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扶楹痴痴在原地站了许久,小蝶连喊她数声,她都未曾听见。
小蝶气极,发狠一跺脚,来到易扶楹正面,搂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小姐,你给我清醒点!”
易扶楹回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喃喃道:“他,他是不是变了许多?”
小蝶叹气:“小姐啊,你都进宫一年多了,崔公子有些变化,也是很正常的。”
就算她起初见到,其实同小姐一样诧异,但她不能透露出来。
崔公子从前看着像文弱公子,风一来,就能吹倒他。
可现在,看上去能打死一头牛。
岁月真是个恐怖的东西,能使得一个人判若两人。
*
崔羡来到正殿外,由女官引进殿中。
殿内烛火通明,安和翘着二郎腿,对他的到来不以为意,反而是在认真钻研着手中的九连环。
“公主,召臣来有何事?”崔羡率先问。
安和看了他一眼,问:“你见到昭妃了?”
崔羡:“……”
他不答,亦是默认。
“她在我这儿站了一日,又在皇兄那,暴雨中,跪了那么久,身子早就受不住了,”安和话中携着浓浓兴味,“你可心疼她?”
崔羡实话实说:“臣与她擦身而过,并未观得昭妃近况,何况,这也不是臣该关心的。”
“哦?”安和笑了,“那你倒真是我的好驸马,不近女色,行得端,坐得正。”
崔羡话音毫无波澜:“本该如此。”
安和将手上的九连环转了一圈示意:“你可会解这个?”
“会。”
崔羡低着头上前接过。
他手法很快,安和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一整套九连环已被解开。
她惊了下:“你,挺厉害。”
崔羡沉默着接受她的夸赞。
几岁小孩儿就会解的东西,大概只有心性单纯不愿动脑的安和公主觉得能解开很厉害。
“拿去吧,赏你了。”
女官笑着递过来一碟荔枝:“给,未来驸马爷,这是最后几颗了,公主特意留给你的。”
崔羡看了眼,生硬道:“公主,臣不爱吃荔枝。”
“那就丢了,”大概是被拒绝,公主没了面子,微怒道,“这是本宫赐给你的,说什么,都不能收回。”
“那,多谢公主。”
崔羡端着这碟荔枝,出了正殿的大门,望天苦笑。
*
昭阳殿。
易扶楹靠在小榻上歇息,纤纤玉指揉了揉眉心,面目仍舒展不开。
小蝶在旁担忧地望着,不敢离开半步。
现在的小姐可太虚弱了,万一昏倒跌下榻,之后如何,她不敢去想。
“小蝶,你说皇上,今夜会来吗?”易扶楹柔柔问。
小蝶苦瓜样:“小姐,你先想着自己,别再去烦崔公子和公主的婚事了,也别想着折腾,让皇上改变心意了。”
“我就是想着自己呀!”易扶楹笑起来,眼眸熠熠生辉,整个室内仿佛更敞亮了,“我盼着皇上来,难道不是为我自己争取?”
以往几乎隔一两日,皇上便会来一次,有时留宿,有时半夜就走。
可现今出了这档子事,掐指一算,皇上已有三日未踏进昭阳殿的门了。
小蝶懵里懵懂,小姐这是恢复了?可真快,她一时都反应不及。
“会……吧。”其实小蝶哪里能揣摩得明白圣意,让她去弄清狸奴爱吃什么还更简单。
“那就好。”易扶楹闭目叹息。
真让小蝶给说中,更深露重时,皇上还真来了。
同以往一样,他没让任何人通报,来得悄无声息。
其他人被屏退,只余易扶楹与他。
易扶楹款款起身,为他捏肩捶背。
“好了,你大病一场,身子不能受累,歇着吧。”没几下,皇上便让她停下。
易扶楹来到他面前,眸子清凌凌,倔强同他对望。
李忱竟被她看得不自在,心虚起来,别过脸去。
“皇上躲什么?”易扶楹笑问。
李忱无奈,又转回来看她。
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七,他明明比她年长八岁,却时常觉得在她面前不够深沉,总被她看穿。
“你那崔郎君,今夜去了长乐宫。”李忱道。
“知道,”易扶楹道,“我今日也去了,出来时,撞见了他。”
“噢?”李忱好奇般,“你们不曾搭话?”
易扶楹含笑:“他看都未曾看过我一眼。”
李忱也笑了,听着他这妃子的话,总觉得有怨念在里面。
“朕没能及时来看你,是因政务缠身。”半晌,他主动解释起来。
易扶楹仍是笑盈盈,就这么望着他,虽未应答,可李忱总觉得,她似在说,你忙不忙,你自己心里清楚。
在她面前,他总是无力招架。
“朕看你也没别的事要说,那歇息吧。”
易扶楹趁他起身时拽住他的一片衣角,又用固执的眼神看他。
李忱彻底无可奈何,道:“那事无转圜余地,若你不肯认清现实,那朕走。”
易扶楹眼里落入点点烛光,不住晃漾,如在撩拨他的心。
她定定开口,嗓音带上几分从未有过的柔媚:“皇上难道不想,同臣妾真正做夫妻吗?”
李忱被她看得心头一热。
是了,她虽入宫一年有余,可李忱看出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从未想过要强迫她。
第一日,他来昭阳殿时,便许诺过,待她心甘情愿,他才会占有她。
至今,两人仍无夫妻之实。
“想,”李忱喉头滚动,“可朕说过,要等你心甘情愿。”
“臣妾愿意。”易扶楹的手逐渐往上攀,要落到他的衣襟处。
李忱捉住她纤细的手腕,眸光逐渐冷淡:“不要这样。”
见他不吃这招,易扶楹收起所有伪装出来的媚态,绞紧了唇,直至发白。
“你应该清楚,你和崔羡,再无可能,当斩断与他的一切。”
“臣妾……”
李忱打断她道:“朕允你一道保命符,将来他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朕都会留他一命。”
易扶楹还想再说,李忱又道:“你以为崔家是吃素的?他们自有阴翳庇护,你提前担心他们,倒不如担心担心朕。”
一番话说得易扶楹面微微红。
*
公主府大刀阔斧地修建,选址极佳,离皇城不出十里。
安和时常会借着监工的名义逃出宫游玩。
大婚在即,若不好好放纵一番,到时没得玩了,后悔也来不及!
醉花楼,二楼雅间。
一位青衣男子饮了口杯中酒水,垂眼慢条斯理地朝楼下大厅打量了一圈。
忽然间,他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唇齿溢出笑来。
“崔兄,你的未来娘子,可在人群中。”
坐在他对面的崔羡往下瞥了眼,旋即收回目光。
公主确实出现在了这里。
她一身男装,高扎马尾,身旁的小侍女亦作男人打扮,两人混迹于人群。
“她莫非是来抓你的?”青衣男子越想越好笑。
“闭嘴。”崔羡只吐出两个简洁的字。
男子哑口无声,瞟了他一眼,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真无趣。
从前的崔羡,还会与他赏花逗鸟,纵马狂歌,现在似变了个人,沉闷得紧。
“你找我来,究竟有何事?”崔羡开口。
男子听闻提及重事,赶紧换上一副正经神色。
“你在晋王那里,待得如何?”他小心说道,“以你的能力,屈居于他麾下,未免太屈才。”
崔羡听完,打量他一眼,露出了然神色。
“所以,你是替谁来当说客?”
眼前人与他同读过一间私塾,曾经,两人或许能称得上朋友二字,可现在,道不同不相为谋,见着他这般模样,崔羡只觉得愚蠢。
“是吧,果然你也觉得晋王不行,他就是个草包,”男子欣喜道,“若你有意改投他人,我会为你引荐。”
“嗯。”崔羡点点头,似应承下来。
只是男子未曾注意到,他的眼中掠过一抹讥诮之色,唇角勾起的笑容不带丝毫暖意。
两人又吃了些酒水,渐觉乏闷,男子大开雅间的门,唤来一些舞姬。
面对崔羡,他后知后觉地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崔兄,忘了公主在这里,我们召来舞姬,若是被她发现,定然更加动怒,对不住了,对不住……”
“无妨。”
崔羡不觉得公主是专门来寻自己,她年少贪玩,甚少出宫,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定然是要肆无忌惮地玩。
乐声清雅,舞姬挥舞水袖翩翩起舞,裙角翻飞,宛若花蝶振翅。
男子正陶醉其中,冷不丁的,雅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崔羡看去。
安和公主与她的侍女正站在门外,显得怒气冲冲。
安和叉腰道:“好啊,崔羡,你都还未成为我的驸马,就开始喝花酒了,你对得起我吗?”
崔羡起身,向她行礼,恭敬中显出几分疏离。
“公主,”他话音清朗,掷地有声,“正如你所说,下官现在还不是驸马,来酒楼议事,没有做其他伤风败俗的事,公主似乎还管不到我身上。”
“再说了,”他抬眼,别有用意地盯着她,含笑道,“公主难道不知,此桩婚事非下官所愿,下官,也是实属无奈吗?”
安和望着这个一身冷肃的男人,心头阵阵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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