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玮聆不知辗转多少回合,终于听到下面小花园的锁车声。
应该是徐愫如回来了。
她拿起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一点。
孟玮聆没有下去,而是打开门的一点缝隙,偷听徐愫如的动静。
她脚步声很轻,先是去厨房倒了杯水,然后,没了然后,呆呆坐在客厅里,电视也不开,不玩手机,也不上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玮聆维持这个姿势大概十多分钟,腿都快蹲麻了,徐愫如才上楼。
她的房间就在孟玮聆隔壁,她会经过。
孟玮聆轻轻地合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声音在她的房门前戛然而止。
孟玮聆屏住呼吸,她的心脏正疯狂撞击着肋骨,仿佛要冲破这具不争气的身体。
两秒钟的静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
咯吱。
隔壁的房门开了又关。
然后,那边的灯照亮孟玮聆这边的阳台。
她盯着那抹偷渡过来的光亮,悄无声息地渗着她,满溢着她。
如果不能逃脱……
夜风掀起窗帘,将一缕光送到她掌心。
孟玮聆慢慢合拢手指,接住了这份经年累月的温柔。
那就留下吧。
第二天,孟玮聆起了个大早,出去跑一圈才回家,刚好碰上徐愫如从楼梯下来,穿着烟灰色衬衫裙,发尾还带着刚吹干的蓬松感。
孟玮聆脱口而出:“早。”
徐愫如明显怔了一下,有些恍惚道:“早安。”
目光在孟玮聆汗湿的额头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垂下眼,目不斜视从孟玮聆身边经过,对正在做早餐的张姨说:“张姨,我先上班了。”
孟玮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叫你多嘴,自讨没趣。
“不吃早餐吗?”
“我在路上买点就行。”
“等等,你的中药。”张姨递给她一个保温壶,“早点喝,凉了不好。”
又是一阵快步经过。
徐愫如的避不可及,让孟玮聆脑海里蹦出一个词。
瘟疫。
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让人心烦,她也朝厨房喊道:“张姨,我先上去洗澡。”
“你也不吃吗?”
孟玮聆赌气似地回了一句:“我吃!”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只是不想和徐愫如做出同样的选择。
……
洗完澡确实神清气爽多了。
孟玮聆半干着头发下楼,张姨已经将早餐摆好,煎蛋、烧卖、淮山莲子小米粥,还有一小碟她爱吃的腌菜。
“我爸呢?”
“早出门了。”
“别嫌张姨唠叨,这洗澡洗太久对身体不好,以后洗快点。”
“知道了。”孟玮聆咬着煎蛋,漫不经心问起:“徐愫如……我姐她经常不在家吃吗?”
“嗯,忙死了,一个小姑娘家家撑起那么大的公司,很辛苦的呢。”
这半年来,孟文洲身体渐渐没以前硬朗,他把徐愫如升到副总,等于把她推到集团决策的核心位置。
“可是最近忙得有点怪。”
孟玮聆的筷子停在半空:“怎么说?”
“按道理下季度新款已经开始上市,应该可以闲一段时间,现在不闲反忙。昨晚又熬到三点才睡,我起夜时看见她房里的灯还亮着。”
“嗯。”孟玮聆说,“我等会要出去一趟。”
“中午回来吃饭吗?”
孟玮聆犹豫片刻才道:“回。”
“今晚你姑姑过来吃饭哦。”张姨语气有些微妙。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位姑姑一向不待见马佩兰和徐愫如,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现在马佩兰不在了,今晚肯定没好事。
孟玮聆眼神冷了几分:“今晚我也在家吃,我想吃陈皮蒸泥猛鱼。”
孟玮聆还是去了趟公司,新来的前台小姐姐妆容精致,和上次见的不一样,又换人了。
“您好,请问您找谁?”
“徐愫如。”
前台的笑容僵了僵,在万象还没人敢这样直呼徐总的全名,“徐总在开会,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能去她办公室等吗?”
“没有预约是不能进去的。”
行吧。
“那我在外面等。”
身后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聆聆,你怎么在这?”
真巧。
“徐总。”前台小姐姐毕恭毕敬喊了一句。
徐愫如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不怒自威,气场极强。
目光在前台和孟玮聆之间扫过:“她是孟玮聆,孟董的女儿,以后不能拦她。”
“是。”
徐愫如领着孟玮聆去办公室,孟玮聆顿时觉得自己像在狗仗人势。
徐愫如推开门,孟玮聆不客气地坐在她的位置上,转了转椅子,背对徐愫如,她的眼前是一片落地窗,外面是惠市最好的景色。
江河如练,高楼如林。
“你这里的风景很好。”孟玮聆望着远处的天际线,语气平淡。
“你喜欢吗?”
孟玮聆回头:“我?关我什么事?”
徐愫如站在对面,一张桌子的距离,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吗?”
孟玮聆认真看了办公室的软装,确实是她喜欢的风格。
但还是嘴硬道:“不喜欢。”
徐愫如的表情微微失落,很快,又恢复如常。
“那,这个位置呢?喜欢吗?”
别的不说,就说这把椅子吧,比她想象的更舒适,扶手弧度贴合她的肘弯,椅背完美承托腰线,仿佛量身定制。
如果……
肯定很爽。
她还是回答:“也不喜欢。”
“你今天怎么来了?”徐愫如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我跟爸爸说我想过来学习。”
学习是假。
“你不是在开会吗?”
“中途休息,出来透透气。”
孟玮聆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十分钟,她故意问:“要回去了吗?”
“差不多。”
“既然你没空,我先回去了。”孟玮聆要走。
“等等。”徐愫如的声音从背后追来,带着几分急促。
她停住脚步:“什么事?”
整个空间骤然陷入沉寂,中央空调的嗡鸣停了,连窗外的车鸣都仿佛远去。
徐愫如嘴唇动了动:“没事。”
又是这样。
没事、没事、没事!
永远不愿意和她说出真实想法,什么都瞒着藏着。
在她心里到底把当她什么了?是需要处处迁就的累赘?还是长不大的小孩?自己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值得她信任吗?
孟玮聆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用躲着我,家你想回就回,饭想吃就吃。”孟玮聆说,“我很快就回伦敦,没什么重要事我就不回来了。”
徐愫如目光一沉,跟着重复道:“不回来了?”
“对,回来也没什么意思。”
徐愫如走近两步,几乎要触到孟玮聆的衣角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颤,她垂下手,轻声问:“真的没意思吗?”
她的眼眸氤氲着朦胧雾气,好似整个天地间的烟雨都凝在了这一汪清泓里。
“你觉得有吗?”孟玮聆反问,她没等徐愫如回应,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走了。”
刚开门,遇见一个女人迎面而来,卷发如瀑,红唇微抿,身段婀娜有致。
“丽姐,徐总要的市场分析周报。”
身后有人匆匆追来。
孟玮聆这才认出,她是徐愫如的助理叶丽君,从她还是总监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了。
变化有亿点点大。
叶丽君应该不认识她,孟玮聆出于礼貌点头致意,侧身让出通道。
可惜,孟玮聆猜错了。
叶丽君是认识她的,在一次应酬,徐愫如喝醉发酒疯,一直拉着叶丽君喊聆聆、聆聆,叶丽君矢口否认,徐愫如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一张一张地给她看,几千张照片全是孟玮聆。
看了一晚上,不认识就怪了。
“徐总,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叶丽君看着孟玮聆身后的人,肩膀微微塌陷,此刻竟流露出几分落寞。
她从未想过向来冷静的上司居然会露出这样濒死般的表情,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蚕食她的生命力。
孟玮聆没有停留,与她擦肩而过。
徐愫如看着孟玮聆离去的背影,才缓缓应道:“嗯,就去。”
在等电梯时,孟玮聆打电话回家:“张姨,我约了朋友吃饭,还是不回去了。”
“行,好好玩。”
她在通讯录找到“谭允婷”,两人从小在一条巷子里打闹长大,后来搬家了感情还是一样好,现在她还进入万象财务部工作。
电话刚接通,听筒里就传来熟悉的咋呼声:“哟,孟二小姐终于舍得找我了?”背景音里还有键盘敲击的声响。
孟玮聆不自觉地弯了嘴角:“是啊,中午出来吃个饭吧。”
“你先挑,我十二点下班过去。”
“没问题。”
万象坐落在最繁华的商业中心,找间好吃的店根本不困难。
孟玮聆选了家意大利菜。
十二点十分,谭允婷风风火火地冲进包厢:“热死我了!”
“你也太快了吧。”孟玮聆把菜单推过去。
“有吃的肯定快的。”谭允婷灌了半杯柠檬水,“我跑着过来的。”
“说的好像没吃过好吃一样。我点了些招牌菜,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够了够了,你不知道最近我妈逼我减肥,饿死我了。”
“最近怎么样?”
“累成狗,天天对着数字眼都要瞎了,你姐还上个新财务系统,全集团联网的。”
“嗯,是挺烦的。”
“你呢?我看你朋友圈还挺开心的。”
“还行,要画图的时候也挺累的,嗯,那个……”孟玮聆欲言又止。
“是不是想问你姐的事呀?每次回来都用美食这招诱惑我当间谍。”
“我跟你讲,当初你爸刚提你姐做副总的时候,董事会那帮老狐狸没一个服气的。”她掰着手指数,“说她太年轻,没资历,名不正言不顺……结果你姐上任第一个季度,直接拿下三个难啃的大客户,大家才认可她。”
孟玮聆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又很快抿直:“那有人找她麻烦吗?”
“当然有!”谭允婷猛地拍桌,引得服务员侧目,又赶紧压低嗓音,“最跳的就是你表哥朱志远,每次开会都阴阳怪气。”
她模仿着男人油腻的腔调:“徐总啊,这个方案是不是太激进了?按规矩这事得先问过大舅吧?”
“不管你姐说什么,他第一个就反对,其他别有心思的人也跟着反你姐。”
“我爸什么态度?”
谭允婷撇撇嘴:“孟董啊……她端起水杯晃了晃,“就像这杯水,端得那叫一个平。”
根据她对朱志远的了解,这人好大喜功,能力低下,再怎么也应该偏向徐愫如的。
“你表哥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他哪是冲着你姐的能力去的,今年年审,查出他经手的几个项目账目有问题,你姐直接让人事给他发了警告函,一点面子都没给他。”
如果是这样,孟文洲更应该支持徐愫如。
可是为什么他还帮着朱志远呢?
谭允婷问:“聆聆,你是不是不回去伦敦了?”
“怎么了?”
“我觉得国内现在时装行业发展多快,市场又大,不比国外差,更何况你家在这呢,对吧。”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
孟玮聆搅动着杯中的吸管,冰块碰撞清脆:“其实我工作室准备拓展海外业务,第一站就定在国内,我打算申请调回来。”
“真的?!”
“真的,不过你先别声张,十画都没一撇呢。”
“太好了,以后又多一个人陪我逛街吃饭!”
不知道徐愫如知道后,会不会像谭允婷那么开心呢。
希望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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