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风裹挟着血腥味灌入鼻腔。
黎言站在一座金属平台上，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血色海洋。海水浓稠得像血浆，偶尔浮上来几块未完全溶解的骸骨。天空呈现出病态的橙红色，没有太阳，只有一团不断蠕动的光晕悬挂在正中央。
最诡异的是，海面上漂浮着数以百计的金属平台，每个平台上都站着一个人影。远处，一艘锈迹斑斑的巨轮缓慢巡游，甲板上传来模糊的广播声。
“欢迎来到第四世界——血色洗礼。”
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语调与以往不同。黎言转身，惊讶地看到镜像体分裂成了两个——一个主要由光构成，身体透明发亮；另一个则漆黑如墨，只有记忆晶体部分闪着紫光。
「你可以叫我'光'，」发亮的那个说，声音接近原来的影，「我是由你在前三个世界获得的正面能量构成的。」
“而我继承了对原始黎言的忠诚，”黑暗的那个冷笑道，“叫我'暗'就行。”
黎言下意识后退一步，金属平台因此轻微摇晃：“你们...分裂了？”
「这个世界的特点，」光解释道，「它会放大内心的矛盾。在血色海洋，所有参赛者都必须面对自己最黑暗的一面。」
“参赛者？”黎言望向其他平台，那些人影也开始活动起来。
暗发出刺耳的笑声：“看看你手腕。”
黎言这才注意到右手腕上多了一个金属环，上面刻着“47”这个数字。环上有个小型显示屏，显示着“记忆晶核”：“0和生存剩余：23:59:59”——一个24小时倒计时。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暗凑近他耳边，呼出的气息冰冷刺骨，“24小时内，你必须收集至少三个记忆晶核，否则你的平台会溶解，你则成为血色海洋的一部分。”
光立刻插进来：「获取晶核的方式是击败其他参赛者。每击败一个，就能获得他们的记忆和能力。」
黎言胃部一阵绞痛。这简直就是养蛊场——逼迫人们互相残杀，筛选出最强者。他摸向腰间的匕首，发现它变成了某种生物材质的短刀，刀身布满血管般的纹路。
“如果我拒绝参与呢？”
暗的紫光晶体闪烁了一下：“那就等死吧。看那边——”
他指向远处一个平台。上面的参赛者似乎决定不行动，只是静坐着。当倒计时归零时，那个平台突然软化，像糖一样融入了血色海水。参赛者尖叫着试图游泳，但海水像强酸一样迅速溶解了他的身体。
“规则很明确，”暗冷酷地说，“杀戮或死亡。”
黎言握紧短刀。他经历过残酷的战斗，但从未为了生存而主动猎杀陌生人。光似乎感受到他的抗拒，轻轻触碰他的肩膀：
「不是所有击败都必须致命。有些参赛者愿意交出晶核换取保护。」
巨轮上的广播再次响起：“第一轮馈赠开始。”
海面突然沸腾起来，数个发光的物体从血水中升起，漂向随机选择的平台。其中一个正向黎言飞来——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晶核，内部有电流般的能量流动。
“记忆具现化的高级形态，”光认出来，「如果吸收它，你的能力会大幅增强。」
黎言伸手去接，但暗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晶核：“这个归我了！”他将晶核按在自己记忆晶体部位，紫光顿时大盛，身体也变得更加实体化。
“你！”黎言愤怒地抽出短刀。
暗轻松闪避，嘲笑道：“别天真了。在这个世界，信任就是自杀。”说完，他竟然纵身跳向邻近的平台，加入了一个三人小队。
「我们得尽快行动，」光担忧地说，「暗会鼓动其他参赛者来猎杀你。47号是你的原始编号，对某些人来说很有价值。」
黎言环顾四周。最近的一个平台上站着个瘦高男子，正警惕地看着她。更远处，几个小队已经开始组队猎杀落单者。血色海水映着天空的橙红，整个场景如同地狱绘卷。
“怎么判断谁有晶核？”
「看他们的手腕，」光指向自己的腕部，「每获得一个晶核，计数会增加，同时手腕会发出相应的微光。」
黎言注意到那个瘦高男子的手腕正闪着淡淡的绿光——至少有一个晶核。他似乎也发现了黎言的注视，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竟直接从十几米外的平台跳了过来！
“小心！”黎言勉强闪开，对方的利爪还是划破了他的肩膀。
瘦高男子落地后显露出非人的特征——他的手指变成了骨爪，眼睛则是爬行动物的竖瞳。“47号，”他舔着爪子上的血，“原始黎言最看重的容器。杀了你我能直接晋级！”
黎言迅速调整姿势，短刀横在胸前：“你认识原始黎言？”
“当然，”男子再次扑来，“我们都是她的候选者！”
光突然挡在黎言面前，明亮的身躯形成一道屏障。男子撞在上面，被灼伤般尖叫后退。黎言抓住机会，一刀刺入他的腹部。奇怪的是，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些发光颗粒从伤口溢出。
「用记忆具现化！」光喊道，「攻击他的核心记忆！」
黎言左手按在短刀上，尝试激活新获得的能力。掌心的锁链印记亮起，他努力回想机械纪元世界的战斗技巧——那些关于弱点分析的记忆。
短刀突然变得滚烫，刀身上的血管纹路亮起红光。男子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身体开始分解成无数记忆碎片。最终，一颗绿色晶核从他胸口析出，漂浮到黎言面前。
“这就是...记忆晶核？”黎言小心地接住它。晶核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陌生记忆涌入脑海——男子在一个白色房间接受训练的画面，原始黎言的声音在背景中指导着候选者们如何互相残杀。
「吸收它，」光催促道，「但小心筛选记忆，别让杂质污染你的意识。」
黎言将晶核按在翡翠吊坠上。母树的饰品像活物般张开细小的触须，包裹住晶核，过滤后转化为纯净能量注入他的体内。立刻，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腕环上的计数变为“1”，肩膀的伤口也愈合了。
更神奇的是，他获得了女子的一部分能力——现在他的指甲可以暂时硬化成爪状，眼睛也获得了短暂的夜视功能。
“这吊坠...”黎言惊讶地看着它，“母树没说它有这种功能。”
光仔细观察吊坠：「里面藏有共生体神经网络的一部分，可能是母树的分身。它帮你过滤记忆杂质，但也在悄悄影响你。」
黎言想起母树说过“知识寄生虫”的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寄生方式——通过帮助来潜移默化地改变宿主。但现在生死攸关，他没得选择。
“我们得制定策略，”他环顾四周，“主动出击还是防守反击？”
「建议寻找落单的参赛者，」光分析道，「组队的目标太大，容易成为猎物。」
他们决定向巨轮方向移动。那里的平台更密集，但也能利用复杂环境伏击。黎言发现，每吸收一个晶核，他就能在平台间跳得更远——现在可以轻松跨越五米间距。
连续击败两个相对弱小的参赛者后，黎言的晶核数增加到3，达到了最低生存要求。但他不敢松懈——暗已经纠集了五六个追随者，正在有目的地猎杀高编号参赛者。
“为什么编号这么重要？”黎言藏在一块漂浮的金属残骸后，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编号代表你被原始黎言关注的顺序，」光解释道，「越早的编号，基因与她越接近，适合作为容器的潜力越大。」
黎言想起瘦高男子的记忆片段。原始黎言似乎在批量培养候选者，然后通过这种残酷竞赛筛选最强者。而她，047号，不知为何成了特别目标。
“有人过来了，”他压低声音，“是个小女孩？”
一个看上去不超过十二岁的女孩正跳跃着靠近，她的手腕闪着惊人的金光——至少积累了十个晶核。更诡异的是，她身后漂浮着三具尸体，像气球般被无形的线牵着。
“找到你了，47号。”女孩的声音甜美却令人毛骨悚然，“暗说你很特别。”
黎言握紧短刀，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这女孩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就像...就像遇到黎渊的记忆碎片时那种感觉。
“你收集了很多晶核，”黎言试探地说，“为什么还来找我？”
女孩歪着头，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因为你的晶核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她牵动无形的线，一具尸体漂浮上前，“看，这是29号，他有段关于黎渊的记忆。”
尸体胸口裂开，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黎渊站在终焉之塔前，正在对一群编号者说话：“...记住，你们的使命是成为合格的容器...”
黎言如遭雷击。这段记忆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版本的黎渊。影像中的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眼神中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情感。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
“当然可能，”女孩嬉笑着，“原始黎言用黎渊的记忆碎片训练我们。你想看更多吗？”她又牵动另一具尸体，“这是18号，他有段更私密的记忆——”
新的影像展开：黎渊抱着一个婴儿，轻声哼着摇篮曲。当他抬头时，黎言看清了他的脸——那不是他哥哥，而是她自己。或者说，是原始黎言。
“我们都是他的复制品，”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成熟起来，“只是批次不同。你比较特别，被投放到主世界成长，其他人在培养舱里就接受了记忆编程。”
黎言的世界观再次崩塌。如果女孩说的是真的，他甚至不是自然出生的人，而是原始黎言的克隆体，所谓的"寻找哥哥"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觉醒程序。
光突然发出警报：「小心！她在用记忆攻击干扰你！」
但为时已晚。女孩趁机发动攻击，三具尸体同时爆炸，释放出剧毒记忆碎片。黎言勉强撑起屏障，仍被部分碎片击中。那些记忆如病毒般侵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自己”在实验室分裂出二十个胚胎；
看到编号者们互相残杀的训练场景；
最可怕的是，他看到影的真实身份——原始黎言故意分裂出的监督系统。
“啊！”黎言跪倒在地，记忆污染带来的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头颅。
女孩轻松地跳上他的平台，小手抚上黎言的额头：“别担心，死亡很快的。你的晶核会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们一起服务原始黎言。”
就在他准备下杀手时，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将女孩狠狠击退。光挡在黎言面前，身体因全力输出而变得半透明：
「快用吊坠！过滤那些记忆！」
黎言颤抖着抓住翡翠吊坠。它立刻活跃起来，伸出更多触须扎入他的太阳穴。一阵清凉感传来，污染记忆被逐步过滤，但同时也有些东西被永远改变了——他对黎渊的记忆再次受损，现在连他的声音都想不起来了。
“不...不...”黎言绝望地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忘记哥哥等于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战。
女孩冷笑着调整姿势：“真感人。可惜情感是弱点。”她突然加速冲来，速度快得留下残影。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拦截了她——暗不知何时出现，与女孩缠斗在一起。“47号是我的猎物！”他怒吼着，记忆晶体释放出刺目紫光。
趁这个机会，光扶起黎言：「快走！去巨轮！那里有离开这个世界的通道！」
黎言踉跄着向巨轮方向跳跃。身后，暗与女孩的战斗引发连锁爆炸，数个平台被波及沉入血海。他的状态很糟，记忆污染虽被控制，但吊坠的触须还留在她脑中，像某种寄生生物般持续吸收着什么。
巨轮比想象中庞大。靠近后，黎言看到船身上布满了人脸浮雕，有些还在无声地尖叫。一个锈蚀的舷梯自动放下，仿佛在邀请他登船。
「上去，」光虚弱地说，「我撑不了多久了。」
黎言登上舷梯的瞬间，一阵刺耳的汽笛声响彻血色海洋。所有仍在战斗的参赛者都停下动作，望向巨轮。广播再次响起：
“最终馈赠开始。”
整个海面突然沸腾，无数晶核从深处浮上来，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最大的那颗金色晶核直接飞向黎言，没入他的胸口。
“啊！”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在体内炸开。这不是普通记忆，而是...原始黎言的一部分意识碎片。
光惊恐地看着他：「不！这是陷阱！他想要提前接管你！」
黎言的视野突然分裂——右眼看到的是现实世界的巨轮，左眼则看到一个白色房间，里面站着二十个不同版本的自己。最中央的那个，原始黎言，正对着他微笑：
“欢迎回家，47号。你比预期的表现更好。”
黎言想反抗，但金色晶核的能量太过强大。他的身体开始自动进化，皮肤下浮现出与影相似的材质纹路。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推挤到角落，某种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正在接管控制权。
光用最后的力量扑向他：「记住你是谁！记住为什么开始这段旅程！」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某个记忆锁。黎言突然想起一个被他遗忘的片段——在终焉之□□溃前，黎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无论他们告诉你什么，记住真正的胜利是保持自我。”
这股执念让他暂时夺回控制权。黎言用尽全力冲向巨轮的控制室。那里有离开这个世界的传送装置，他必须在下一次被控制前逃离。
暗突然出现在前方，记忆晶体闪耀着危险的光芒：“你以为能逃得掉？你就是为他而存在的！”
黎言没有减速，在相撞的瞬间激活了所有获得的能力——金属爪、记忆屏障、物质重构...两人激烈交锋，周围的金属墙壁像纸一样被撕裂。
最终，黎言抓住一个破绽，将短刀刺入暗的记忆晶体。镜像体发出凄厉的嚎叫，晶体出现蛛网状裂纹。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容器，”他喘息着说，“不管是原始黎言，还是母树。”
暗的身体开始崩解，但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愚蠢...你已经吸收了金色晶核...他正在你体内苏醒...”
光用最后的力量打开传送门：「快走！去下个世界！也许在那里能找到解决方法！」
黎言跳入传送门，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光被暗的残余能量吞噬，而自己的双手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晶体状态。
第五世界等待着他，但黎言已经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到旅程终点了。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期待原始黎言在记忆中展示的那些场景...那种全知全能的感觉...
翡翠吊坠在他胸前跳动，像第二颗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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