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的这座园林位于乐游园的地势最高处,花园中央有一条蜿蜒的溪流,将花园分劈成两半,最中央以桥相连。
园中有假山花木林立,其间视野极佳,轻易便可俯瞰长安秋色。
宾客衣着盛装,行止行当,见到相熟好友后便会互相问好交谈,有新宾客到来,侍女会引着他们到安好的位置。
陶融的位置临水,将他送到后,侍女送上菊花茶以及制作精美的糕点,便悄然离开了。
放眼望去,花园中摆放着各色盆栽菊花,它们或被摆成了小山或者是屏风,宾客的案几上也都插着菊花作为点缀,各色菊花与园中栽种的花草和谐的融为一体,鼻息间弥漫着菊花酒的雅香。
仔细去听,还能听到园中有丝竹之声,不知乐师是在什么地方奏乐。
空气中弥漫着菊花自然的香气,淡淡的熏香若隐若现,融合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亭台水榭装点得极为雅致,早到的宾客们已找到了相熟的朋友,各自成□□谈。
任何人身处其间,都能轻易的感受到磅礴的大唐气韵。
陶融目光掠人群,他们身上的气运很轻易被他收入眼底。
今日这个菊花宴邀请的人很广,宾客们分开入场,陶融这边的客人是不同年纪的郎君,还有许多女眷被安排在溪流的对岸。
溪上相连的桥边,摆放着漂亮的各色菊花,还有一些年轻郎君、娘子正不远不近的赏菊,想必今天这个宴会除了菊花之外,来客们还抱了其他的心思。
今日不是休沐日,才未时,要赴公主宴席的官员没那么早来,如今到的这些看气质打扮更像是世家贵族出身,以及文人雅士。
陶融一路进来,还见到了几个术士或是道士,本领上有真有假,但能够跟在世家显贵身边的,他们表面上都是端得一副气度不凡。
看了一会儿人后,陶融便觉得没什么意趣,不知是否是玄学人士都如他所想,今日赴宴都不敢突出打扮。
陶融观察过后,便又重新的将注意力放到了新宾客进来的方向,然后他便一眼看到一个熟人。
那熟人似乎也感受到他的目光般,下一瞬间,眼神便落到了他身上,他转头与身边的仆从说了些什么,然后径直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今日宋熙没有穿官服,头戴黑色罗纱软脚?头,身着青色缠枝卷草纹的厚锦圆领缺胯袍,腰上系着一条镶玉的蹀躞带,上面只挂着显示身份的鱼袋,脚上着一双乌皮靴,行走之间动作干脆利落。
他经过的那些宾客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他,上一刻他们刚才还在与新进来的宾客互相招呼,注意到他后便下意识避开了。
没想到宋熙宋中郞将的人缘这么差。
陶融看着人来到身前,主动笑道:“没想到能在这宴会上见到怀舜兄。”
宋熙抬手回以一礼,抬眼细看他的打扮,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他见过道长两次,还是第一次见到陶融身着普通人的袍衫。
前几次见到他穿的都是青色或是藏青色的道袍,今日见到他穿着赭石色的团花圆领袍,腰间系了条丝绦,显出了他瘦削的腰身,腰带上还挂了一枚葫芦形状的白玉佩,衣摆些露出的鞋履也搭着穿了靴。
他的头发还是如往常一样,用布巾包着,却在鬓边别了一支小小的用丝线缠绕的像生花,装扮虽不如身着道袍时那样仙风道骨,却别有一番清净飘逸之感。
陶融这两日花费了一些时间,练习收敛自身气息,如今身上的飘然少了许多,看起来仍是一个十分超然的年轻人,身上那些不属于人世间的气息却淡了,看在普通人眼中,没那么明显,看他依旧是一位俊朗的年轻郎君。
二人互相问好之后,陶融邀请宋熙坐到他的食案旁,为了方便宾客们聊天,食案旁都有不止一个蒲团。
宋熙没多客气,与他相对而坐。
陶融注意到宋熙手上拿着一个书卷模样的礼品,他便主动问道:“怀舜兄带的礼物是何?”
宋熙回答道:“家中无甚好物,此次赴宴带的乃是前朝的一本古书。”
陶融很是好奇,不过包好的礼物既是带给公主的,便也不能为满足他的好奇随意拆开看。
宋熙注意到陶融的目光,抬手拨弄了一下卷筒,解释起他带的书:“此书乃是前朝□□长留下的手记,公主少时入道,想必我送的这书也不会毫无趣味。”
陶融听闻是有关道术相关的书籍,兴致更浓了,问起宋熙这本书中所写的都是些什么。
将书包起时,宋熙简易翻过,他便答道:“书中写的是某位道长悟道经过的地方。”
他又简略说起书中写过的地方。
陶融随着简述勾起记忆,听完后点点头:“这书我也看过,少时看那位道长悟道经过,很是有趣。即使不将其当作能够悟道的真经,看完之后也不会觉得浪费了时间。”
问了人家的礼物,他也没有吝啬藏着自己送的礼。
陶融颇有兴致道:“我给公主送的乃是我亲手画的赏菊图,从前在山中只见过长在山林之中的菊花,我到长安并未带什么独特之物,便给公主画了一幅画。”
宋熙赞道:“道长送的礼物也颇为特别,公主定会喜欢。”
陶融笑了笑,又说起为何自己会选择要送一幅画。
“家中长辈原想是选一些珍宝玩器让我送出,不过我想到家中就我一人过来,我也大了,不能让家人替我送礼,于是便问家长,除此之外宾客们都会送些什么。知道厉害的文人会送自己写的诗文书画,我想自己画的独特的画也算是聊尽我的心意,便画了,实是献丑。”
太平公主一直都是备受皇帝宠爱信重,她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就算带了珠宝珍玩过来,在她这里也只是普通的物品。而陶融也不会作什么诗文,不如奉上自己画的一幅画,也让公主隔空一观深山中的自然美景。
宋熙听着他这番解释后,也觉得很有道理:“陶道长如此说,我便也有些好奇,你画的画是怎样的。若只有公主能看到,于某来说实在是太过遗憾。”
陶融还没被人这样另辟蹊径的夸赞过,听到他这样说,忍不住暴露出本性:“怀舜兄家中若有其他有意思的古书借我看看,我便赠一副我亲手画的画给你。”
宋熙像是没有听出他话中的狡黠,直接答应下来:“家中确实有一些藏书,常年放在书架上蒙尘,我看道长便是能辨识好书之人,它们定也愿意让道长翻阅。不过家中典籍众多,若道长不弃,我回去后整理一番再请道长亲自上门挑选吧。”
陶融听言微愣,若按宋熙所说,典籍众多——他家中难不成有个藏书阁?
他虽能通过面相看到个人面相运道,甚至连日后成就都能窥伺,却没法看到具体家中情况,于是对他所说产生了一些好奇。
家中究竟有多少藏书才能这样阔气?
他观宋熙面相上文气很重,年少时父母不和,偶遇贵人相助,如今才能如此年轻,便有正四品下的官衔。
但陶融没用过天赋‘看’宋熙的过往,具体如何,他并不知。
陶融好奇起来,直接问道:“华舜兄家中究竟藏有多少奇书?是否都让我去看看,实在勾起我的好奇。”
宋熙一听便知陶融还未听过他的事了,他略一思索,回答道:“家中藏书都是祖上传下,具体之数也未细点过,若道长不弃,等我休沐日可上门看看,到时道长自行挑选爱看的。”
陶融爽快的应约:“好,我观你们金吾卫接下来会遇到繁忙的工作,到时怀舜兄可别失约。”
宋熙眉间一动:“多谢陶道长提点,不过若我最近忙碌的话,我便先当道长要的书带给你,等我闲下来再邀你至家中。可行?”
陶融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嘴角现出笑意:“怀舜兄是个重誉之人。”
食案上放着一壶菊花茶,陶融执起茶壶,倒出一杯花茶送至宋熙手边:“那就借公主的好茶,提前多谢怀舜兄的借书之情了。”
宋熙捏着茶杯仰头喝下,后又问道:“道长家中未曾告知你我的身份吗?若不愿意随意踏入朝政,日后最好不要这样轻信他人。”
陶融有些不高兴,皱皱眉:“我识人从来都是只凭自己的一双眼去看,若怀舜兄不是什么好人。我在卢家事后便不会再主动与你说话了。”
换言之,就是知道他是个好人,所以不管他听到了什么话,他依旧会认定自己心中的看法。
“况且我家中人十分尊重我的看法,他们都知我深谙相面之术,也不随意指点我,应如何在朝中行事。况且我只是一乡野道士,并无什么青云之志,更没什么入朝想法。不过……”陶融想起到长安之后,自己出手的两件事都有宋熙在,便用一双清澈眼睛看着宋熙,“若怀舜兄查案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能相帮的,我绝不推拒。”
他有主动示好之意,宋熙也不好再说前面那些话,如果再提的话,便是不认可这位朋友的眼光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好,我自罚一杯。”
陶融看着宋熙利落的动作,勾唇一笑。
二人进了园子之后,便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直到他们汇合之后,身上的视线变得更多,猜测起二人是什么关系。
不过有花木遮掩,那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观看,二人便干脆做不知。
陶融的视线重新落到使两方宾客相接的那条小桥,那里布置的花团锦簇,几方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女会在那里,他们恐怕是这个宴席上最有活力的人了,行为举止之间还有一丝羞涩,少年神态十分可爱。
但让陶融特地去看,却不是因为他们本人,而是因为他们聚在一起后,形成的一股浅粉色的红云,想必这个宴会之后能成好几对。
宋熙不知他在想什么,便主动说道:“公主的宴会,乃是这些贵族男女相看、结识的好时机,公主会给出这些人留出相处时间,不会出现的太早。”
听宋熙这样说,他是对宴席比较了解了,陶融在来时也被家中长辈提点了一番宴席的注意点,听宋熙像是长辈一样提点自己,他便觉得有些好玩。
虽然他在京中做官,肯定更加熟悉京中权贵宴席,提点也是好意一番,不过就比自己大一岁,却以长辈之姿来提醒,或许宋熙心中并没端着长辈架子,但是仪态之间却让陶融联想到了长辈,不免露出笑意。
宋熙见他又笑,并问他笑什么?
陶融又勾起嘴角:“无事,只是想到怀舜兄只比我长了一岁,却如此成熟稳重罢了。”
宋熙观察到他眼中的笑意,便知他所说的并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随口回道:“家中唯有我与阿娘,这些年来事事都要经手,不免多了个管人的毛病,陶道长切莫介意。”
陶融觉得自己说错话,主动拉近关系:“怎会,怀舜兄不若日后叫我巍之,我称你为兄,你去叫我道长,实在不好。”
宋熙见他脸上的表情,便知陶融所想,道长虽然身怀厉害的本领,但心思单纯,他应了他的话,又叫了一声巍之。
陶融应了一声,他这字都是师父与门中的师哥师姐叫的,被他叫后,真觉得亲近许多。这是他到长安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王六郞不算,土地神再是小神,也与他这凡人有所差别。
这次见面的宋熙比前两次所表现出来的更加鲜活,他身上有一股清雅之气,感觉起来就是读了许多书才能有的,气质与寻常武人身上的略微不同,不过前两次见的时候,他身上却也不缺乏武人的凌厉果断。
想起上次他受的伤,陶融目光看向宋熙右手手背,那里只剩下一条很浅的疤痕。
“怀舜兄可还有继续涂药?”
宋熙顺着他的目光抬手看了看:“已无大碍,便没再管他。”
陶融有些可惜,说道:“怀舜兄手这样好看,若留了疤,便太可惜了。”
宋熙心中微动,不及他说些什么,察觉有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后接近,
他回头,便见一公主府中的女使朝他们行礼:“二位郎君,公主有请。”
唐朝流行用丝绸、彩纸等材料制作人造花,称为翦彩或像生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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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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