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结构性问题时要懂得利用结构性问题。伊瑟拉曾经在历史课上讲政治时提过一嘴。
萨维尔府邸周围的嘈杂声从未停止过,每次都由卡娅出面“暴力平息”。卡娅想过“血腥镇压”的,然而一次当她拖着那柄剑柄镶乌鸦的乌红的长剑踏着火花走到大门口,家臣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大人,您别杀人,现在警察不全是我们的人。家主不在,府里就指望您了。” 卡娅的怜悯是剑尖在地上绕的圈圈,卡娅的“暴力平息”也变成了拔剑用张牙舞爪的律流威吓威吓,外加拽来最嚣张的人,用剑柄上乌鸦大张的嘴撑开他的嘴。“不能闭嘴的话就张着吧。”
这群人突然缄默得像一片摊在地上的五彩的布。不过每过一阵子就有一群人来,然后总有一两个人满口鲜血,捡起血糊的牙齿落荒而逃。人群需要这样的人,不过人群从来也不差这样的人,当然对于那些被卡娅“暴力”波及的人,他们差不差那几颗牙齿,人群也不会过问。
卡娅手中的鸦柄乌红剑正是伊瑟拉出征前萨维尔给她的名为“冥鸦”的权剑。在第一次审讯结束后伊瑟拉将这柄剑交与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她去做什么。卡娅使过府里几乎所有的剑,唯独没用过这把,对于她的灵巧型打法来说,中型剑为主,重剑做辅助,长剑做牵引,短剑做出其不意。然而这剑又长又重,不靠律力只能拖地行走。站在府邸正厅的台上的卡娅扫视着各司其职的家臣,试着用右手单凭臂力抬起“冥鸦”,她几乎看到肱二头肌快要如蟹肉般撕裂成丝状,剑尖只抬起个头,又重重垂到地上。
权剑如此之重。她张望四周。原来这就是权力。在这府邸的范围内,她所向往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存在了,只有她一人;在这府邸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不成立的,万人都集齐在大门口,若不是忌惮她的律力,必定让她在万人之下。
清瘦的卡娅在这几年内目睹萨维尔权力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轻,现在她轻轻地放弃了权力,身体却回不去了。她的不安是这府邸空荡荡的高台。也许她该成长成一个萨维尔。她几次想斩杀前来侵犯的人时是这样想的,像是用他人的血赎一个自己落后的罪,斩给尚未落权的萨维尔看。听从家臣的劝告冷静下来时她也是这样想的,萨维尔并不是一个只有武断的人。
这个位置不好坐。
没有太多直接政治经验的卡娅自知现在凭借自己的力量形成能够匹配旧派与骑墙过去的“新”旧派是没有可能的,况且谁也不知道萨维尔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被杀掉,把她的尸首献给大众完成这场全部的表演。这是生死攸关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过找伊瑟拉商量,摸清尚存“燐”的可能性以及萨维尔的其他势力,即使伊瑟拉这张脸在她眼前浮现时她又有极强的将自己一剑穿心之冲动,然而如果要成为萨维尔——卡娅对自己说,寻求一切可能召集的力量,如果不能顺利得到,那就掠夺一切可能掠夺的力量。然而她找不到伊瑟拉。
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脖子上的那条绣有乌鸦的围巾上。这条围巾绝对不只是围巾,不仅是因为萨维尔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启结界,而且还因为当澄原士兵看上这条围巾时怎样都扯不下。这围巾那一刻似乎与她的脖子融为一体,一位恶毒的士兵想用刀插入脖子与围巾间的空隙把围巾剔出来,那围巾成了一条死死绕在脖子上的蟒蛇,越剥越紧。这条围巾有灵性。
什么样才是万不得已呢?卡娅想到如果不是自己生命肩负一些什么,比如肩负成功接回伊瑟拉队伍的任务,即便是在她自己的生死攸关之事,她都不想开启这个结界,希望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
什么样才是万不得已呢?
我当然惧怕具体的精致的死亡。一条待宰羔羊四肢被捆住,按倒在案板上,咩咩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每两蹄弹成作揖的姿势,它的眼里有蓝天和白云,也许它才生在蓝天白云下不过一周,只见过蓝天白云下茫茫草原最欣欣向荣之时,尚未得知原来这一切也会枯萎的事实。拥有这样眼神的人能把具体的死亡搓捻打磨雕刻了捧到我面前。然而粗糙的、顺手的死亡在我这里是不值一提的,就连我个人的死亡也是。我害怕死亡的未知和执行从生到死的过程的痛苦,但是如果死亡以不可预知的瞬时的形式降临到我的头上,这哪里是万不得已,这是对我的恩赐——我实在找不到自己生命的可贵之处。因为我杀不掉我自己。
我仍然无法接受没有老师的世界。我的超我大部分自她而起。如果老师不在了,“明天做什么”将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正是万不得已的时刻。不只是为了我自己。
伊瑟拉……这些天你带给我的东西,能给我一个答案吗?我看到了很多路,可是我看不到答案。
伊瑟拉。我要去救老师,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不要闯入这场一去不回的行动,无论老师能否原谅我。
卡娅轻装。她决定先去探情况。
有人。又是派来监视的。
一起一伏的律场告诉卡娅,人更多了。正门口树下站着的两个人装都不装,那话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出来了,喏。”
“她那张脸是不是只有她老师看过?”
“可不是,萨维尔倒了,她还在这不走,心存什么幻想呢?”
“她应该也知道自己走不掉。她可是一个浴血奋战的战士被抓到集中营,好好待在这里,在萨维尔判决没有下来前,上面是找不到理由把她怎样的。毕竟暗地里弄死她估计动静有点大。”
那人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啧啧声与牙缝间的细软的食物残渣。
“你说她跟萨维尔……”
“她还小!说什么呢!”
“不然怎么说萨维尔不正常呢?她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她会杀了我们。你知道她很强吗?”
“杀了我们?现在她背后没有萨维尔,上面不就正等着一个理由?”
卡娅站在原地,双手自然下垂,就这样看着他们。从对话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卡娅的存在,却刻意一句比一句高,一唱一和,捂嘴把偷笑变成明笑。见卡娅不为所动,一张漆黑面具下一双冷峻的眼睛,读不出杀意恨意羞意还是落魄之意,他们悻悻地闭上嘴。卡娅衡步离开,尽管身后一定有人跟随。
这日的雾厄城是另一种形式的热闹,连战前都没有这种包括平民在内都人人参与的动员状态。如果这是战前澄原间谍潜入幽环的阶段,真是一场山雨未来风满楼。现在这种情形算作什么呢?该割让的矿产已给出,该销毁的禁忌之物已销毁,该抓的人已经被当众羞辱——如果她真该抓的话。萨维尔不够干净确是事实。
卡娅走在街上,目力所及之处,纸和人一样多。人们上街游行,但是内容显然有改变;人们闯入别人的家,把一家人拉出来大吼加拳脚;人们对着自己家的小孩狂扇巴掌,鼻血是被扇扁而纷飞的蚯蚓肉。一张张纸出现在电线杆上,窗前门口,街边院墙,人群手中与鞋底下,宣言警告告密信通知挽联讣告,什么都有,或者这些不同性质的内容混在同一张纸上。人们口中的词语也光怪陆离,但是卡娅仔细听仔细看,却发现他们在叙述同一件事。
在她未出门这两天,雾厄城出事了。
她打听了一圈才勉强弄清原委。之前雾厄城消失的孩子似乎陆陆续续回来了一部分,起初看起来并无二样,只是神色木然,不太活跃,却突然杀人。有些人杀死了父亲或者母亲,有些人杀死了邻居,有些人甚至在上课时当场杀死霸凌过自己的同学,甩过自己一巴掌的老师,放弃大课间和自己一起走转向和他人一起下楼的朋友,还有曾经考过年级第二名的小学生突然杀死了第一。目击者讲述,孩子原本也就律力平平,甚至上的也是普通学校,突然脸上爬满黑色符印,拳头能贯穿人体。而那些杀了人的孩子,如果是白日,即刻逃走,销声匿迹;如果是夜里,等到有人发现尸体时,孩子早已不见踪影——因此那些死去的父亲母亲邻居的父亲母亲究竟是谁所杀,也一时难有定论。就像所有人都在传这些人是澄原背后的列火支持的新型间谍杀手,之前抓走孩子就是为了这一天,但是无人知晓这一说法是如何来的。
整个雾厄城只有人心惶惶是真的。
纸,被人贴在电杆上墙角边屋檐下,每一张上面都写着名字,真的名字,猜的名字,纯粹瞎编的名字。“警告,流桦街14号家的小孩还未归来!”“里斯克·阿萨琉性情大变!”“别让澄原阴谋得逞!”
风一吹,那些纸和耳膜一起啪啪作响。
邻里打成一团,有女人拿着拖把敲门:“给我出来!你家小孩是不是澄原异种!”男人出来猛踹一脚:“我还没清算你家小孩呢!他昨天是不是没去上学?我就希望他今晚把你杀了!”拐一个弯,一个十几岁的弟弟用刀对着他那提着满满两大袋食物回来的姐姐:“你买个东西买两个小时,你是不是异种!你是不是今晚要把我杀了!”姐姐浑身一震,拿那两大袋食物就往弟弟头上砸去,汤汤水水流了一地:“你不要总想着你能得到爸妈的房子我会嫉妒你把你杀掉!这里一切都是你的,你还想怎样!”弟弟惊慌失措,嗓子发出烧开的水壶般的尖叫,双手握刀两臂伸直冲来。卡娅正要出手打掉那把刀,一阵人浪从眼前刮过。
是游行示威的队伍。开头的人举起牌子,上写:“瑞依文回来。”
人们举起她的画像,举起纸剪的乌鸦,举起“一致对外”“释放瑞依文”“辅国良臣瑞依文”。最前头甚至有穿着背后印着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鸦的斗篷的小孩子高举标语牌:
“再错的瑞依文,也比他们强。”
卡娅的左臂被人碰,右臂被人碰,脚尖被人踩,肩膀被人撞。她在这人潮里,像个被顽童们你推我搡的不倒翁,徒劳地摇晃着,倒也倒不下去,立也立不安稳。那点清瘦的身骨,在粗粝的挤压摩擦下,仿佛随时会散了架,露出里面伶仃的竹篾。
她冷眼瞧着这满街全新的热闹。主题换得如此之快。
前几天要萨维尔去死的游行呢?堵住萨维尔府邸门的那些人呢?
这些人和那些人是一群人吗?这些人没有参与对萨维尔的公开审判吗?
一个少年被绑在街灯柱上,单薄的胸膛前贴着张刺眼的白纸,墨汁淋漓写着两个大字:“异种”。旁边有个男人正用木棍敲他的膝盖骨,大吼:“我的儿子是不是被你吃了!还我的儿子!”少年哭喊着,舌根都露出来:“不是……我真不是……我昨天没去上学是睡过头了……我真不是异种!”
几步开外,另一个小剧场在上演。另一个女孩被父亲抓住头发倒拖行,女孩尖叫,鞋被磨破,脚后跟糊着鲜血。“父亲!饶了我!我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啊!”“我要把你带到警署弄死你!清理门户!”
人人自危。何止是自危。如果说先前对萨维尔的憎恨是一阵狂欢,现在的恐惧与对萨维尔的怀念是一场瘟疫。自危伴随着自保,本能对抗着亲情友情爱情伦理纲常。
警署?雾厄城的总警督,那个叫伊瑟拉的女人,此刻又在哪个角落?这些时日警察如同摆设,懒懒散散站岗,眼神空洞,姿态敷衍。看上去他们似乎更渴望去游行,这样好散发掉那身制服下躁动不安的精力,比维持这早已崩坏的秩序要省心省力得多,自然也安全得多。当然,如果完全置身事外,这满城的哭嚎声棍棒声叫喊声,也不失为一场群像好戏。
活着是一件多么冗长无聊受折磨的事。
走了好几个街头,游行队伍都塞满了大街小巷,还有人在各级机关单位面前或哭天抢地或拳打脚踢地要求萨维尔·瑞依文回来。
不是……你们这些人,究竟知道萨维尔·瑞依文所有的职位吗?
你们这些人,在现实中正面碰上她,又真的知道她是谁吗?
卡娅眯起眼。身后跟踪的人被她甩远了。
这是一场有方向有节奏有推手有脚本的崩塌。
夜幕降临,“群众守夜队”走上街头。他们多少会一点律术,这也是萨维尔全民皆兵的部署下为数不多留给雾厄城的东西。一队人把封条钉上一扇残破不堪的门,上书:“此屋暂封,清查亲属。”
而伊瑟拉,还没有露面。
烬语庭是一座通体漆黑的圆柱建筑,最高级别的监狱“烬央”在最底层。
卡娅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对身边任何律场的感应,切勿一脚踏入可能设置的结界被感应到。她今天要摸清楚这座建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必要的时候。卡娅的手搭上那条绣有乌鸦的围巾。请你帮我一下。
呼啦一声,如蝗虫一般,游行示威的人群卷土而来,有人戴面罩,有人戴贴有标语的头套,更多的人披头散发而来,所过之处,树倒草伏,当真有寸草不生之态。卡娅真从未见过雾厄城的男女老少如此精神亢奋斗志昂扬。战后的动荡不安是一种另类的年轻的荷尔蒙。他们人人仿佛会了衡步一般——或许是卡娅在浩大而陌生的声势中感应缓慢——把烬语庭及其监狱团团围住。
“放了瑞依文!”
“幽环需要瑞依文!”
“现在到底是谁在管事啊!”
有人喊出了直指体制的疯言疯语:“要是国君没有用,我们也不需要他!”
“能者当王!”
“能者当王!”
“能者当王!”
这话可喊不得,连卡娅在萨维尔面前斗胆问她为什么不做国君都被封了回去。烬语庭内涌出银灰底色长袍高领遮面人如灰鹰般悬浮半空,几柱律流把前排的人的头穿了个洞。人群发出狗被夹住尾巴般的哀鸣,如海浪般向后退,又向前涌。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们的人民!”
“这仗是你们打的吗?打自己人就这么有力气?”
“我们如此爱这个国家,你们爱我们吗?”
“我再也无法忍受互相举报互相猜疑是不是异种了!”
灰袍人与群众砍杀在一起。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卡娅发现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时,倒吸一口凉气。她来不及想许多,几个衡步律挤过人群,绕到侧方。人群仍然膨胀又压缩,人味漫天。卡娅混于其中,暗中用律印律锁住被几位会律术的群众抓住手臂的灰袍人,在走过那人手臂时,反手一刀插入其后背。没摸出钥匙,侧门仍然紧闭,能感应出结界。人群已涌到围墙边,会律术的人手掌凝起律流,千万只手噼里啪啦拍打墙上门上的结界。卡娅趁乱也把手搭上,冰凉的感觉让她触电般抽回,又放上去。
这个结界……这是律印律·寒玦门。这种结界必须有一个中心的施术点,如果没有猜错,上次见到老师如此虚弱,必然是被施了这种结界之故。寒玦门,顾名思义,被施术人如同坠入冰窟,还仿佛被巨大的冰块从四面八方挤压,前胸后背以及身上重要的律流节点都有被冰锥扎入的令肌肉一弹一跳的冷痛。这本可以用作拷问之酷刑的律印律术,常让人十分钟内吐得干干净净,却被用作日常封住老师同时维护“烬央”的每时每刻的折磨。
不能冲动。卡娅告诉自己。哪怕晚救出她一秒她都忍受千锥万刺的摧折。
突然,手中冰凉的感觉化作一声冰裂,人们用胡乱释放律流冲破了结界,西侧大门也被撞开。卡娅心头火苗一窜,正欲猫腰楔入豁口,一把乌黑的钢鞭横在脖颈前。那人用熟悉的声音大喊:“我看谁敢迈入一步,都反了!”律压如溃堤洪峰,身边律力普通的人被震得趴在地上。
卡娅抬头一看,正是消失多日、乱发盈空的伊瑟拉。她身上雾厄城总警督制服被穿出内阁律塔里萨维尔常用的刑具的煞气:玄黑呢料吸尽天光,铜纽扣密匝匝锁到喉结下,肩章金穗饱满欲裂,左右分别一颗硕大的银星夺目,腰侧皮带扣成金色的倒三角。更高处,烬语庭二层悬浮窗挂着一圈警衔骇人的警官,肩章缀满獠牙状银星。他们手中契器蒸腾着颜色不一的律流,像刻出魑魅魍魉的浮雕群。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理由,扰乱雾厄城的秩序到这种地步,我对你们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我看你们是活够了。你们知道擅闯这里意味着什么吗?这里关押的都是非常危险的人,放出来够屠你们三条街!你们要质疑上面的决定吗?烬语庭的人可能不敢对你们大开杀戒,我有的是这种权力!你们已经严重违反了幽环的公共法,如再有往前半步者——”
她突然将冰冷的目光插进卡娅瞳孔,喉骨随冷笑上下滑动,汗珠顺着颈动脉滑进严密封锁的领口,脖子两侧各是一道湿亮的溪流。卡娅盯着滚动的汗滴,后槽牙发酸——这女人消失数日,此刻怎么扮起铁面阎罗来了?
“格杀勿论。”
人群像风刚过的原野上茫茫的高而茂密的草,安静了几秒后,一个人腾上半空:“这个时候警察就出来管事了?瑞依文大人怎么培养我们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岂是你们说抓就抓说杀就杀的?”
卡娅回头,那人浓眉大眼,脸上勇猛而生涩,是位典型的热血青年。他踏风而起,契器是一把长柄双头刀;他双手旋转,刀卷起上升的律流,形成一股龙卷风。按他的说辞和外貌上的年纪,这人应该是临近毕业年级的高级律术学校的学生。
伊瑟拉素来对学生小孩一类格外手软,眼前这人确有大打一场之意,她打算怎么收拾场子?
令卡娅瞪大眼睛的是,伊瑟拉转瞬到了那人身下,手踏在那人脚上,腿夹中他的下颌,一个扭身,骨裂声似湿柴爆开,那人只剩头在她的双脚之间。她翻身,足尖勾着那颗断头一个倒挂金钩,把人头顺着人群呆滞的目光踢到后方。有人呜哇大叫,可能是被砸中了头。
人群变成了一群瘟鸡。
“是觉得我不会把你们杀干净,还是我没有能力把你们杀干净?”
伊瑟拉左右脚各踏着一个活人人头,站在瘟鸡之中,她那深色的皮肤和深色的制服,让她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昂首挺胸的乌鸦。
“快跑!”
在不知是谁的一声呐喊中,人群散去了。满地鞋帽如被踩扁的蟑螂。
“你又是怎么回事?”伊瑟拉拖着沉沉的钢鞭,仿佛不认识卡娅一般,一步步朝她踱来,一步踩出一朵血花。
“哦,我认得你——”她故意把尾音拖得又黏又长,像蘸了蜜的刀片,“不是蒙面就是罩头,你这张脸,是金贵得只有‘烬央’里的那位能看吗?”
“可惜,没有人当你的后盾了。你还站在这里,手握着剑柄,” 伊瑟拉停在五步外,钢鞭懒洋洋地垂着,“是什么意思呢?”
“你那剑柄挺有意思,你那把剑应该也挺有来头的,不是你的吧?”
每一句都落在卡娅意想不到的地方。伊瑟拉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还是说这身煞气腾腾的警督皮囊下,包裹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卡娅的脑中突然闪出集中营的某个黎明。只是想起雨停后的一道天光,却让卡娅头又痛起来。
卡娅,你到底在恨什么,你到底在不想面对什么?你是不是在这种时候,还对她那副陌生的得意的嘴脸生出一丝病态的被碾碎的快意?不,用回你的理智,这是什么时候。
她在演戏?演给悬浮窗上那些肩章上的银星看?演给这满城无形的眼睛看?
“我奉劝你,不要和政府作对,快点离开这里。你现在这个姿势,算得上预备行凶了。违法的,懂不懂?”
卡娅一双眼睛死死钉在伊瑟拉脸上,在那茶井茶渊的瞳孔里拼命打捞,想捞出一点旧日的影子,哪怕是一星半缕的暗示,也可能变成从浑水里捞出的一根救命稻草。
“站着不动?把她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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