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孟玮聆下楼,只有孟文洲在吃早餐。
“昨晚怎样?”
孟文洲抖开财经日报,老花镜滑到鼻梁中段。
孟玮聆往吐司上抹蓝莓酱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怎样?”
“陈进。”孟文洲报纸后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你姑姑介绍那个。”
吓死,还以为说她和徐愫如。
她咬了口吐司,蓝莓酱酸甜酸甜的:“不喜欢,第一次见面还动手动脚的,表哥酒肉朋友里能扒拉出什么好人?就一纯正二世祖。”
“说话留三分,总归要顾着你姑姑的脸面,大家都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知道了。”孟玮聆低头搅动燕麦粥,敷衍道。
他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我听你谭伯伯说,你工作室打算发展国内业务?”
谭允婷,这个大嘴巴!!她在心里咬牙切齿。
“是有打算,初步计划而已。”
“怎么没跟爸爸说说,万象可以帮你。”
“哎呀,也就随口说说,我想等确定下来再说也不迟,省得你失望嘛。”
“你有跟你姐姐说吗?招商引资这块她很熟。”
“没有没有,都说了才刚开始嘛,爸爸,你就让我自己先打滚摸索一下,我可不想别人老说我靠家里。”
“行行行,我不管了。”孟文洲起身整理西装说,“我去上班了。”
孟玮聆长舒一口气,她抓起手机,飞快地给谭允婷发了条消息:“你死定了!!!”
三个感叹号几乎要戳破屏幕。
谭允婷:无辜无辜.JPG
又剩下她一个人在家,今天弄什么好呢。
“张姨,你今天有什么话要干?”
“打理院子哦。”
“我帮你!”孟玮聆飞快跑上楼,不到五分钟就换好衣服冲下来,oversize棉麻衬衫配旧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丸子头,几缕碎发俏皮地翘着。
张姨递给她一顶宽檐草帽:“当心晒呀。”
孟玮聆接过帽子随手扣在头上:“没事,我擦了防晒。”
她蹲在花园的灌木丛边,铲子翻动着湿润的泥土,挖出一个规整的圆形小坑,把月季苗端正地放入土坑。
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脸颊边也顾不上拨开。
“这株要再埋深些。”张姨在一旁指导着,手上的剪刀修剪着过长的根须。
“好咧。”
“聆聆,这边要留出排水沟。”张姨蹲在一旁示范,在泥土中划出一道浅沟,孟玮聆学着她的样子,却把沟挖得歪歪扭扭。
“张姨,我这是不是像狗刨的?”
张姨也被逗笑了:“慢慢来,种花和爱人一样,急不得,要有耐心。”
爱人要有耐心。
她是不是对徐愫如太缺乏耐心了?
想到自己回国后对徐愫如的种种,吵着要答案,要结果,要她打破所有原则来证明爱意,这和她回来的初衷完全不一样。
当初接到马佩兰去世消息那会,她第一时间订了最早的航班,要快点回到徐愫如身边,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
而现在,给她添堵让她难过的人反而是自己。
也许她该回伦敦了。
回到那个没有徐愫如的世界,她花了七年时间适应的世界。
“聆聆,我先去做饭了。”张姨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另一边下午晚点再弄吧,这日头太毒了。”
“好。”孟玮聆收拾收拾心情,手指拨开一丛绿叶,“我很快,还有一点。”
“枝条不能这样剪。”
清冷的声线从头顶落下,孟玮聆回头,徐愫如离她两步远,身姿挺拔,尽管她身上穿的是普通家居服,看上去就是很贵的样子。
手中的剪刀被她接过,转了个漂亮的圈,找到芽点上方的斜切面咔嚓一下。
“要这样,不然会伤到主茎。”
刚刚还想着的人,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种感觉很奇妙。
孟玮聆咋舌:“你你你……你怎么在家?!”突然想自己满脸都是汗,肯定很丑,她急忙用手背去擦脸,忘了手套上全是泥,反而在脸颊上蹭出几道泥印子。
徐愫如莞尔:“我帮你擦。”手里抓住手帕,一点一点很温柔地点拭。
“你怎么在家啊?”孟玮聆僵着脖子不敢动。
“不舒服。”
“哪不舒服?”孟玮聆下意识伸手想探她额头,又在半途停住。
自己的手还脏着呢。
“头痛。”
徐愫如把手帕折了个面,继续擦拭她的下巴。
“发烧了吗?”
“没有吧。”
这个“吧”字很灵性。
“好了干净了。”徐愫如说,“我帮你弄吧。”
“你不舒服怎么帮我?”孟玮聆板着小脸,戳了戳徐愫如的衣袖,看到雪白袖口被自己弄脏,她心虚地缩回手,拍掉手上的土,碎屑簌簌落下,“快去休息。”
徐愫如摇摇头:“那我看着你。”
“我弄好了,”孟玮聆三下五除二把工具和手套胡乱扔进篮子里,“走走走,我扶你回……”
徐愫如刚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阵眩晕。
“徐愫如——”
孟玮聆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纸传来,还是能听出她的焦灼。
她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肩膀,想推开她,手臂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孟玮聆环住她的腰,使劲让她靠着自己,一脸紧张问道:“头晕吗?是不是低血糖了?你吃早餐了吗?”
一连串的发问。
“能听见我说话吗?”
徐愫如冷汗涔涔:“没有吃早餐。”
“坚持一下,我抱你回去。”孟玮聆的声音近在耳畔,气息不稳,许是紧张。
徐愫如的身体轻得惊人,孟玮聆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明明家里伙食不错,怎么还那么瘦。
她抱得很稳,走得也稳。
恍惚间,徐愫如将脸更深地埋进孟玮聆的颈窝,不着痕迹地深呼吸,直到肺叶里全是她身上的味道。
被她满心满怀抱着,竟让她生出几分隐秘的幸福,那么私人,谁也偷不走。
她闭着眼,阳光透过眼皮,在她视线里晕开一片温暖的橘红。
穿过花园的小径似乎变得漫长,徐愫如浑身僵着,怕一动,这一刻就没了,怕一想,眼前的一切就会变样。
要是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孟玮聆直接把徐愫如抱上二楼:“我下去拿医药箱,等我。”
她刚转身,就被徐愫如拉住手腕:“这里有,你左手边第二个抽屉。”
“好。”孟玮聆拉开抽屉,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各种药杂乱地堆在一起,她翻找出体温枪,动作太急碰倒了一瓶维生素,药片哗啦啦撒了半抽屉。
孟玮聆顾不上收拾,直接把体温枪对准徐愫如额头。
36.8℃
没发烧。
她松了口气:“会恶心吗?”
“不会。”
“没发烧不会恶心……”孟玮聆喃喃自语,“应该没什么大碍,可能没吃早餐低血糖。”
孟玮聆朝她嘴里塞了颗糖果:“先躺会,我去厨房给你找吃的。”
徐愫如含着糖,脸颊鼓起一个小包,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样子很可怜。
这种眼神太难顶了。
她俯身替徐愫如掖好被角:“很快回来。”
她几乎是跑着下楼。
“张姨,饭做好了吗?”
“没有哦,才刚做。”张姨问,“饿啦?早餐还剩吐司,我烤一下给你垫垫肚子?”
早上的啊。
“没事,我自己煮。”她想了会,找出几枚土鸡蛋和半包红糖。
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红糖块在沸水中慢慢融化,琥珀色的糖水渐渐浓稠,她往里打了个鸡蛋,蛋清在水中舒展成云朵状,蛋黄像轮小小的太阳沉在中间。
等再次沸腾,孟玮聆关火,盛好端上去。
她开门,床上的人闻声睁开眼,清亮地望过来。
孟玮聆在床边坐下,她单手托着碗底,另一只手熟练地将徐愫如的枕头垫高:“张姨在煮着饭,还要等会,先喝点红糖水煮鸡蛋。”
她接过,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清瘦的腕骨:“没胃口。”
“就吃一点,”孟玮聆舀起半勺糖水吹了吹,递到她嘴边,“我喂你。”
徐愫如抬眼看她,病中的眸子比平时更加水润,她微微启唇,碰到勺子的瞬间皱眉别过脸:“烫。”
“啊抱歉!”孟玮聆慌忙收回手,手忙脚乱地对着勺子又吹了好几口,再次递过去:“这次不烫了。”
徐愫如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笑意,就着孟玮聆的手抿了一小口。
温度刚刚好。
一勺接一勺地喝,碗里的糖水很快见底,孟玮聆下意识用手背蹭了蹭她微热的脸颊:“真乖。”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怔住。
徐愫如的眼睛倏然睁大,迸出一瞬明亮的光彩,是藏不住的欣喜。
这是她们以前再自然不过的亲昵,现在居然会有些尴尬。
瓷碗突然变得烫手起来,她慌乱站起来,膝盖撞到床头柜也顾不上疼,逃也似地往门口冲:“我、我去帮忙做饭,好了我再拿上来。”
关门之前,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徐愫如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阳光透过她薄薄的耳廓,照得那片绯红几乎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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