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仪式结束后大伙下到山脚时天边只剩一点残阳,远处的村庄升起一道道炊烟。
田野边的路灯亮起,从山上下来的一行人走在水田边的小道上,奶奶下到山脚时把一身白衣脱了下来,挽在手臂间,正和李婶他们边走边聊天,时不时传来几声欢笑。
蒋川和温拾走在队伍后面。
“哥,你说奶奶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被温爷爷温奶奶收养前,他对家对家人没有概念,被收养后才终于感受到家的温暖。
温拾从来没有预设过家人会离开,第一次经历阴阳两隔的分别对他的冲击过大,实在想不明白奶奶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像刚刚的事情不存在一样,依然可以和李婶他们说说笑笑。
“爷爷走前说过,不希望你们伤心,奶奶也不希望爷爷担心。”温爷爷寿终正寝,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没有什么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比这个更好了。
“可我还是很难受。”温拾吸吸鼻涕。
蒋川比温拾仅仅大三岁,可经历的事情比温拾要多得多,心智自然要比温拾成熟很多,他多么希望他的爷爷也能无病无痛寿终正寝。
想到这蒋川心里微微抽痛。
穿过一片水田,远远能看见老宅很热闹,有很多人进进出出,老宅门前一片空地上摆着十多张桌子,空气里传来饭菜的香味。
在蒋川他们出去送殡后,村里的一些长辈留下来帮忙张罗晚上的宴席。
村里办完白事后一般会安排一顿宴席,一来化解晦气,让家人忙碌起来,大家聊聊天维持热闹的氛围,暂时忘记悲痛,二来慰劳亲友,谁家有事邻里长辈都过来帮忙,宴席算是对邻里长辈亲戚好友的一种感谢。
村里的酒席一般在家门口支个简陋的摊,摆上柴火大锅,就地炒菜做饭,乡下的柴火大锅饭很香。
这不,远远就能闻到饭菜香。
奶奶回到家,赶忙招呼大家落座吃席,席间一片欢声笑语。
温拾回来后不说话了,默默地帮忙端菜。
蒋川也在一旁帮忙盛饭。
送葬回来的大家很默契地融入到宴席之中,各有分工,年长的长辈落座休息,年轻的后辈有的帮忙端菜,有的帮忙盛饭……
这时,突然有人叫住蒋川。
“小川。”李婶走了过来,旁边站着一位女孩,年龄看上去和蒋川差不多大,身材娇小,皮肤偏黑。
“小川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女儿,叫李倩。”李婶拉过一旁有点害羞的女孩,“倩儿,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蒋川哥。”
“川哥。”女孩害羞得不敢看蒋川的眼睛,轻轻唤了声。
蒋川反应很快,马上回应道:“李倩是吧,你好。”
李婶在一旁开心得见牙不见眼,“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以后多聊聊啊。”
李婶的意思溢于言表,只是蒋川暂时不会考虑感情这方面的事情,没想法也没时间考虑。
“嗯,好。”女孩看上去有点尴尬,蒋川赶紧接过话头,“李婶,忙了一天大家还是先吃饭吧。”
“好好好,倩儿,帮忙把菜端过去。”
李倩红着脸也不多说,去一旁帮忙端菜去了。
蒋川继续从大铁锅把饭一小桶一小桶盛出来。
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蒋川抬头顺着目光向不远处看去。
对面那人跟他对上视线后,马上撇开眼睛。
跟刚刚在墓地看到的人不一样,这回是一个偏胖的男人。
李婶一手端着一盘炒粉丝,一手拿着一瓶可乐,回头看见蒋川似乎在看什么人,顺着视线看过去,了然道:“那个胖胖的人叫仲添,还记得不?你们年纪差不多,小学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学校的,太久没回来,都不记得了吧。”说完笑了笑端着菜走开了。
仲添?
蒋川在心里念了几遍名字,有点熟悉。
“哥,这桌还缺一桶饭。”
“知道了,马上来。”
他没多想继续盛饭。
只是这过程中,他还是时不时感受到背后的视线,每次他回看过去,胖子又会避开他的目光,假装在忙。
奇怪,这胖子老盯着他干嘛呢?
吃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九点后很多人吃完就回家了,只剩几桌大老爷们还在喝酒聊天。
温拾吃完饭回房洗澡去了,蒋川没胃口简单吃了小半碗饭后,坐着听长辈们聊天。
这时,那胖子又开始盯着他。
变态吧,怎么老盯着自己蒋川心想。
他受不了了,朝胖子走去,“你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走进一看蒋川算是看清楚了,眼前这人一身肥肉,皮肤黝黑,粗眉毛厚嘴唇,蒋川一时不太能看出他的年龄,据李婶说他和自己年龄差不多?
胖子看见来人,吓了一跳,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眼神躲闪。
半响,胖子坐着没动也没回话,低着头手一直捏着酒杯。
不理人?
蒋川等了等见胖子还是不打算理他,便作罢,抬脚就要走。
忽然胖子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见蒋川要离开一下站起来,长凳被胖子起身的动作倾翻倒地。
蒋川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身。
那胖子手里拿着酒杯,支支吾吾说道:“蒋川,我以前小时候不懂事……你,你放过我吧……”见蒋川一脸不解,补充道,“都……都在酒里了。”
还没等蒋川反应过来,那胖子拿着一杯酒一饮而尽,没等蒋川说话,放下杯子就匆忙走了,留蒋川一人在风中凌乱。
这人……是什么意思?
放过他又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没放过他了?
两天一夜没睡,高强度忙到现在,蒋川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抗不住了,宴席的残局明天再收拾,跟长辈们打声招呼,就和奶奶一起回到客栈,安顿好奶奶后上到二楼。
温拾还在房间浴室泡澡,蒋川拿着衣服去到楼下公共洗手间迅速冲了个澡,回房换了一身睡衣,躺在床上闭眼小憩。
温拾还在浴室,听着水流声有点催眠。
回想起温爷爷最后说的话,他说陈警官接手过当年爷爷的案子,当年现场的照片应该有保留在档案里,等忙完得抽空去拜访一下陈警官才行,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些线索。
还有盘山公路那一车的“人”,目睹他们集体跳崖有点心惊肉跳,听温拾先前说有其他人也看到过集体跳崖的事情,那一车人应该被困在死亡循环里了。
死的那一车人都是这附近的村民,平生没做过什么恶事,竟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得想办法把他们带回来。
闭眼冥想中,莫名感觉到一丝异样,蒋川坐起来在房间环顾一圈。
这房间……
“嘭”浴室门突然被打开,温拾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哥,回来啦?”
泡完澡后温拾眼下的黑眼圈越发明显。
“嗯。”蒋川回复道。
“对了,哥,你之前说你跟那一车……人坐同一辆车回来,没发生什么事吧?”温拾想起蒋川刚回来时跟自己说过的话。
“还好,他们奈何不了我,等明天忙完,过几天有空我打算把他们带回来。”蒋川盖好被子,在床左侧躺下。
“带……带回来?这……要怎么带,带回来之后呢?”温拾疑惑。
蒋川也在想办法,重要的是怎样在不惊醒亡魂的同时把亡魂带回来。
带回来之后就好办了,很快就是清明节,清明节家家户户都会上香祭祖,只要那些亡魂的家里点上香,他们就能顺着香的味道找到回家的路。
车上的那些人不是什么恶人,只要帮他们脱离死亡循环,顺着家里点燃的香,回了家见了家人,应该就能放心上路了。
他们留下的时间越长积累的怨气就越大,到时候出现伤人的情况就不好办了。
温拾吹干头发,爬到床的另一侧道:“那车出事后,大家凑了些钱,请了道士在出事的地方做了场法事,这没用吗?”
“要是那法事有用,我就不会遇到他们了。”蒋川翻了身背对温拾,继续道:“这种非正常死亡的亡魂一般怨气比较重,要是有真本事的道士应该也能解决,那种只是走个仪式的假道士没用。”
蒋川已经说得很含蓄了,那请来的道士如果有真本事,蒋川就不至于还会遇到那一车的亡魂,路过那里的人就不会频频遇到怪事。
那种假道士做法是做给活人看的,对死人对亡魂没有任何作用。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温拾问道,自从看到蒋川能把爷爷的魂招出来,他对那个扣下他哥将近十年的寺庙有所改观,他哥还真学到了真本事。
“得想想办法,明天再说吧,困了。”蒋川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身体累极,抬手把一旁的床头灯关上,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床的另一边传来掀被子的声音,不一会也安静下来。
蒋川睁着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只要不是下雨天,黑暗对蒋川来说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只要多点时间适应就好。
房间不是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窗户拉上窗帘能看到透进来的路灯散发的暖黄色的光亮。
关灯后蒋川反而没那么困了。
“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吗?”蒋川在黑暗中出声问道。
“嗯?”温拾随即反应过来,“没有。”他不用问也知道蒋川问的是谁,温拾侧过身看着背对他的蒋川。
“哥,你还在找吗,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消息,小福哥他会不会已经……”后面的话温拾想了想没说出口。
这么多年能让蒋川记挂的也就只有小福哥了,这十年间每次蒋川打电话回来反反复复地问他有没有回来,温拾只能一遍遍地告知没有。
蒋家老宅都荒废很多年了,温拾时不时还会过去看看,可除了看到一片荒废的景象还能看到什么呢。
黑暗中一片安静,蒋川没再说话。
温拾也没再多问,虽然平时没心没肺的,但他知道小福哥是蒋川的心结,蒋川不主动提他就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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