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下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高架桥的水泥立柱被雨洗得发亮,城市的灯光顺着积水的反射在地面铺开,一层一层叠成光的漩涡。空气里还带着热潮湿,像未完全散去的呼吸。
沈清昼背着包,从夜校方向走来。末班地铁已经收班,她只能坐高架桥下那条公交回城西。雨后空气闷,她的衣袖在靠近手肘的位置粘住了皮肤。
桥下的候车长椅坐着三五个人,抱怨末班车延误,有人刷着短视频,有人打电话催人来接。
她找了最边上的一张空椅,坐下,把背包放在脚边。屏幕亮了亮,是房东阿姨的语音:“回来的时候顺路帮我买袋盐。”她回了个“好”,又把手机调成静音。
淅沥的水声仍在桥下滴落,灯光像被水面吞了一半。时间过去二十分钟,人群慢慢散去——有人打了车,有人被接走。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背影落在地面浅浅的水波上,被霓虹拉成长条。
隔着桥的另一侧,一家全天咖啡馆的玻璃落地窗透着暖色灯。
江晚笙就坐在里面。
她穿着深色无袖连衣裙,外搭一件米色风衣,腰带松松系着,长腿交叠,指尖捏着玻璃杯,冰块在饮料里轻轻敲碰。原本她应该在回家的车上——司机为了避开高架上方的积水堵点,把车暂时停到桥下的停车区。
她并不急着走。目光落在玻璃外,落在那个安静坐着的女孩身上。
暴雨后的城市总是急躁的:人们脚步快,车鸣短促,连空气里的水汽都带着挤压感。可那个女孩只是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双手交扣放在膝上,偶尔抬头看看来车方向,又低下眼盯着水面。
她不焦躁、不刷手机、不四处张望,像和这个湿热的城市隔着一层气。
江晚笙侧了侧头,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她。街灯在那双安静的眼里闪了一下,像一滴光掉进水底。
外面突然起了风,把桥下滞留的雨水吹成一圈圈涟漪。长椅的顶棚被风掀起一点,雨点顺着缝隙落下来,正砸在沈清昼脚边的背包旁。
她低头看了一眼,把包提起来抱在怀里,往椅子另一端挪。动作不急不慢,像是早就习惯在不完美的环境里为自己找一个不被打扰的角落。
江晚笙放下杯子,起身出了咖啡馆。高跟鞋踩在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踏过桥下的水光。
沈清昼听到脚步声,抬头——灯下的女人带着雨后风的凉气走来,米色风衣的下摆被夜色映得更浅,发尾微微卷,耳垂的金色耳饰在霓虹下闪得干净。
“末班车不来了。”江晚笙的声音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
沈清昼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刚问了那边的保安。”她微微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停车区,“积水还没退,公交走不了。”
“哦。”她只是点了点头。
江晚笙低下眼看她:“打车?”
“太贵了。”
“那跟我走。”那语气像陈述天气,没有丝毫探询的意思。
沈清昼下意识想拒绝:“不必——”
“桥下一个人不好。”她径直打断,眼神笃定到让拒绝显得多余。
短短的沉默之后,沈清昼站起,把背包带到肩上。
她们并肩走向停车区,地面薄薄的水映着两道身影——一个线条流畅、步伐稳,另一个轻快而谨慎地避开水洼。灯光下的反差像画中两笔完全不同的颜色,却在同一片画布上延伸。
“你不着急吗?”江晚笙忽然开口。
“什么?”
“别人等车会焦躁,你好像不急。”
沈清昼想了想:“急也没用。”
江晚笙侧过脸看她,一句话被她说得像一杯温水,让人想知道她习惯了多少没办法改变的事。
她没再追问,只在走到车旁时替她拉开后座的门。
“系好安全带。”
沈清昼低声道谢,视线落在窗外。车启动,驶入桥下的霓虹和水雾中,外面灯影碎成一片片,像被雨水打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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