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本就是多雨的季节,一连几日,暴雨连绵,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一连几日无法出门采药,屋内的储备逐渐落空,给绮丽备的产后调理养生的药材也就只剩一两包了。于是这天,雨势稍小,石怀民便决定出门去采些药材。出门前给绮丽交代了几副寻常风热感冒的药材,以防离去时有人过来开药。交代好一切后,石怀民摸了摸尚在襁褓中的小石榴脑袋,背着竹筐出门了。
石怀民还未离去多久,暴雨重新来临,铺天盖地地砸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大得几乎能盖过这磅礴雨声。
“石大夫,石大夫你在家吗?求求你救救我儿吧!”一名妇人抱着一个小儿,焦急地敲着院子的木门。大雨倾盆,这妇人牢牢地把孩子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了雨水。先前的村人都面目模糊,此时的妇人却看的清晰,想来接下来的记忆对于幻境主来讲印象深刻。
绮丽此时刚生下小石榴不到一月,身体还没好全,闻声撑着腰从床上下来,拿过一把伞,匆匆赶往门口。
将母子二人迎进屋后,绮丽递了杯热水给妇人,妇人没有接,只是拉着绮丽的手哀求道:“绮姑娘,石大夫呢,快叫石大夫出来,救救我儿!”
绮丽温声劝道:“石郎君出门采药去了,林大娘您别急,孩子究竟怎么了,您先和我说说。”
妇人一边哭一边说着:“这些日子一直下雨,孩子在家闷坏了,昨日一时不察,就跑雨里去了,谁知回来以后,竟,竟然就变成了这样,还高热不止。”
绮丽听完,以为是淋了雨高热,正要去取药,林大娘把怀里孩子的脸露了出来。绮丽一瞥,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这小儿脸上布满了点点红斑,稚嫩的小脸皱成一团,进气少出气多,似乎已经连嚎哭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这红斑很明显是烧伤,绮丽扒开包裹着孩子的粗布,发现他的手上也全是烧伤的痕迹。可是外头下着大雨,为何会有烧伤呢?
绮丽刚想询问林大娘,一抬头,却发现她的脸上也渐渐出现了大块大块的红痕。
“怎么回事,我的脸,好疼,好痒。怎么回事,绮姑娘,我到底怎么了?”林大娘一手揽着孩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挠着脸。
绮丽这才确信,这确实是被什么东西烧伤的痕迹,赶忙拉住林大娘的手,温声道:“大娘您先别急,也别挠,我马上给你拿药去。”说罢便转身在药柜里翻找治疗烧伤的药材。跟着石怀民这么些日子,耳濡目染,她现在也会开一些基础的方子了。可是翻箱倒柜半天,却怎么也找不着。
这时后面传来了妇人的哭喊声:“我儿,你怎么了,你别瞎娘!绮姑娘!绮姑娘!”林大娘哪还坐得住,抱着孩子冲到绮丽跟前。绮丽顺着看过去,发现此刻孩子身上的皮肤已经全部变成了肉红色,有些地方还隐隐有些腐烂的痕迹,孩子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情急时刻,绮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手捏法诀,往孩子身上渡妖气,希望以此可以缓解孩子的症状。只是这么一来,她的狐狸耳朵没办法再收住,就这么明晃晃的露了出来。
妇人看见,当即吓得抱紧孩子就往外跑,根本不顾外面的瓢泼大雨,嘴里还尖叫着:“有,有妖怪!”
绮丽当即起身追出去,孩子现在状态太差,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死亡。追到院子里,大雨打在身上,绮丽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雨水妖气横生,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雨水里尽裹藏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狐火,狐火打在人身上,顷刻间就会烫掉一块皮肉,不多时,整块皮肤都会溃烂。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妇人已抱着孩子消失不见了。这时屋内传来石榴的哭声,应该是醒后没看见母亲,正嚎啕大哭。绮丽左右思索一番,转身进了屋。
时无若站在院子里,任由雨水滴落,但那雨水并未打在时无若的身上,而是径直落在了地面上。时无若抬头看去,村子上方乌云密布,云层间似乎还有法阵在隐隐发着光。
“这是狐族的狐火雨,何人如此歹毒,尽在一整个村落上方布下这阵法,难道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无论如何孩子也是无辜的啊。”时无若猜测道,他一向认为人有好坏,妖也如此,大多数的妖怪并不会无缘无故的袭击人类,除非双方有过什么矛盾。
但木迟却摇了摇头:“有过节的不是村人们,是她。”时无若顺着木迟眼神看去,看见了正抱着孩子哄睡的绮丽。
绮丽好容易才让小石榴重新睡下,这才又一次来到了屋子门口,仔细观察这雨。正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了密集而杂乱的脚步声,一位妇女的声音传来:“就是她,我亲眼看见她露出了狐狸耳朵,这雨邪门的很,多半就是她搞的鬼!”一群村人手拿农具,气势汹汹地往院子里涌入,为首的是林大娘,她看见绮丽错愕的眼神,心虚地掩紧了怀里孩子的粗布,往后退了退,退到了村人中央。
时无若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勉强能看清院子里的村人个个都满脸红痕,有的大半张脸都已经腐烂,正痛苦地捂着脸。
“绮丽,我们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对乡亲们?”一名中年农夫指着绮丽,愤恨地说。
绮丽刚刚为救那小儿,耗费大量妖力,此时幻术已无法支撑,一双狐耳若隐若现。她竭力稳定身形,站得笔直,沉声道:“不是我。”
大家见状哪能听得进去她的声音,纷纷嚷道:“妖怪,果然是妖怪!”“大家,抓住她,咱们就能有救了!”说罢,一群农夫挥着铁铲犁耙就往上冲,绮丽无法,只得施法抵挡。见到她的反抗,这些人更加愤怒了,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这时,许是屋外过于嘈杂,刚刚入睡的小石榴再一次醒了过来,正张着嘴哇哇大哭。绮丽一分神,一根铁锤径直砸下。
时无若下意识地想用剑去挡下,谁知另一边,一根树枝飞入,堪堪挡下了铁锤的攻势。石怀民飞升掠至绮丽身旁,将她护于身后。
“诸位发生什么事了,何故要这么对我妻!”石怀民怒道。
“石大夫,你可知你身后是个什么东西,她是狐妖啊!”
“那又如何,她从未害人。”
“从未害人,那我们这又是怎么回事!”说罢,那名村人往前一步,站在烛火能照耀的地方,露出了那张腐烂一半的脸。
石怀民明显有点被惊吓到,但转瞬间又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沉声道:“诸位,我妻虽却为妖,但我敢保证,此时绝非她所为,她刚诞下孩子不久,根本没有气力去布置这么大范围的阵法!”
那些村人哪里听得懂什么阵法不阵法的,他们只知道这人是妖,那这灾祸一定就是他带来的。见石怀民执意要护着那妖,大家也不多言,继续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心求生,拼死搏斗。
石怀民拿出一根树枝,以枝代剑,左右抵挡村人的攻势。好在他们都是普通人,没学过什么正经武术,锄头铁锤都挥的乱七八糟,石怀民虽然只是一介药修,但抵挡起来依然绰绰有余。
正在此时,小石榴的哭声戛然而止,绮丽猛地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妇人正死死掐着那小婴儿的脖子,小石榴当下呼吸不畅,脸色紫青。
“放开她!”绮丽立即转身,冲向内屋。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埋伏在门后的一名村人一刀砍下。
绮丽感觉眼前先是一阵眩晕,随后视线清明后,看见的就是满头血污的石怀民,鲜血滴落,顷刻间染红了整件衣衫,正缓缓倒下。
“快去,救,孩子。”这是石怀民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不——”绮丽撕心裂肺地喊道。记忆戛然而止,整个幻境地动山摇,开始崩塌。眼前的事物光速消失,回到了真实的世界中。后院中央,一个浑身血污的女人跪坐在地,抱着不知死活的蒋肴。
“你已经无处可藏了。”时无若提剑往前,指向绮丽。
绮丽似乎没听见,只是呆呆地看着怀里的男人,神情恍惚,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明都甘愿为我付出性命,现在为何又对我不理不睬。为什么。”
时无若看着她的样子,收回了苍心,道:“绮姑娘,他不是石怀民。何故执念于此。”
“石怀民……蒋肴……石郎君,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你为何会变成这样……负心汉……你们全都是负心汉……”女人依旧在喃喃自语,毫不理会外界的一切。
“师哥,她本就受了严重的伤,现在又经历这般精神冲击,恐怕,已经无法沟通了。还是尽快杀了她,再去找阵眼吧。”
时无若沉思片刻,刚想说些什么,一位女孩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挡在了女人身前。女孩看着约莫十**岁,生的瘦小。娇小的身躯却站得笔直,双臂张开,牢牢地护住身后人:“不许你们伤害我娘!”
绮丽听见这声音,似乎被换回了一点神智,抬起头,看着女孩喃喃道:“石榴?”
听到娘亲唤自己的名字,石榴立刻忘记了眼前的敌人,连忙蹲下身去拉住娘亲的胳膊。一看见绮丽满身的血污,女孩当即被吓哭了,一边拼命拿手捂住伤口,一边呜咽道:“娘亲,你怎么了,娘亲!”绮丽忽然痛苦的捂住了头,黑色的狐狸耳朵和尾巴重新显现。再抬眼时,眼睛里已然没了方才的恍惚,只剩一片愤恨和怒火。
“师哥小心!”木迟立刻化出三柄飞刀,朝绮丽丢去,三刀都被狐尾甩开,在空中化作光晕。时无若则抢先一步,把石榴拉离了绮丽身边。
石榴看见娘亲受伤,挣扎想过去,胡乱踩着时无若的脚,见无用,又一手用指甲抓去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时无若吃痛,依然没有放开她。
木迟看见这边的情况,一边与狐妖交战,一边用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寒冰混着怒火,迸发而出。石榴猛然看见,吓了一跳,立刻一动也不敢动。
时无若冲着石榴望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木迟已恢复常态,正面无表情地提剑和狐妖对峙。
时无若看见石榴安静下来,才温声对她说道:“石榴姑娘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娘的,你娘现在受了蛊,你先乖乖呆在这不要乱跑,马上就好了。”石榴仔仔细细瞧了瞧时无若的神情,这才缓缓点头。时无若便松开她的衣袖,护于身后。
“师哥,你没事吧。”木迟担忧地看了眼时无若的手。
时无若当即喊道:“我没事,你不要分神,小心!”
木迟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对付绮丽。
安顿好石榴后,时无若也加入战局,二人联手,一人挥剑,一人挽弓,配合无间。时无若一边打还一边不忘提醒:“不要伤她性命!”
不到片刻,绮丽便被二人制服,双手被绳索捆住,颓丧地坐在地上,透着不详气息的黑色狐耳狐尾已经消失。
石榴立刻跑过去,摇着绮丽的肩膀喊着:“娘亲!娘亲!”
“师哥打算如何处理她?”木迟问道。
时无若回道:“再试着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出阵眼所在吧。”
木迟点头,二人往前一步,站到了绮丽跟前。
突然,一股刀气裹挟着尘土,朝时无若席卷而来。木迟立刻搂住时无若的腰,飞身退到了一丈之外。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持重剑,站在了绮丽身前。
“阁下何人?”时无若拔出苍心,剑尖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似乎用了变声法术,声音嗡嗡地听不真切:“你们不该来这里。”
木迟闻言一挑眉,皮笑肉不笑道:“在清辉山下作祟,还说我们不该来这?”
黑衣人不再多言,又是一剑劈来。木迟也化出重剑,迎身上去。双方挥着硕大无比的重剑,却全都毫不吃力,游刃有余,剑气席卷,四周房屋尽数坍塌。
时无若提剑想上前帮忙,木迟先一步道:“师哥不必出手,去找阵眼。”
时无若点头,立刻来到绮丽身旁。绮丽又变成那副恍惚的神情,自顾自的喃喃自语,毫不理会。时无若无法,只好先带着石榴去到了角落不被剑气波及的地方,打算再回去搬运绮丽和蒋肴。
这时,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团黑雾带着浓浓的妖气,势不可挡地朝着木迟而去。时无若立刻召出苍心,挥剑斩碎黑雾。
黑衣人看见黑雾以后不再恋战,荡开木迟的攻势以后,转身一把捞起绮丽,朝前院飞去。木迟立即将重剑化为弓箭,一箭朝黑衣人射去。黑衣人正欲挥剑抵挡,颈前的一块玉佩发出了绿色的光芒,挡下了箭矢。黑衣人明显一愣,神情中似乎带着不可置信。但随即反应过来,挥出一剑开路,溜去了前院。
二人立即跟上,但踏入前院的那一刻,整个幻境轰然坍塌,院中的腐尸尽数化为齑粉,那些还有生气的人则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幻境居然破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