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的人凉嗖嗖的，这会郑正安静的把烤好的串分类。
顾然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他居然和郑正比年龄。
“顾然，”郑正突然开口，声音被江风吹得有点散，“你是不是……不太习惯别人靠太近？”
顾然捏着酒瓶的手指紧了紧。
“怎么说？”
福利院的日子教会他保持距离，像蜗牛缩在壳里，安全，却也孤单。
“用眼睛看出来的。”
郑正却笑了，起身坐到他旁边，膝盖几乎贴在一起。
顾然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侧头看他，正对上郑正的眼睛。炭火的光在他瞳孔里跳跃，像藏着团火。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然的声音有点哑。
“想干什么？”郑正歪过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呼吸里带着啤酒的麦香和烤串的烟火气，“不干什么。”
“跟你聊聊呗。看你太拘谨，那我先说吧。“
顾然皱眉，还没来得及阻止，郑正就自顾自的说起来了。
“我家其实不是在这边的，我家是容县那边的，我们那地留守儿童挺多的，父母去广东打工是常态，没有父母管，心也乱，本来就叛逆，没了父母管教直接就成了klf”
“……”
“嗯？”
“嗯什么？”
“klf什么意思？”
“……就是小混混的意思。”
“哦。”
“跟你说，挺逗的其实，我年少时还开过鬼火。”说着还不够，郑正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
逗逗鞋，破洞裤，红紫色审美堪忧的改装版摩托车，以及跨坐在车上的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郑正。
“…………”
郑正乐得不行，又给他看了个视频。
视频里的灯光昏暗，一个冷峻帅气的脸顶着一个五颜六色的鸡窝头。还配着律动感强的BGM。
“广西人一生要守护的三样东西。”
“蹬蹬蹬～”
“香香的螺蛳粉。”
“蹬蹬蹬～”
“改装的鬼火。”
“蹬蹬蹬～”
“还有爱你的老表～”
顾然：“……”没过一会，他偏头，还是忍不住乐了。
视频一暂停。
郑正也乐得不行，手一滑，不小心划到下一张照片。
是郑正开鬼火被开罚单的照片。
顾然乐的更欢了：“哎不是你，我真是醉了。”
郑正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笑得更开心了。把手机扭过来一看。原本的细长桃花眼都蹬大了，看起来怪滑稽的。手忙脚乱把手机暗灭了。
“咳咳。总之，我在广西看见过很多被双孤独侵蚀过的眼睛。我不知道你眼里的孤独是为了什么。但是，来了广西，就请高高兴兴，大大方方的享受。”
顾然扭头，手不自觉的张开，握紧，又张开。
“……用你说。”
这顿烧烤吃了多久，顾然已经分不清了，只有太阳慢慢从正挂天的中央，慢慢移动，刚才耀眼的阳光已经被树荫遮住了。
谢解也已经不满足于到地就睡了。他把鞋子踹到一边，袜子挂在脚边要脱不脱的，看着都难受。
顾然也迷迷糊糊的，想着还是把谢解叫起来吧，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说不定还会有人围观。
但是顾然迷迷糊糊的愣了一会也只是帮谢解扯了扯衣服把肚脐眼盖上了。
郑正的目光落在顾然的唇上，那里还沾着点啤酒沫，像刚才烤串上没擦净的酱料。下一秒，郑正微微倾身，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
顾然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似的想躲，却被郑正伸手按住后颈。
那吻很轻，带着点试探，先是微凉，然后慢慢变得滚烫。
郑正的唇齿间有柠檬糖的余味，混着烟火气。
江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灯串晃了晃，树影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
顾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盖过了远处的汽笛声，盖过了谢解的鼾声，只剩下唇齿间的温热和郑正越来越重的呼吸。
顾然趁郑正稍稍退开些，推开郑正，但是郑正不亏是混过的人，这一下竟然没有推开。
郑正额头抵着他的，眼里带笑，嘻嘻的笑。一看就知道醉的不轻。
“烤串……我烤的烤串好不好吃？嗯？然然。”
“靠。好吃个蛋。滚一边去。”
顾然被他压的往后退，手碰到桌角，退无可退。
没办法 ，顾然只好用手按住郑正的脸。
过了一会。郑正不动了，顾然松了口气，移开手。
脚边散落了不知道多少酒瓶，三个人其实喝的差不多，谢解酒量最差，醉了睡了，而顾然和郑正零零散散又喝了一轮，竟然是郑正先醉的不成样子，偷吻这样事都干出来了。
但是手一松开，郑正又追上来了。
“嗯？”郑正低头，迷迷糊糊的，眼里眨巴出点生理眼泪，又啄了下他的嘴角，带着点痞气的温柔。
也不知道郑正把他看错成了他的哪个情人！
“靓仔，给个机会咩？”
远处晃动的光影，带着腥味的江风，烫嘴的烧烤。
顾然伸手，攥住了郑正的手腕，掌心的皂角香混着烟火气，竟让他觉得无比安稳。
“我……”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能被风吹走。
谢解翻了个身，嘟囔着“谁抢我烤鸡翅”，又沉沉睡去。
顾然清醒过来，他刚刚想说什么？
他连忙松开手，身体一重。
郑正睡着了。
顾然僵在原地，郑正的头已经歪到他肩膀上，呼吸带着酒气，却意外地不讨厌。
其实如果是谢解看见了这一幕大概会大吃一惊。
顾然有一点神奇的洁癖。
怎么个神奇法，就是他可以忍受自己的衣服乱放在床上，喜欢把被子弄成一个乱七八糟的窝用衣服堆着，但是不允许别人碰，讨厌初他自己以外的所以的人碰他东西。
谢解问过他，他回答说人的身上会有一种肉味，恶心。
谢解都是和他玩了这么久才被允许碰他。
顾然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过来，像炭火余烬的温度，不灼人，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顾然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熟睡的人。
郑正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时的痞气，倒显出几分乖顺。
顾然忽然想起刚才那张罚单照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飞快地抿平。
顾然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这份情愫突如其来的困惑，更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抗拒。
这乍然萌生的好感，轻得像风中柳絮，毫无铺垫地掠过他的心，却让他本能地警惕起来。
太过轻易的心动，总像一场潦草的奔赴，少了沉甸甸的分量，更透着几分对情感本身的轻慢。
他厌恶的或许从不是这份喜欢本身，而是它来得如此仓促，对不住心底那份对真挚的期待，也像在嘲笑他自己，竟会被这浮光掠影般的触动搅乱了阵脚。
他们甚至认识不到一周。
顾然皱眉，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肤浅了。
他小心翼翼地想把郑正推开些，手刚碰到对方胳膊，就被无意识地抓住了。
郑正嘟囔了句什么，声音含混不清，大概是梦话，尾音却软乎乎的，像在撒娇。
顾然的手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酸。但是又坚定的铮开了郑正的手。
远处传来收摊的叫卖声，太阳已经沉到江面后面，把天染成橘红色。
顾然恍然，已经这么晚了。
谢解还在打鼾，怀里抱着个空酒瓶，像是抱着宝贝烤鸡翅。
顾然叹了口气，先把谢解的袜子扯下来扔到一边，又起身想去叫郑正，却又被他抓住了手。
“喂，醒醒。”他轻轻晃了晃，郑正没反应，反而往他这边靠得更紧了些，鼻尖蹭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战栗。
顾然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似的后退半步，耳尖又开始发烫。
第一想法是：这个人这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他蹲下来看郑正的脸，炭火早就熄了，只剩远处的路灯亮着，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顾然忽然想起郑正说的“被孤独侵蚀的眼睛”，那时，郑正的眼睛也充满了孤独，却还在叫他享受这一趟广西之旅。
郑正，你说你是留守儿童，那你是否也和我一样，站在生锈的铁门，看着窗外的屋檐，盼望着有一天妈妈打开门，然后躲进妈妈的怀抱诉说着你的委屈。
可你或许还可以等到你的妈妈。可他等不得了，他一出生就被遗弃到福利院了。
他注定是要走的人。
可刚才那个吻，郑正掌心的温度，还有此刻对方毫无防备的睡颜，都让他觉得温暖。
“真是……”顾然低声骂了句，却没什么火气。
他认命似的把郑正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费力地想把人扶起来。
郑正不算轻，压得他踉跄了一下，嘴里还在嘟囔：“螺蛳粉……加炸蛋……”
顾然忍不住笑了，扶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
谢解还在地上瘫着，他回头看了眼，又折回去踢了踢对方的腿：“起来，回家了。”
谢解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顾然扶着醉醺醺的郑正，打了个哈欠：“然然，你俩……啥时候这么好了？”
顾然没理他，把郑正塞进后座，又回头去拖谢解。
江风吹过，带着晚归渔船的味道，顾然抬头看了眼天，晚霞笼罩着岸边，稀稀拉拉的船只归岸。
顾然不敢开车，他也喝了不少酒。他把头搭在方向盘上，迷迷糊糊的发着愣。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郑正歪着头靠在车窗上，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梦。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好像还残留着柠檬糖和烟火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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