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
小蝶进来通报,说是易夫人来看望她了时,易扶楹正在绣着纹样。
因为过于激动,绣花针扎了手指,白嫩嫩的指尖溢出一滴血珠来。
易扶楹将指尖含进嘴里,吮掉那滴血珠,接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晶亮起来。
“当真?阿娘来看我了?”
小蝶笑道:“夫人就在正殿,只是我说小姐在用心绣给太后的贺寿礼物,因此夫人不敢贸然进来,怕打扰到小姐。”
转眼,她吐了吐舌头,苦恼道:“谁知道,还是害小姐受伤了。”
“这点算什么?我这是高兴的,”易扶楹起身,犹如一只翩跹的花蝴蝶,急忙忙远去,“小蝶,帮我把没绣完的收起来。”
母女二人许久未见,絮絮叨叨的废话,说了一茬又一茬。
了解到府中近况,一切都好,易扶楹安心下来。
阿娘摸着她的脸颊,心疼道:“楹儿,是不是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我看你都瘦了一大圈。”
易扶楹:“……”
她怀疑每位与儿女久别重逢的娘亲都会看走眼,哪里瘦了?哪里瘦了!
明明胖了好不好。
“阿娘,我在宫中一切都好。”她安抚阿娘道。
易夫人又左左右右看了女儿几圈,最后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中,想起件要事。
“对了,”她提起身旁的食盒,道,“这是崔羡托我带来的,你不是有喜了吗?应该分外想念外头的酸枣糕,听崔羡说,这宫里头的糕点都甜腻腻的,定然不合你的胃口。”
易扶楹哽了下。
“阿娘,”她艰难开口,“我何时与你说过,我有喜了?”
易夫人震惊:“难道不是?这是崔羡与我说的啊,他没道理骗我。”
易扶楹笑道:“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总之,这是谣言。”
阿娘沉默了一阵,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望,摸着她的脸,缓缓道:“也好,你还小,现在就生子太早了,应该多玩玩。”
易扶楹感受着阿娘手心的温度,并没有解释她与皇上目前的状态,反正不要让阿娘误会之后会蹦出个小娃娃来就好。
她的目光投向那个食盒,心头五味杂陈。
崔羡是如何知道宫里的糕点很甜腻,甚少有酸食?
而且……
她咬了咬唇,终是开口:“阿娘,以后他若是托你给我带东西,千万要婉拒,我现在的身份,他现在的身份,不合适……只要有心人稍微一打听,我们两,乃至整个易府和崔府,都会受牵连。”
易夫人懊恼:“是是是,我没想那么多,下回一定注意。”
说罢,她往两旁贼眉鼠眼地看了看,确认周边没人,压低声道:“可他,确实瞧着对你一片真情,这都能想着你,为娘都看不下去了,觉得他可怜,你说说,当初你和他,也是挺好的一对姻……”
“阿娘!”易扶楹拔高声调,制止住了她的话。
固然,现下周边无人,她们的谈话秘之又秘。
可若是不加以制止,让阿娘意识到险要,就怕说顺嘴了,某日在人前祸从口出。
易夫人登时噤若寒蝉。
避开这话题,母女两又说了些体己话,易夫人告辞时,易扶楹脸上满是不舍。
易夫人又哪里舍得,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始终是两家人了,尤其女儿还属于皇家,多在她这待一会,都要有所顾虑,不得不走。
“放心,”易夫人摸着女儿的手,宽慰道,“届时太后寿诞,你爹和你兄长要进宫来贺寿,到时你便可以见着他们了。”
说到这里,易扶楹想起自己那幅绣到一小半的百寿图,连忙翻找出来让娘亲品鉴。
易夫人摸着图上细细密密的针脚,夸她道:“不错,字写得好,绣工也越来越厉害,为娘都要自愧不如了。”
易扶楹含蓄地笑了笑。
在宫里没其他事,除了练字,就是绣点东西,能没长进吗?
不过得了阿娘这等老手绣娘的肯定,易扶楹仿佛吃了颗定心丸,霎时胸有成竹,待阿娘一走,又拈起针,仔仔细细地绣起来。
绣到眼睛乏了,易扶楹注意到圆桌上的那个红木食盒。
方想起来,先前太过于投入,小蝶来问这个食盒如何处置,她随口答了句先放着待会儿吃。
易扶楹盯着它,渐渐犯了难。
固然,崔羡能想到托娘亲给她送来她喜欢的吃食,她无比欢喜。
想来阿娘先前进宫的心思是有,可勇气不足,崔羡定是催促着阿娘来看她,给阿娘攒足了劲,阿娘方敢踏进宫里来。
可又想想,这酸枣糕,是崔羡觉得她有喜了,才精挑细选送来这个,易扶楹顿时如鲠在喉。
他定是听信了前段时日宫中传来传去的谣言。
易扶楹咬住下唇,在想,要不要同崔羡解释。
若不解释,他心里恐怕不好受,解释起来,有他两勾结的嫌疑。
想了半日,易扶楹觉得头痛,索性掀开食盒,抓出一块酸枣糕狠狠咬入腹中。
许久未曾尝过的味道,果然比宫里头的要香。
易扶楹吃了一块,便不舍得再吃,舔舔嘴边的残渣,自言自语:“这个崔羡,谁叫你这般贴心的……”
*
烛光摇曳,满室生香。
公主府中,公主的卧房修建得尤其大,只比皇宫中的寝殿略小一圈,华贵程度不相上下,远远望过去,金玉满堂。
安和沐浴过后,因无事可做,打量了屋内一圈,甚觉空旷。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安和吩咐侍女:“去将驸马爷请来。”
自从她与崔羡成婚,洞房夜未有过肌肤之亲,之后的每个夜里,两人便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
安和知晓他心中有人,当然,她也同崔羡不熟,只是女子难免要嫁人,比起她挑挑拣拣不肯嫁,最后被送去他国和亲,安和宁愿要现在这般归宿。
她不愿在不相熟、对方心中无她的情况下强迫对方履行夫君的义务。
只是,她身为公主,总要些面子。
崔羡总是不给她面子。
明明可以关起门来各睡各的,在他人面前营造出一副岁月静好的假象,他不配合,总是看书到深夜,在书房入睡。
安和也是有脾气的,她决定将崔羡硬喊过来,让他慢慢习惯两人同处一室。
房门吱呀声响起,安和连忙跑到外间,崔羡的身影如松如竹,一半沐在月光下,一半笼在不住晃荡的暖黄烛光内。
“肯来了?”安和一开口,又是一副讥诮样。
“公主,我睡书房,难道不好吗?”崔羡不咸不淡开口。
安和直接道:“哪里好了?你要在全府人面前落我的面子,让嬷嬷进宫去向皇兄回禀,我两连手指都没碰过一下,根本不像是夫妻,他错点了鸳鸯谱吗?”
崔羡避而不答。
安和用尽了耐心,道:“以后不准睡书房,我们共处一室,别让外人知道不和。”
崔羡踏进来,似乎接受了她的提议,往那张小榻走去。
安和转身,道:“那不是你该睡的地方。”
崔羡望过来,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
安和指指内室,道:“你在我旁边打地铺,若有人进来,就将被褥统统丢上床,你也跟着上去。”
崔羡笑了下,而后想到什么,认真道:“公主,还请先恕罪。”
“恕什么罪?”安和迷糊了。
崔羡道:“若是我在梦中喊出他人的名字,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安和心里一堵,这驸马爷,一日不气她似乎都不行,非得把她活活气死不可。
安和冷着脸,没理睬他,从他身边走过。
崔羡接下来倒是乖,在屋中翻找出崭新的被褥,铺在离床极近的地面,和衣躺下,闭上眼睫,看似是即刻睡着了。
安和烦闷地躺了会,转身往外,幔帐未拉上,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望见她驸马的睡颜。
崔羡拥有一对长睫,烛光正旺,在下眼睑投出蒲扇般的影子。
极好看。
安和在心中夸,可惜除了好看,品行恶劣,惹人躁郁。
“公主。”崔羡忽然开口,吓了她一大跳。
她别回脸,干巴道:“干嘛?”
“谢过公主。”
轻轻浅浅一句话,令安和的心头一软。
原来,崔羡也不是眼瞎心硬,他约莫是看不惯自己的公主做派,只要放下身段,好好同他商量,还是可以安然相处的。
安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来了倦意,话音朦朦胧胧,无比小声:“我想求你一件事。”
崔羡掀眼,眼中满是意外。
安和:“太后的寿诞,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送什么,后来想想,她这种老人家,比起金银珠宝,可能还是更喜欢用心的寿礼。”
崔羡不轻不重:“嗯。”
安和继续道:“我打算送她一幅亲手绣的百寿图,你觉得如何?”
崔羡:“甚好。”
安和得了他的肯定,越发来劲,甚至转过身坐起来,激动道:“可我写字不好看,而且是我们夫妻同送一份礼,得有你参与,这百寿图的底,劳烦你写给我,可好?”
崔羡愣了片刻,细细想过,拒绝二次无从出口,况且对他来说,写幅百寿图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答应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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