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切进图书馆的百叶窗，在诗集扉页烙下金色的栅栏。
宋绾倾的睫毛在光晕中颤了颤，像被惊动的蝴蝶。
"你也喜欢'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吗？"
当她正要开口时，那个栗色卷发的女孩已经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
宋绾倾闻到柠檬洗发水混着咖啡糖浆的甜腻，看见她校服袖口沾着的显影液渍——像一小片未干的泪水。
"我昨天读到这句！那些埋在土里的球根，还有'记忆与**'什么的..."她突然压低声音模仿广播腔，"'冬天使我们温暖'——明明很矛盾却莫名超有哲理！"
宋绾倾觉得在那个瞬间，仿佛听见自己严谨的世界观发出冰层开裂的细响。
宋绾倾的手指在书脊上微微收紧，指甲边缘泛起一丝青白。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金栩安，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热烈地讨论艾略特。
"你...读得懂？"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像是很久没有使用的琴弦突然被拨动。
金栩安歪着头，浅栗色的卷发从肩头滑落："说实话，有一大半都看不懂啦。"她笑得坦率，"但就是觉得...很震撼。就像...就像…"她突然抓住宋绾倾的手腕，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将她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你听，心跳是不是变快了？"
宋绾倾触电般想抽回手，却在那瞬间真切地感受到了掌心下急促的心跳。咚咚、咚咚——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
她的耳尖突然烧了起来，银色的耳骨钉在阳光下闪烁。
"诗不就是要这样读吗？"金栩安的眼睛亮得惊人，"先感受，再理解。就像拍照时的直觉构图一样！"
宋绾倾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读《荒原》时，也是这样——在图书馆的角落，偷偷把不理解的诗句抄下来，回家后再一个个查。
金栩安突然拉上她的手："要不要一起读？我带了喝的，虽然可能已经凉了。"
远处，图书管理员清了清嗓子。阳光穿过书架，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只三花不知何时溜进了图书馆，正蜷在窗台上打盹，尾巴尖儿轻轻摇晃。
金栩安已经拉着宋绾倾在靠窗的角落坐下。她从相机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杯身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贴纸——"小心烫手"的警示语旁边画着一个夸张的哭脸。
"虽然可能有点凉了..."她拧开杯盖，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立刻弥漫开来，"我加了双份糖浆，你要不要试试？"
宋绾倾看着递到面前的保温杯，杯沿上还沾着一点口红印。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金栩安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谢谢。"她小声说，嘴唇轻轻碰了碰杯沿。甜腻的焦糖味在舌尖扩散，和她平时喝的黑咖啡截然不同。
"怎么样？"金栩安凑过来，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太甜了。"宋绾倾实话实说，却又忍不住再喝了一口。
金栩安哈哈大笑，笑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脆。几个学生疑惑地看过来，她却浑然不觉，反而从包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
"你看，我把不懂的地方都标出来了，"她翻开笔记本，内页贴满了便利贴和随手画的涂鸦，"这个'死去的土地'是什么意思？还有这里说'破碎的雕像'..."
宋绾倾的目光落在那些涂鸦上——金栩安把晦涩的诗句都画成了夸张的漫画：荒原变成了学校的操场，"记忆与**"化作两条打架的卡通蛇。她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
"艾略特是在描写战后欧洲的精神荒芜..."她轻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这些意象象征着..."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金栩安正托着腮帮子看她，阳光透过她的栗色卷发，在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宋绾倾移开视线："...你其实不在乎这些学术解释，对吧？"
"我在乎啊！"金栩安抗议道，随即又笑起来，"但我更想知道...你第一次读这首诗时是什么感觉？"
金栩安的问题让宋绾倾一时语塞。她低头看着诗集泛黄的纸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角。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纸上的铅字映得微微发亮。
"第一次读的时候..."宋绾倾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对话，"我觉得很冷。"
金栩安歪着头，卷曲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冷？"
"嗯。"宋绾倾点头，手指轻轻划过诗行，"就像走在冬天的荒原上，每一步都能听见积雪碎裂的声音。"她停顿了一下。
"但奇怪的是，这种寒冷反而让人感到...安心。"
金栩安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冬天使我们温暖？"
宋绾倾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对。"
"我懂！"金栩安突然拍了下桌子，引得附近几个学生侧目而视。
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道："就像有时候拍夜景，明明画面里都是黑暗，但反而能让人感觉到特别温暖。"
她从相机包里翻出一个小相册，快速翻到某一页："你看这张。"
照片上是深夜的校园长椅，路灯的光晕在雪地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长椅上积了薄薄一层雪，但隐约能看出有人曾在那里坐过——因为雪地上留着半个模糊的脚印。
"这是去年冬天拍的，"金栩安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那天特别冷，但我看到这个空荡荡的长椅，突然就觉得...好像能看见所有在这里坐过的人。
宋绾倾凝视着照片，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意。她想起自己常在深夜独自坐在那个长椅上背单词，
从未想过会有人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更没想过会有人用这种方式记住它。
"你总是这样吗？"宋绾倾忍不住问。
"嗯？"
"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金栩安咧嘴笑了，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可是摄影师的职业病！”
她再次凑近，又是一阵淡淡的柠檬香气："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艾略特也是这样——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荒原。"
窗台上的三花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轻盈地跳下窗台，慢悠悠地踱到她们脚边。
它先是蹭了蹭宋绾倾的小腿，后又在宋绾倾的鞋旁蜷成一团。
"哇！这不公平！"金栩安小声抗议，"我喂了它三个月都没这待遇！"
宋绾倾低头看着突然亲近自己的猫咪，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皮毛时，三花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个小小的生命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金栩安刚才说的"冬天的温暖"。
"它喜欢你。"金栩安笑着说，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阳光渐渐西斜，图书馆的灯光自动亮起。
两个女孩和一只猫，就这样在图书馆的椅子上，沉浸在诗歌与光影的世界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金色条纹，像一首未写完的朦胧诗。
金栩安翻动着手中的摄影集，指尖在某页停驻——那是一片荒原，灰白的天空与枯草交织，孤独而辽阔。
她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像不像艾略特笔下的荒原？不过……”她狡黠地眨眨眼，“我觉得少了点什么。”
宋绾倾微微倾身，长发垂落肩头。她刚要开口，广播却突兀地响起：
“铃——寝室的门马上关闭，请同学们快速离开寝室。”
随之而来的是那首被无数学生吐槽过的《致爱丽丝》，机械的钢琴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像一场荒诞的提醒。
“啊！都这个点了！”金栩安猛地弹起来，摄影集“啪”地掉在地上，惊得三花“喵”地跳开。
她手忙脚乱地抓起书包，又弯腰捡起摄影集塞回书架，动作快得像按了加速键。
“要上晚自习了…快走，我还没打卡呢！”她急匆匆冲向门口，却在踏出去的瞬间刹住脚步，转身朝宋绾倾挥手。
走廊的灯光从她背后打过来，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剪影。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清亮得像夏夜的风：
“对了！忘了说！我叫金栩安！”
“高一（2）班金栩安！”
……
周六清晨的雨来得突然。
宋绾倾总是习惯最后一个离开。当教学楼几乎空无一人时，她才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书包，将《荒原》的折角轻轻抚平，塞进防水布袋里。
走廊尽头的窗户蒙着一层水雾，她无意识地用指尖划过玻璃，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像在混沌中划开一条小路。
楼下的大厅空荡荡的，只有雨声在瓷砖地上敲出细碎的回响。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金栩安站在大厅中央，浅栗色的卷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正贴在脸颊边。她抓了抓头发，左顾右盼，像只被困在雨中的小狗。
下一秒，金栩安发现了她，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仿佛遇见了救星。
"宋绾倾！"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运动鞋在水磨石地面上踩出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我就知道能遇见你！"
雨丝从敞开的门缝飘进来，沾在她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她微微仰头看向宋绾倾，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你带伞了对吗？"
不等回答，她已经自来熟地凑近半步，肩膀几乎要碰到宋绾倾的。宋绾倾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雨水气息，混着一丝柠檬味。
"我的相机包不防水"金栩安眨了眨眼，一滴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滑落，"可以送我一程吗？。"
宋绾倾日记：
今天遇见一个把诗歌当心跳来读的人。她的温度，让我想起了微风拂过的夏夜。
她把我的荒原，变成了可以分享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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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诗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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