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错推开门，程鹿衔还是他离开时的那副样子。
眼泪流着，嘴里神神叨叨的。
“呜呜……沈流光，我求求你别死好不好……”
楼序：……
棠错没有理会眼睛已经微微肿了的程鹿衔，径直走向熬药的小炉子。
楼序心中警铃大作，自己只是装病而已，怎么真的有药要喝啊！
棠错就看着程鹿衔哭，扇凉药后，拿着小勺子，捏开楼序的嘴，一勺一勺的喂。
好熟练，好心疼。
楼序嗅了嗅那个药。
补气血的。
自己有这么虚？好吧，要演就演到位。
“沈望舒，我觉得沈流光有得救。”
“嗯？”
“半个时辰前，他耳朵还红过呢！他能活的对不对……”
这个程鹿衔，真的就是把活啊死啊挂在嘴边了。
当时自己是为什么红了耳朵？哦，我的流光……
楼序羞赧，心里对棠错程鹿衔各啐了一口。
“你看你看又红了！”
楼序：……
“嗯，能活。让他歇着吧。做你妹妹那把最常用的刀，程鹿衔，开心吗。”
程鹿衔僵住。
“沈望舒，你在说什么啊？”
啧，连反应都一样。
“你和你爹，都袒护不了她一辈子。”
眼见瞒不过，程鹿衔扯扯嘴角。
“沈望舒，你有多爱沈流光，我就有多爱程茯苓。”
这……这是个什么对比？楼序傻眼了，他们是亲兄妹，难道自己和棠错是亲兄弟？
棠错摇摇头，否认程鹿衔。
蓦地，楼序心里生出些许失落。
“比不上，你的感情比不上。”
嗯！？
程鹿衔看着棠错，自顾自解释着这一切。
捋着自己的思路，楼序复盘了一遍。
程鹿衔真心后悔没给楼序留后路导致楼序变成这样，数日相处，他也觉得楼序人不错，只是……这点好感远远比不上程茯苓重要。
程茯苓有一点没说错，程鹿衔懂得确实比她多。
四五岁时，生母逝世，程鹿衔将对母亲的爱转移到有相同血脉的程茯苓身上。
他爱程茯苓，很关注程茯苓，所以程茯很苓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大多数他是清楚的。
见妹妹捉弄人，他很想教会她不能这样做，但看见做完坏事的妹妹很开心，也就包庇纵容她了。
程茯苓年龄小，即使做坏事再有天赋，有些尾巴还是会藏不好。程鹿衔就这样在她身后，替她断后，才让她伪装到了今天。
程鹿衔他的妹妹出来不满足于当下，她想做更坏的事。程鹿衔想更好的把握妹妹做坏事的度，也不想多殃及无辜。只好主动入局，成为程茯苓的刀。
程鹿衔不是蠢也不是纯，是溺爱。
程鹿衔早就猜到了程胡前也在包庇自己的妹妹。
程鹿衔是个普通人都能察觉，修过药道的程胡前怎么会没感觉？
毁掉程茯苓的是做坏的天赋，家人的溺爱和内心的恶。
“沈望舒，你别去找茯苓，我求你了，我这辈子就求过这一件事。”
怎么又是这句话。
“晚了。”
楼序觉得，某一种方面来说，程鹿衔和程茯苓真不像是亲兄妹。
程茯苓拿他做自己的刀，他却那么的爱她，那么在乎她。
“什么晚了？你已经去找过茯苓了吗？”
“是。”
程鹿衔一脸不可置信，像是在质问棠错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比你差，估计要猜出来了。你也别演了。”
程鹿衔沉默。
还是被人看出来了呢。
接连着两层“面具”被捅破，程鹿衔也不慌不忙。
程鹿衔这浑然天成的淡定给楼序看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中二少年秒变成熟了。
程鹿衔深深地看了一眼棠错，离开了屋子，看他离开的方向，是程胡前的主屋。
“阿兄，我大致是清楚了。”
他确实爱程茯苓，但是对程茯苓的这点爱 ，远远比不过对自己的爱。
程鹿衔在生母去世时，早就有了记忆。他仿佛平等的恨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他恨自己出生在程家不稳定的时候、恨母亲生时的忽视、死时的不牵挂、恨程茯苓一出生什么都有、恨程胡前的偏爱、也恨沈落葵与生母长得相似。
于是，他骗自己，这个世界很爱他。
但他骗不了自己去爱这个世界，他只爱自己，只能就着对程茯苓的一点“爱”，纾解自己隐藏起来的恨。
“有多明白？”
棠错的语气重新有了生气，楼序不自知地松了一口气。
“程茯苓学坏是程鹿衔引导的。程鹿衔为了保护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愚蠢的一层面具，程茯苓被忽悠了。故事就是，她成了他的刀，他又成了她的刀。”
这两兄妹，是真爱玩俄罗斯套娃啊！楼序有种脑子被拽着跑的晕乎乎的感觉。
他这算是……遇到真宅斗了？
仔细想想他们的年龄，才真叫楼序毛骨悚然。
“程鹿衔去找他爹干嘛？”
“有的时候血缘关系也挺奇妙的。”
听他这么说，看来程茯苓也是在棠错这破防后去找程胡前了。
“找他爹是要跟他爹彻底撕面具了？”
“差不多。”
楼序算是彻底明白了，这程胡前也有面具，程姓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来这程胡前也没少在两孩子成长道路上放绊脚石啊！
“阿兄，其实，我其实挺感动的。”
感动于棠错为着他的随口一句，就来为他寻真理。
哦，对了！
“快，快放我出来吧，我们赶紧去主屋凑热闹！”
“好。”棠错莞尔。
楼序知道程家要大乱，自己就没有必要在装什么醒不来。
这个程胡前看似关心妻子的侄子，陪同妻子一块去山下等候。但事实上，连最基本的大夫都不请，真的用心了吗？
“阿兄。”
“怎么了？”
“我从此不敢轻信人心。”
“不错，有长进。”
棠错夸完楼序反而有些闷闷。
“夸你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例外？”
棠错唇边笑意渐盛，再也压抑不住，溢出低低的笑声。
“笑什么？”
“没有例外。”
楼序瞪大了眼睛，有些嗔怒，别过脸，不再去理会棠错。
他总不能主动说，自己会很信任他吧？他才不好意思说出口呢。
“流光。”
楼序不应声。
棠错的嘴角像盛开的梨花一般，短暂时间内不会枯萎。
小楼序是真的很信任自己呢。这一份信任，自己何以辜负？
小楼序，怕是有一天真要将自己的心彻底融化掉。不过，是他，那就值得。
棠错伸手摸了摸楼序的脑袋，试图将楼序的脑袋转过来，楼序却真的使上劲了，死活不配合。
随他去吧。
棠错牵起了楼序自然垂在腰间的手。
感觉到温暖附上自己的手，还在生气中的楼序就要将其甩掉。但棠错的手比自己大上许多，还用上了劲，容不得自己挣脱。
哼，别以为摸个脑袋牵个手，自己就会原谅他。
主屋里面，只有程家父子三人，不见仆从，不见沈落葵。气氛很僵，剑拔弩张。
棠错施了个结界，彻底将自己与楼序两人隐匿起来。
有了结界的保护，楼序很是嚣张，光明正大的走进主屋，在没有人的椅子上，不顾形象，随意的坐着。就差拿一把瓜子啃了。
他们为什么不讲话？打什么哑迷？
楼序在一旁急得要跳脚，一家三口，膀胱都如此强大，对视一天，没有一个想上厕所然后主动松口的。
再这样下去，楼序都要睡着了。
吃瓜为什么会这么累 ？
楼序坐着，棠错站着他旁边，楼序顺势将脑袋靠入棠错怀里。
这样，不就舒服多了嘛！楼序暗自想着。
出于私心还是因楼序有些生气诚心想哄，棠错移动了自己的位置，将楼序半个人置于自己怀里，任君随意的靠。
在棠错怀中，楼序放肆地动了几下，寻找着最为舒适的姿势。
找到后，楼序便安静的看着“对弈”的程家三人。
棠错拢了拢手臂，彻底将楼序圈在自己的气息之中。
随着梨花的香味愈发近了，楼序猛然间意识到什么，脸唰的一下通红。
楼序想要逃避却又舍不得，最终还是拧巴的留在了棠错怀里。
程家三人在僵持，楼序思绪蹁跹的进行自我思考。
“姑姑怎么办？我们算不算毁了她的家庭？”楼序没有问出口那句 ‘沈落葵会不会恨我们。’
“比起程胡前更爱程家。”
楼序读得懂棠错所说的“程家”，此“程家”非彼“程家”啊。
沈落葵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她不会被桎梏于情感中，不会被拘泥于家中。
她对程茯苓程鹿衔的好，也仅仅出于怜悯。
真正的沈落葵，是一个誓死效忠于藏星阁，来程家只为了权的人。
“阿兄，可能不是吧，我觉得凭姑姑的能力，真只为了权，不会蛰伏这么多年的吧？”
“在客栈时，流光是不是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
“嗯。”
“其实有两批人，一批是守城的，另外一批是程胡前的人。”
楼序又不懂了，程胡前这样做无疑是对沈落葵的不信任。那么如此不互相信任两个人，沈落葵尚能理解，程胡前又为何选择结婚？
难不成……
“程胡前对他前妻是真爱？”
“流光，可能吗？”
冷血而薄情寡义的样子，确实不太可能。
“他因何做上官，当官期间又因何不造福烟起泽百姓？”
“他半路出家，弃医从文，取得了不错的官位……”
哦！
“他半路出家，凭什么轻而易举考赢寒窗苦读十年书的学子，他……他是软饭男，靠妻子当官！”
软饭男？倒是挺贴切的形容。
楼序是一步一步考上来的，设身处地一想，就成了最能理解努力却比不过作弊之人的不甘与愤怒。
程胡前，真该死啊。
“流光能明白了吗？”
“能。”
程胡前前妻的娘家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世了。
程胡前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与娘家人每年都有一封信件往来。
三年未收到女儿的信件，娘家人就想来烟起泽看看。即使他们有多不想见，有多瞧不上这个靠关系，也只能当个地方普通官，政治能力弱的女婿。
程胡前很慌，但这歹人运气好，恰逢容帝驾崩，朝廷大乱，让他蒙混过关了。
他深知朝廷不可能一直这么乱下去。又那么刚好遇见来烟起泽执行任务的长得和妻子很相像的沈落葵。
从看见沈落葵的那一刻起，她就将沈落葵视为自己的棋子。
老丈人和自己，无非是老狐狸与小狐狸。程胡前怕被看出端倪，不敢声张，又想对沈落葵骗婚，只好以清贫作为借口，草草的娶了了沈落葵。
程胡前对待自己很是“细心”。培养暗卫，注视着城中的一切。
这其中，包括看起来无害的沈落葵。
他怕自己的仕途出差错，又要假装对沈落葵是全心全意。
他的骗局在骗着所有人，除了沈落葵这枚棋子，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爱上了沈落葵。
他真的有爱着的人吗？
有的吧，是自己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