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羡三日内便完成了那幅百寿图的底,安和兴冲冲接手过去,开始了闭门不出专心绣字的日子。
期间她也想过要不要向人请教,毕竟她在女红这方面不算擅长,可思来想去,与她较为相熟且绣工好的人竟只剩下昭妃一个。
要入宫去找她,麻烦,且……
安和摸着百寿图的底,眼眸垂下,还是决意先不让她知道这回事。
旬日已过,圣寿节到来。
宫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
每位宫人都神色匆匆,脚步不停,忙着分内之事。
这回宫内设宴在建极殿,并在宫后苑设了投壶、射箭等活动。
珍馐美馔,笙歌鼎沸,在场人无不沉醉。
这样的盛大日子,皇上自然要给皇后几分薄面,他们伴在太后身侧,而易扶楹同宫内其他妃子那般,在不甚起眼的地方入座。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挪到父亲与兄长那去。
可惜父亲的品级不高,此回来贺寿的朝臣和各自家眷又众多,父亲与兄长几乎排在末流,就坐的地方靠近殿外,离太后最远。
易扶楹死死压着脑袋,不愿抬头。
好巧不巧,崔羡和安和公主的位置在她对面,原本若是只有公主,定是要挨近太后,可他们现在是夫妻一体,大概是安和遂了崔羡的意不愿惹眼,因此……毫不知情的宫人安排得如此巧妙。
久而久之,易扶楹的脖颈有些僵硬及酸痛。
她忐忑不安地抬头,悄悄望了对面一眼,竟然,是自己多心。
崔羡正与身旁的安和公主谈笑风生,哪里顾及得上她这边。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易扶楹心里不知怎么,有几分酸涩涌现。
她拼命将这股酸涩压制下去,并将它们归结于——前段时日酸枣糕吃多了。
酒至半酣,安和起身,面向上首甜笑道:“太后,趁着现在人多,热闹,安和已经忍不住,想要将亲手为太后准备的贺礼呈送上来。”
易扶楹听到了关键处,亲手,难不成安和这回是自己做的贺礼?
她开始有些好奇,这份贺礼会是什么了。
众人同她一般,皆期待望向上首。
太后很是意外,双眼一亮,爽朗道:“那就呈上来,让大家伙都开开眼。”
安和一拍手,四位穿戴得不同于其他宫女,身上皆是黄绿相间颜色的宫女进来,她们中两人抬着一幅巨大卷轴,及至大殿中央,另外两位宫女上前,各守一旁,将这幅卷轴缓缓展开。
有人惊叹:“卷轴底色是黄色间杂绿色,抬它进来的宫人们同样用心打扮,这样分外和谐,有心了,真是有心……”
其他人附和,无不夸赞。
只有易扶楹死死盯住卷轴正面,眸光落在那些金灿灿的寿字上。
竟然是百寿图!
同她准备的贺礼一样。
安和送来的这幅百寿图,未得近看,先不论绣工,那一枚枚铁画银钩、笔走龙蛇的字迹,就惊艳了所有人。
每枚寿字都不同,都有独到之处,或婉约,或遒劲,或龙飞凤舞,或端庄大气……
易扶楹听到不少人赞叹。
“能写出这等书法之人,定是极具才华,真想拜见一番。”
“不止有才华,还下了苦心,这可是一百个相同的字啊!每一个,都要有不同之处。”
“依我看,不比状元郎差。”
“甚至更好,状元郎不过是工工整整写出了一篇苦赋论,你让他来写这一百个字试试?”
……
很显然,大多数人都知道安和公主的本事,默认了她写不出这般绝艳之字。
安和公主听了也不恼,笑嘻嘻承认:“太后,这百寿图的字,确实不是安和所写,安和拜托了安和的驸马,驸马在书房勤勤恳恳三个日夜,足不出户才写就的,就是为了能让安和及时献给太后,可见良苦用心。”
其实安和的话中,夸张成分居多,可她是为了帮崔羡博得太后的好感,料想他不会出面揭露,毕竟,的确写了三日,只不过不是连续不间断,以及足不出户罢了。
太后赞赏道:“好好好,安和和驸马都有心了,哀家甚是欢喜。”
易扶楹在桌面下的指节紧紧扣住裙身,嘴唇轻咬。
这样一来,她的那幅百寿图,绝不能再现于人前。
寿字比不过,送上来的排场比不过,安和的身份比不过,再加上落于人后,只会沦为众人的笑柄!
此时临近殿外这边,易章之面色焦急,凑过去低声与旁边的人交谈:“爹,娘不是说了,楹儿的贺礼也是百寿图吗?这不撞了?这可如何是好?”
易大人面色郑重,道:“楹儿的这份贺礼,切不可再送出手,相信她能审时度势。”
易扶楹眼睫轻颤,将所有的心思压在心底里,绝不在面上显露出来。
谁知,下一刻,李忱那道深沉的嗓音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既然安和公主献礼了,那其他人的礼也献上来吧,正好,朕也有份大礼想要送给太后。”
易扶楹:“!”
她面色惊惶,犹如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狸奴。
只略略抬起面,眸光不经意一瞥,对面的人同样看过来,她的神色被他尽收眼底。
易扶楹心下慌张,她想,崔羡应该看出来了她这份慌乱,并已在猜想是因何而起。
易扶楹死咬住唇,拼命在心里期盼,莫要点到她的名字,莫要点到她的名字……
待其他人主动献完礼,寿礼众多,太后应该也不会计较她一个小小宫妃有没有给她送礼了,甚至想不起来她这人。
谁知,李忱紧接着又道:“从宫内之人开始吧,由新到旧,昭妃,你进宫最晚,你先来。”
易扶楹:“!!”
她在心中冷笑,这皇上,可真是会给她找事啊。
“臣妾,未准备贺礼。”易扶楹冷静下来,缓缓说道。
在场一片哗然。
已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易扶楹心里苦涩,想来,终究是逃不过成为话头,只是……
即便临时没有拿得出手的贺礼,她也能想想其他的方法,令口碑回转一些。
“臣妾……准备了一支舞,献给太后,”易扶楹略略低头,话音柔婉,态度谦卑,“献丑了。”
皇上和太后的脸色和缓了一些,既然是李忱捅出的乱子,他自然帮她打起圆场:“亲力亲为,爱妃有心,不知爱妃准备的是何舞蹈?”
“臣妾自己编排的,还未来得及取名,”易扶楹硬着头皮道,“伴奏也未谱好。”
“所以,仅臣妾一人献舞,无需乐师。”
此话一出,逐渐安静下来的四座如烫水底部加了把柴后沸腾至顶峰。
易扶楹起身,步伐轻盈,唇齿带笑,任谁看,都觉得是事先准备好了。
谁也不会想到,她根本没有什么自编的舞,若是跳会的舞蹈,都为众人熟知,没有事前准备好乐师奏乐那说不过去。
只能如此,是最好的解法。
易扶楹轻轻挑出右脚足尖,双手挪至头顶,宛若盛开的花瓣不停变化飘摇。她的眸光低垂往探出去的右脚尖看,足尖点地,神情柔和,面庞秀美,没有刻意的逢迎,俨然一心沉醉于舞步。
她的左手背到身后,右手在身前挥舞起宽大衣袖,颇有水袖飘飘之意。同时,身子急速后退,犹如花蝴蝶翩迁飞舞,又有凌厉放纵之美。
……
易扶楹根据她从前学过的舞步,好的坏了凑了一堆,主要追求一个——衔接自然,让人看不出来是拼凑的舞。
还好她今日穿的不过分端庄,而是有几分轻便缥缈之感的衣裙,裙摆阔大,衣袖堪比简洁的水袖,跳起舞来,不算违和,不至于施展不开。
易扶楹献完舞,捡了些好听喜庆的话说,恭贺完太后的寿辰,正要退下。
无意中,撞见了崔羡的笑颜。
他不是同其他人那般淡然微笑,违和假笑,强颜欢笑……
他是真的觉得什么很好笑,如听了个笑话,看了个乐子,笑意在他面上无限扩大,甚至微微抖动起了肩膀。
易扶楹:“……”
崔羡这死人!
有什么好笑的,还不都是他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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