁响真是亲兄妹,成绩垫底的让我出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你钻呗,就是个成绩没什么丢脸的,”祁妙扒拉一大口米饭吃着真香,老妈提起她的耳朵就是一拧。
董芳生气的说:“你瞧瞧你,学没好好上几天,就会顶嘴了,你就不能让我听话点儿,非得和你哥一样学不好好上,那么小进厂做苦力?”
祁妙求饶着且意志坚定,“不,我觉着我还能救救,妈,我同学李丽家就是收垃圾的,我可以捡垃圾卖给她们家,够我用的。”
“你不会算数,不认识字,三块钱塑料瓶给你一块五,来来你说说另外一块五去哪了?!”董芳怒气冲冲的拍桌,碗碟叮铃哐啷晃着。
祁妙偷偷伸手指算时,祁响看不下去拦道,“第一次考试发挥失常,妈,你不能老拿这些说事。”
“你给我闭嘴!”董芳停下动作,手指着祁响鼻子说,“我和你爸是没本事,好歹把你拉扯那么大了,你就不能耐着性子把书读完吗?咱们家不涂大富大贵,你和你妹考上大学,差就差点,但不要等我这岁数了,恨我和你爸!我和你爸起早贪黑,为了两三块钱在纺织厂里被组长当孙子骂,可你糊涂啊,你为什么想不明白啊!”
祁妙看了看被骂一鼻子灰安生的祁响,又看看祁勇,他安静没动筷子,沉默的不知道想什么。
晚饭结束后,一家人没人说话。
夜里祁妙和祁响挤在一米五的小床上,他翻不开身,而她睡得四仰八叉,他一脚把祁妙踢到最里面,祁勇在门外问着班主任祁响的情况,他翻了个身,隔着薄薄的房门都能清晰的听到说话声。
祁响来温城前两天,他的班主任找他谈话,依他的成绩再读十年也考不上三中,班主任劝他明天办理退学,祁响头次觉着没来由的无助,明明都是学生,三姑姑家的孩子成绩和他一样,为什么要退学非得是他,是爸妈外出打工没有人管他吗?
那天过后,祁响逃课去了趟三中,三中离实验中学的距离只有一条街,他走到三中校门前,她垂下眼眸半步的距离,却是他相差五百三十多的分数,他抱着书包枯坐半天,报案大爷劝过他,祁响没说话,烈烈骄阳一天之间把祁响晒黑了三个度。
祁响好像做了最错误的选择,他迷茫的拿着书包去南方找爸妈。
有人说青春期要做叛逆疯狂的事才叫青春,可祁妙的家庭从来不允许有叛逆。
第二天,祁响非要送祁妙,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她穿着黑色短袖黑色短裤怎么看都有点儿假小子的样儿,从衣柜里翻出房东送的黄色连衣裙,让她换上,换上后祁妙觉得的不舒服,趁着祁响帮她书包的功夫,两脚一蹬,黑短裤套上裙子里,过膝的长裙没有暴露它的踪迹。
祁响送祁妙到学校,犹豫很久,他想进去看看,见她一蹦一跳和同学进去,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早操后,祁妙见祁响还在校门外,脱离了班级大队,扒着铁门栏杆,挤出脑袋,祁妙笑嘻嘻的说,“哥,你没走啊?”
祁响被她一吓,抬手戳着祁妙脑门,见到顾煜朝校门口跑来,“你同学来了。”
祁妙从栏杆里拔出脑袋,回头看了眼她的小弟小弟,“这是我交的小弟们,李丽说我们可以学《三国演义》桃园三结义,我年纪小打人没轻重有点脑子做老大,顾煜聪明成绩最棒做老二,她力气大跑得快做老三。”
祁响听完祁妙说的话,他抽动的嘴角根本没停下,他隔着栏杆摸了摸她的脑袋,几分可怜几分惋惜,“妹,你觉得读书快乐吗?”
“不快乐,”祁妙直言说,“可我不读书这个年纪还能做什么呢?和爸妈去厂里上班,个子还没机台高,又是非法童工。”
“我的成绩我都觉得没救了……”祁响犹豫着,祁妙倒是没劝的心思,两个小弟要催着回教室上课,“嗯……学校隔壁是医院,你问下医生能不能治好吧。哎哎哎,别走啊!”
祁妙话还没说完,祁响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煜拍了拍祁妙的肩,她从栏杆里拔出脑袋,“祁妙,他是你哥哥吗?”
“是啊,”祁妙想了想说,“他从老家来温城玩,过几天要回去读书了,对了,你有没有认识中考的哥哥姐姐或者亲戚,我哥有点偏科,想,借点笔记看看。”
祁妙没好意思说祁响的情况,毕竟爸妈的新工作也是顾叔叔和阿姨介绍的,也许是因为帮顾煜和张家三兄弟打架彻底闹掰,张阿姨转头给祁勇造谣,穿小鞋,让祁妙明白,任何事予取予求都会代价,它落下的早晚是无法抵抗的。
当然她也自私的再次利用顾煜的善心帮了家里,祁妙看着顾煜水灵灵的眼睛,就像一个明目张胆的小偷,大胆的去试探顾煜的底线。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一直索取,不知感恩的人呢?
她自卑的,胆怯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避开他水灵灵的眼眸,顾煜说,“好。”
这个“好”字,压在祁妙心口,有点喘不过气。
“你可以拒绝的。”祁妙压低脑袋。
顾家有自己的生意和人脉,对他们来说从指头缝里漏出来的,是我们这个普通家庭奋斗十年的家产。
“祁妙是我最好的朋友,”顾煜揉了揉祁妙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一定会帮你的。”
“不用!”祁妙高声制止道。
爸妈的工作虽然是顾家介绍的,可好歹家人有手艺活,万一没有呢,进去之后拖了后腿,明面不说,背地里怕是要戳穿脊梁骨。
祁响的事,他得自己面对,就像她,得面对三门零分倒数第一的嘲笑。
“走吧,晚点要上课了。”顾煜提醒她。
“嗯。”祁妙点头跟着顾煜的脚步回到教室,步子慢了半分。
当祁妙坐下回头时,班里最后的三个位置好像空了很久,日历翻到五月最末,她看着黑板上贴着的五个鲜红的大字——“知识改变命运”
可她真的可以吗?
零分的成绩就像钉在她身上,同学见她就是阴阳怪气的奚落,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压的抬不起头。
祁妙晃了晃头,还有六月期末考,她得尽力前进三名,倒数第一的宝座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于是,在顾煜帮祁妙整理的计划表兵严格的监督下,语文拼音练字,英语单词,数学加减,整整一天一下来,就像蔫巴的韭菜叶瘫在桌上不想动弹。
学习真的好难。
顾煜于心不忍的问,“要不歇一会儿劳逸结合?”
祁妙不争气的抹了一把眼泪,再度握起铅笔写作业,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可以的。”
他看了眼她写的字,“我教你写吧。”
祁妙看看顾煜的作业本字迹整齐,页面干净,她的鸡爪挠地,偏旁部首翘上天,天差地别。
她应声答应他,他握着的手,在田字格里一笔一划写作业,控着铅笔两股力道像打架一样,祁妙一用力,字就丑,他一控笔,字就清秀好看,她克制着心中急躁撕掉作业本的情绪,仔细观察顾煜写字,拇指和食指灵活运笔,落笔轻重跟着字的笔画走向,很耐心,没有任何急躁。
写完作业后,顾阿姨正好来接顾煜,顺路带祁妙回家,这是祁妙第一次见顾煜妈妈。
她就是杂志上港风成熟美女一样,精致的卷发戴着薄荷绿色的发箍,眉毛像细细的柳叶,上翘的眼尾勾出丹凤眼中的野心,一身勾出身材曲线得体的灯芯绒裙。
顾煜上副驾驶前,他回头问祁妙,“晕车吗?”
祁妙摇了摇头,上车后亲切的打过招呼,顾阿姨笑着问着祁妙父母的工作状况又闲闲聊起顾煜小提琴得了一等奖,而祁妙安静的坐在后排抱着书包不发一言。
宽敞的车,淡淡的玫瑰香水味,后排一盒包装华丽的巧克力,令她总有些阶级落差的不适感。
反倒是副驾驶的顾煜,他的额上虚浮着薄汗,眼中蒙上薄薄的水雾。
她想,如果要买这辆车,需要攒多久的钱,又或者和顾煜一样的家境,她需要多努力才能做到呢。
祁妙天真的以为,只要做好小孩子就好了,但这破烂的家境根本做不到。
下车的时候,顾阿姨让祁妙拿上后排的巧克力,这盒是顾叔叔去香港出差的时候买的,祁妙要拒绝,顾煜先说,“我爸做外贸的,回来的时候会买些零食,我家有很多,这是给祁妙的。”
祁妙看了眼顾阿姨,顾阿姨笑着点点头,“拿上吧。”
掂起那和巧克力时,祁妙沉重的弯下腰,说了声,“谢谢。”
祁妙目送顾家的车离开后,她应该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冲进家门打开电视,而这次一反常态,她盯着这盒没拆封包装华丽的巧克力,它含在嘴里又苦又涩。
.
梅雨蝉鸣,温城下起了小雨。
祁响沿街走着,街上蹬着三轮走街串巷卖货的,街边的男女烫了红色和黄色爆炸头,嘴里叼着烟,一身紧身的白短袖长裤,胸口印着HelloKitty的图案,两人挨的极近,男人手里拿着小灵通拍照。
也许是他目光看的太久,男人留意到祁响的目光,他合上手机和怀里的女人说了两句后,女人抱臂进了小卖部,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趿着拖鞋朝祁响走过来,“嘿,少年,要不要抽根烟啊?”
祁响抽了抽嘴角,“不了,谢谢。”他转头要走,男人一个闪现挡住去路,一根烟递给祁响,“交个朋友,我叫宋逸,抽根烟?”
祁响犹豫的接过烟,看着宋逸夹烟的手,自己青涩模仿着把烟叼在嘴里,“可以了吧?”
宋逸噗嗤一笑,打火机眼前一晃,点燃香烟,“学生,第一次来这儿?”
祁响吸了口烟呛的打几个咳嗽,“咳咳,是,我想找份......工作。”
宋逸嗤笑说,“我看你年纪不大,十五?”
“十四。”祁响拿开烟。
“为什么不读书了?”
“成绩不好。”
“那就好好学的。”
“我家穷,他们为我付出的太多,失望也多。”
宋逸掐灭烟蒂,“你觉得工作赚了钱,就不会有后悔的吗?像你早早辍学只能打黑工做体力活,一天也就二十块,三餐十块,剩下十块,房租水电哪个付得起,哦,对,要是碰到仙人跳的你还得倒贴钱,我看你也是没心眼的,还是回家吧。”
“我不回去,”祁响说,“我没有选择,我要赚钱。”
“行啊,”宋逸打了个响指示意祁响跟上,穿过狭窄的小巷,走过一处偏门,落在祁响眼中的是家徽菜馆的喧闹。
他跟着宋逸和前台老板打好招呼,知道他没有身份证不满十五,老板把他的价格压到十五块一天。
饭店的工作很简单,客人点菜祁响记着菜还得推销贵的酒水饮品,不忙的时候要去后厨洗盘子,一天下来祁响的脚早没了知觉,手酸,腰疼,一点力气也没了。
老板给他十五块后,问,“明天还来吗?”
祁响沉默片刻,沉沉的应声,“……来。”
老板夸了祁响两句,说他和自己儿子一样年纪早早打工为家里分担压力真是懂事的孩子,不像他家孩子成绩差还和狐朋狗友泡在酒吧里。
老板说个每个字都微不可察的刺进祁响的心中。
他捏着骨结泛白的手,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看到书桌前拿作业本练字的祁妙,只是僵硬漠然的摸摸脑袋给了一本新的新华字典,沾上枕头倒头就睡,祁妙不耐烦的拍了拍祁响,他和爸妈房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震天响。
祁妙不耐烦的捏着鼻子,脱掉他臭气熏天的鞋子,踹他往里动动给她留点睡觉位置,他就像王八一样怎么掰都不带动弹的,气的卷走床上被子,抱着枕头睡在外头的躺椅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