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欲忱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笑，靠在洗手台边问道：“卡里有多少钱啊？”
“……除去车房，应该存了五千多个。”
“这么多啊，怎么存下来的呀？”
谈扉明摸了摸脖子，认真道：“大头是卖画，还有这些年和画廊签约、个展出售赚的，小头就是各种版权费稿费和比赛奖金。”
“这么厉害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存的？”
“存钱的话，高三就开始存了。”谈扉明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语气听着总像哄小孩，不像沈欲忱会说的。
但是没人不爱听夸奖，特别是沈欲忱的，谈扉明顿觉成就感爆棚——这是不是也能从侧面反映，现在的他足以与沈欲忱站在同一台阶上，是相配的吧。
谈扉明摸摸鼻子，压住心里的雀跃，继续道：“不过以前大部分是接稿赚的，最开始也没有多少。你不用担心，我还能赚。”
沈欲忱撑着台子，两腿交叠在一起，不置可否地弯起唇角：“你一共卖了多少幅画？”
谈扉明沉吟片刻，其实答案他能脱口而出。
“四五十幅吧……大学那会儿单价很低，只有几千块，这些年慢慢高了些，今年如果顺利的话，单价应该能破八位数。”他停顿一下，“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才入行几年就能达到这个量级。”
沈欲忱低头无声笑了几声，谈扉明望他，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补充道：“我知道不算多，但是我会努力的。”
“也不少了。”沈欲忱站起来靠近谈扉明，抬手按在他脸上摇了摇，“你也太可爱了。”
谈扉明眨眼：“？”
“好乖喔，这些年都没有乱花钱。”
“…我没什么要买的。”谈扉明总觉得沈欲忱这几句话哪里不对，不过他现在还没找到那截线头在哪儿。
“你不用攒着，就当零花钱用吧。”沈欲忱捏了一下他的脸，转身走出卫生间，丢下一句话：
“我要睡咯。”
谈扉明回想刚才的话，愣怔几秒，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可能性来，他望着门口，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鲜少流露出一丝茫然无措。
而后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床边，拦腰把一条腿刚跪在床上准备掀被子的沈欲忱抱起来，揽着他肩膀弯身看他：“你刚那话什么意思啊？”
沈欲忱知道他听明白了，也没打算藏太久：“你猜猜呢？”
“真的猜吗？”嘴里的话打了个转儿，谈扉明慎之又慎，琢磨一阵才说，“你以前说的有更多，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大学那些画，都是你买下来的啊……”
“只是大学吗？”
“……？”
就着从背后揽人的姿势，谈扉明把沈欲忱的脸掰过来直勾勾和他对视，舔了下犬齿，眯着眼狐疑道：“别告诉我其他那些也都是你买的。”
沈欲忱眨了一下眼。
只是这一阵儿，谈扉明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什么馅儿都揉吧揉吧进面团里包出来一张四不像的饼。
起初沈欲忱还觉得新鲜，笑眯眯看他，谈扉明平时太人机，要在他脸上看出来这么复杂的表情不容易。
但他渐渐不笑了。
“每一幅？”谈扉明松开了他，声音有些低沉。
“嗯。”沈欲忱顺势坐在床上，拉上被子装作很忙。
过了很久，谈扉明终于开口：“为什么这样呢。”他的声音还算平静，但那只是一种竭力的克制，“大几千万，全部砸给我吗？”
“你别多想啊，我是买给我自己看的。”沈欲忱说。
谈扉明的心情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
“这样吗。”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第一笔大单是怎么来的。
大二上学期那会儿，他还过着学校和兼职的美术机构两点一线的生活，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空有理想的美院学生，和所有人一样。如果说他优秀，也确实一直rank1拿国奖，还跟着导师做过几个项目，但仅凭成绩和学术经历，想踏入那个圈子是不够的。
艺术圈于他而言是个向内汇聚、向上升起的金字塔，拢共就这么些金砖，寻常人登不上去，也没人会费神费心去美院汪洋大海一般的本科生里打磨一颗价值未知的珍珠，除非自带优质资源、天生的好运与曝光度，掌握信息差，否则，就只能等一个机会。
而他困在学校活成一只自诩清高的蚁，每天忙于生计和学业，无暇多余的社交，直到终于有一块面包从天而降，香喷喷地落到他面前。
先是有人莫名看上了他的结课作业，在公众号联系咨询买断事宜，后来他的画在短短两个月从几千卖到几万，即便他当时并不在乎卖了多少钱，只要有人认可自己的才华他就能感到无端的开心。
但也不可否认，金钱量化的价值更直观，谈扉明的名气很快在美院的小圈子传播扩散开来，就此一步一步指引着他走近金字塔目睹风景，直到今天那上面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一切都太顺风顺水了，他还以为是才华为他铺出来的一条路。
直到现在他突然发现，托举的人并不完全是欣赏他的才华，那里面还夹杂了太多的私人感情。
但凡把这些高高筑起的金砖随意推出一个，他就摇摇欲坠，什么都不是。
雨下得迷茫，刚开始丝丝缕缕地下，忽而又转大，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发泄情绪似的，一眨眼间声势渐小，织成压抑雨幕。
沈欲忱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谈扉明，发现自己好像把一件事搞砸了，即便当时谈扉明只是站在他房间愣了一会儿，让他好好休息，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出去。
他睡了一个很不踏实的觉，醒来后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沈欲忱望着黑暗发了很久的呆，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有声音。
八点多，应该吃饭时间了吧。他在等他？还是没等。
他到底叫自己起来吃饭了吗？他应该没睡死，但不记得。
已经八点半了。
怎么就一时兴起非要告诉他呢，仔细想想这个事情对谁来说都挺伤自尊心的。
沈欲忱思索着怎么道歉，一边掀开被子下了床，他没有开灯，摸黑靠着床边走，手在从窗帘摸到墙边，转了个弯儿继续走。最后终于循着门缝里那道窄窄的光，站定在门口，他按住门把手，迟迟没有打开门。
还是好好道个歉吧，确实是他考虑不周。
一会儿先说什么呢？如果谈扉明跟他说话，随便说句什么都行，他就过去抱着他，语气软一点，先哄哄人呢？主动亲一亲他，怎么亲呢，和上次一样，亲脸还是亲……
亲哪里一会儿自由发挥吧，总之谈扉明应该会很喜欢，这样就可以先消消气吧。如果还生气，只能等他录完节目回来解决了。
他以前很少软化态度哄人，谈扉明应该会接他的台阶吧。
沈欲忱在心里乱糟糟地预设一通，最后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短短两步路一个拐角就能看到餐厅，他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于是弯起唇角等着谈扉明跟他说任何一句话，发现自己还真的有点儿饿了。
然后他满心期待地走出那个拐角，桌上摆着的饭菜便映入眼帘。
一双碗筷，放在靠近他平时坐的位置那边。
谈扉明不在。
沈欲忱站在桌旁，扶着桌子角，愣怔地在家里看了一圈。
“谈扉明？”
沈欲忱喊了一声，没人应。
他走去书房，因为占了房间，平日谈扉明都在这里办公，但此刻房间漆黑一片，他又走回房间，站在两人房间之间的走廊，看向同样漆黑的房间。
他想给谈扉明发个消息问问他去哪了，但最后却慢吞吞走进厨房。
“啪嗒。”
沥水架放着单份的碗碟，还在滴水。
“啪嗒。”
沈欲忱沉默地看着那滴摔碎的水珠。
“啪嗒。”
谈扉明点燃烟叼着，将打火机丢给郝天赐，望着夜色下的车流。
郝天赐想从他手里摸一根烟，被谈扉明躲开。
他偏过头看了眼郝天赐的手：“你不是有吗？”
“有啊，我就好奇你怎么抽起大观园来了。”郝天赐说，“我困死，给我也来一根呗。”
“不。”
郝天赐无语：“不是我说，大冷天的你把我叫出来陪你跑步，搁天桥咂烟，也就我这么好脾气还陪你吹风，憋一路我一个字儿都没问呢，给根烟抽怎么了！”
谈扉明抵在栏杆上，没答话，他戴着卫衣帽子，只能看见烟雾缭绕飘进夜色，慢慢消失不见。
郝天赐一通虚张声势的脾气没发起来，自讨没趣地搓搓鼻子，站在谈扉明旁边试探道：“怎么？失恋了？”
“没谈。”
“没谈你那朋友圈背景怎么回事儿？”
郝天赐把玩着打火机，又看了眼谈扉明：“你那烟不会也是你女朋友的吧？怪不得不给我抽……”
“沈欲忱的。”
郝天赐瞪大眼睛：“啊？他还会抽烟？”
谈扉明瞥了他一眼。
“哦，想起来了，你说你俩一起过的年？怎么还把人家烟给顺走了啊。”郝天赐笑了两声，看到周围没人，还是压低声音道，“沈欲忱肯定不跟你似的抠抠巴巴的，他肯定准我抽一根。”说着就偷偷去够烟盒，被谈扉明躲开。
谈扉明将手揣回口袋：“你也觉得他挺大方对吧。”
_(:* ∠)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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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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