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声响时林鹤归还躺在草席上想天亮之后往哪儿去。
林鹤归往矮床那儿瞧了眼。李伯睡得沉,没被吵醒。
门外动静粗鲁,林鹤归听出来者不善,悄悄起了身,顺便给矮床布了个隔音阵。
来的是兵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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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郡是八郡出了名的不太平,这兵匪也是特色之一。
这事跟鲛族撇不开干系,真要说起来得扯到好几百年前,往近了说也得往上再数个一两位皇帝。
东南郡大批驻兵是防九海鲛族。
据学宫所藏的《东南郡志》所言,鲛族本居于九海外的皎郡,颇受东南郡乃至宸朝上下礼遇。织成的鲛绡薄过宣纸、一匹千金。鲛族将鲛绡运至东南郡贩售,销往各郡,养活各郡万千人家。谁知先皇宸庄帝登基还没几年,鲛族突然同宸朝翻了脸,横跨九海怒杀东南郡郡守,东南郡干戈乍起。两方交兵数年,皆是损失惨重。遣使议和后,两族达成协议,鲛族退回皎郡,小部分鲛族登册后才能在东南郡九海岸沿经商活动;宸朝允诺不干预鲛族日常事宜,但还是遣来重兵驻守东南郡。
宸兵因此在东南郡颇受重视,不说名同贵族,也是利禄丰厚。家中有宸兵的东南郡人同邻里闲谈声音都要高上几分。
此后宸朝和鲛族和平近百年。这下乱了。
八郡皆知,再怎么延年有道,非修行之人,上百岁数已是极限。话虽如此,人难免畏死,身居高位者尤甚。宸庄帝便削了东南郡大笔军费,暗地里再度重用国师,有一两是一两全拿去制那长生药,但又没敢撤东南郡的兵。短了军费,东南郡哪养得起这么多的兵,只能减士兵俸禄。但这些兵享过高禄,大多吃香喝辣惯了,过穷日子的能力早磨没了。眼见俸禄一月少过一月,一个个的挨不下去,转头往百姓处拿贴补。
这便成了兵匪。
东南郡发不出俸禄也削不了兵,瞅着日子还能过,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兵匪就越发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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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猖狂。
林鹤归眼见这五个兵毫不遮掩地掂量遍院里的物什,还准备进屋找值钱玩意,不由叹口气。
太不明事,他听着踹门声点评。
兵匪见门拴得死,抽刀来砍。其中一人刚举起刀,就看见门一开一合,出来了个十七八岁的白面小少爷。
几人就着月光把林鹤归上下一打量,当即给林鹤归打上“肥羊”的标签。
举刀的那人先笑了:“哟,哪家的公子哥儿,怕疼的就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两个兵跟着笑,余下两人作势挤开林鹤归便要往屋里去。
林鹤归不答,回身把门一拦,一抖袖袋,傀轻轻巧巧落他身侧。
他一声轻喝:“去!”
凭空多出来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拦在面前,哪怕看着是七老八十的老家伙也足够瘆人。几人心知这次碰上了硬茬,但这回的“羊”估摸着能顶他们大半年,索性心一横,暗自一喝,竟都抽刀砍来。
林鹤归没看也没躲,施施然站着,神游似的自语道:“唔,是他们先动手的,应该不算坏规矩。”
倒是傀跟着几人动了。
它出人意料地快,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全然不管刀是不是冲着它去,把蓄了五人七八成力的砍势全截住了。五把刀愣是一个豁口都没砍出来,反被尽数震了回去。不知它用了多大的力道,这一下震得他们蹬蹬连退,只觉拿刀的手从虎口麻到肩肘,整条筋拧得发胀发酸。五人脑门上蒙着的酒意倏地散了,眼里心底那股狠劲也跟着“呲呲”漏。不知哪个骂了句“操”。
把刀拦下后傀就不再动作,琉璃灵石嵌成的眼珠学着林鹤归往五人身上扫。两头都没人动。
有人怵了,小步往后挪,低声问身边人:“要不先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没等他身边那兵点头,对面林鹤归先笑出了声。
“小,小崽子你笑什么!”
林鹤归自个儿点点头:“若你们就此打住,我还不会动手。可惜啦。”
他捻捻指尖,往前一踏,身形竟飘然落到五人身后。五人还来不及转身,兜脸迎来一阵细密的雾。霎时天旋地转,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上。
林鹤归不由“嚯”了声,示意傀拿东西把几人绑起,低声碎碎念:“南星做的这东西这么好用?下次再同她讨些来……”
他抬手一指浪涛声隐约可闻的九海,不再看那几人,研究着左手指尖残留的细沫回屋。林鹤归跨过门槛时,傀已经带着所有不该出现在李伯院里的东西到九海岸边了。
林鹤归走到矮床边,试探着撤下隔音阵,没等李伯的呼噜传出几声,眼疾手快地摁住阵旗把阵布了回去。等他磨磨蹭蹭躺回草铺上,傀已让院子里的东西各就各位,盘膝坐守一旁。
林鹤归看着屋顶,拍拍傀的膝盖,哄孩子一样念叨:“改明儿看看哪儿磕了没。辛苦了。”说罢又揉了揉手下冷硬的傀体,将傀收回了袖袋。
还是深夜,离天亮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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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伯才起,就见林鹤归已经收拾好草铺和东西,就等他醒,道完别便启程。
才相处没多久,李伯还挺舍不得,硬是留了林鹤归一顿早食。
李伯把人往条凳上一摁,一屉白软蒸包往跟前一放,原先还推脱着的林鹤归立马消了声,乖乖巧巧捏着李伯塞进手的筷子戳包子吃。
李伯这般岁数了,不是没见过富家少爷。林鹤归生得白净,眼睛水汪,一身领袍看着就是好料子,又举止礼貌,打眼一瞧活脱脱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但哪家金枝玉叶的小孩睡得惯草铺?李伯大口扯着馒头,边瞅林鹤归吃包子边笑。他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也没关系,什么大事非得人想个明白。李伯只知道这孩子跟他投缘,这就够了。
吃罢早食,林鹤归真要走了。这次铜板说往西南走。
“李伯,我行去,弗要您送,有空下回见噻。”
“哎好,路上留心,夜里少走。有空见噻。”
李伯站在院门口,看着林鹤归逐渐没入热闹起来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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