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将杯口凑近唇边。那股混合了铁锈、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的怪味瞬间冲入鼻腔。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嘴唇碰到了冰冷的杯沿,沾湿了一点。
就在这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护士长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度贪婪和期待的光芒。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即将吞咽的动作,口罩边缘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扭曲的弧度。
沈郁的动作顿住了。
他放下杯子,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抱歉,护士长,我……感觉有点反胃。这水的味道……
能稍等我一下吗?”
他一手捂着嘴,做出强忍干呕的姿态,身体也微微佝偻下来,显得更加虚弱不堪。另一只手却稳稳地将托盘放在膝盖上。
护士长眼中的贪婪瞬间凝固,随即被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所取代。那浓重眼线下的眼珠,瞳孔似乎在急剧收缩,死死地钉在沈郁身上,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一股阴冷、怨毒的气息从她身上弥漫开来,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喝、掉、它!”
她一字一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完全失去了之前的职业腔调,只剩下**裸的威胁和嗜血的渴望。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向沈郁。
沈郁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控制得极好,依旧是那种病弱的、带着恳求的苍白。
“我……我真的……”
他声音更弱了,身体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倒下,
“就一下……就好……”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耸动,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护士长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中的暴戾和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房间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在沈郁咳得撕心裂肺、几乎要蜷缩起来的时候,护士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轻蔑、饱含怨毒的冷哼。
“废物!”
她猛地一把夺过沈郁膝盖上的托盘,动作粗暴,玻璃杯里的浑浊液体剧烈晃荡,溅出几滴落在她洁白的手套上,立刻晕开一小片污渍。她看也不看沈郁,端着托盘,高跟鞋嗒嗒嗒地踩着重重的步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砰!”
铁门被狠狠甩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震得墙壁似乎都在颤抖。门框边缘簌簌落下些许灰尘。
脚步声带着未消的怒火,快速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沈郁才缓缓直起身,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他抹去额角渗出的冷汗,眼神锐利如刀。
刚才的表演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体力,但值得。那杯水……绝对有问题。护士长最后暴露的狰狞和渴望,几乎证实了那是一种致命的陷阱。
他走到墙角,捡起那块沾着污渍的床单,将它铺在冰冷的床板上。没有枕头,他只能和衣躺下,用身体尽量压住污渍的部分,勉强作为一点微不足道的隔离。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真正入睡。规则第六条:夜间熄灯后(22:30),无论听到任何声响,请务必留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部,直至天亮。
现在……时间依然未知。但护士长的到来,至少给了他一个模糊的参考点。供水时间是12:00-12:30,她刚才来送水……那么,现在应该是正午刚过不久。
头顶的白炽灯依旧滋滋作响,散发着恒定不变的昏黄光芒,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沈郁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保存体力。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梳理着已知的信息和规则,每一个细节都在反复推敲。
护士长……“医生”……供水……污渍……生路在哪里?违反规则的“后果”又会是什么?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关键的时间节点。
时间在昏黄的光线下无声流淌。
身体因饥饿和脱水而发出的信号越来越强烈,胃部灼烧般的疼痛和喉咙的干渴如同钝刀切割。沈郁努力忽略这些生理上的痛苦,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听觉上,捕捉着门外走廊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死寂。只有灯泡的滋滋声和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他精神高度集中后的错觉,他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如同砂纸摩擦的窸窣声,从……床下传来?
沈郁的呼吸瞬间屏住。他凝神细听。
沙…沙…沙…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刮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源头,就在他躺着的这张金属病床的正下方。
沈郁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缓,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冰冷的金属床板透过薄薄的床单传来寒意,而床下那细微的刮擦声,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他的神经末梢。
沙…沙…
声音停了片刻。死寂重新笼罩。沈郁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突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床板正下方传来!力道之大,震得整张金属病床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沈郁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要弹坐起来,但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住了身体的应激反应。他依旧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只有双手在身侧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一下撞击之后,床下又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某种试探。
几秒后,更密集、更用力的撞击声开始响起!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沉闷而执着,像是有个被困在狭小空间里的疯子,正用尽全身力气,用头颅或者肩膀疯狂地撞击着床板!每一次撞击都让金属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摇晃。
冰冷的铁锈味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土腥气和淡淡的血腥味,从床板与地面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弥漫上来,钻进沈郁的鼻腔。
规则第六条:夜间熄灯后(22:30),无论听到任何声响,请务必留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部,直至天亮。
可现在,灯还亮着!头顶那盏白炽灯依旧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滋滋的电流声稳定地响着。
沈郁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不是“夜间”!规则没有禁止在白天对床下的异常做出反应!他必须离开这张床!
就在他念头闪过的瞬间,床下的撞击陡然变得更加狂暴!不再是单一的撞击,而是变成了疯狂的、毫无章法的冲撞和撕扯!
咚!哐!滋啦——!
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一种令人牙酸的、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炸响!仿佛有什么极其坚硬锋利的东西,正在疯狂地刮擦、切割着床板下方的金属结构!刺耳的噪音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紧接着,“哗啦”一声脆响!一大片金属网格状的床板支撑结构,竟然在沈郁腰侧的位置被硬生生撕裂、顶开了一个不规则的破洞!
一只“手”,猛地从那破洞中伸了出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它更像是一段被剥去了大部分皮肤、肌肉严重萎缩的枯槁肢体,残留着暗红色的筋络和惨白的骨节。
五根指骨异常尖长,末端是乌黑、卷曲、如同铁钩般锋利的指甲!这只鬼爪般的手,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血腥气,猛地向上抓来,目标直指躺在床上的沈郁!
速度快得惊人!
千钧一发!
沈郁在支撑结构被撕裂的瞬间,身体已经如同蓄满力的弹簧,猛地向床铺内侧翻滚!他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没有丝毫犹豫。
那乌黑锋利的指甲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划过,撕裂了他背后的病号服布料!
嗤啦!
布帛撕裂声清晰刺耳。冰冷的指尖甚至刮到了他的皮肤,留下几道火辣辣的划痕。
沈郁滚到床铺最内侧,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他半跪在床板上,心脏狂跳,眼神却冰冷锐利,死死盯着床板中央那个狰狞的破洞,以及那只仍在洞口疯狂抓挠、试图扩大缺口的鬼爪!
不能下床!规则第二条:非查房时间,请勿离开病床!白天离开床铺,是否也会触发“后果”?他不敢赌!
但留在床上,面对这只明显要将他拖下去的鬼爪,同样是死路!
鬼爪疯狂地抓挠着撕裂的金属边缘,发出更加刺耳的噪音。破洞被它撕扯得越来越大,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腐烂气息的阴风从洞中涌出。
沈郁的目光如同鹰隼,飞速扫过整个房间。墙壁光秃秃,洗手池……便盆……沾血的床单……头顶的灯泡!
滋啦——!
就在他目光触及灯泡的瞬间,那盏一直稳定亮着的白炽灯,猛地剧烈闪烁起来!
昏黄的光芒疯狂明灭,如同垂死挣扎的脉搏。整个房间在极度的亮与暗中疯狂切换,光影扭曲,将那只疯狂抓挠的鬼爪映照得如同地狱伸出的魔影!
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急促!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烛火熄灭。白炽灯最后猛烈地亮了一下,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熄灯了!
规则第六条:夜间熄灯后(22:30),无论听到任何声响,请务必留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部,直至天亮!
时间到了!熄灯即代表“夜间”开始!
床下那疯狂的抓挠声,在灯光熄灭的瞬间,极其突兀地戛然而止!那只伸出的鬼爪,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僵在了破洞口,随即猛地缩了回去!
紧接着,是死寂。
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粘稠的绝对死寂。黑暗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剥夺了所有视觉。只有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沈郁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把抓起那团被他丢在角落、沾着污渍的薄薄床单,整个人迅速躺倒,将染血的床单整个蒙在了自己头上!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布料紧紧裹覆住他的口鼻。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听到了。
先是极其细微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似乎是从洗手池那个方向传来。在绝对的寂静里,这声音如同鼓点敲在心上。
紧接着,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压着嗓子、含混不清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不是来自门外,更像是……来自墙壁内部?声音层层叠叠,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毒,如同地狱深处刮来的阴风。
呜……呜……嗯……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佛无数无形的怨灵正贴着墙壁游走,随时要破壁而出!
沈郁一动不动,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只有蒙在床单下的眼睛警惕地睁着,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潮水,渐渐淹没了整个空间。
那气息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怨恨,试图穿透薄薄的床单,钻进他的骨髓里。
滴答…滴答…滴水声依旧不紧不慢。
呜……呜……嗯……呜咽声如同潮汐,起起落落,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时间在极致的恐怖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是煎熬。沈郁强迫自己放缓呼吸,用意志力对抗着身体本能的恐惧颤抖。他需要坚持,坚持到“天亮”。无论这个“天亮”以何种方式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黑暗中,沈郁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就在那无处不在的呜咽声似乎达到顶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魔音灌耳时——
滴答。
滴水声突然停止了。
呜咽声也在同一瞬间,如同被利刃切断,骤然消失!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再次降临。
紧接着,头顶上方,毫无预兆地——
滋啦!
白炽灯猛地闪烁了一下,发出刺眼的白光!
随即,稳定的、昏黄的光芒再次亮起,驱散了浓稠的黑暗。
灯光亮起的瞬间,沈郁依旧蒙着床单,身体保持着僵硬的状态,没有立刻掀开。他凝神细听。
房间里一片寂静。滴水声、呜咽声,都消失了。那股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怨毒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缓缓地、极其谨慎地掀开蒙在头上的床单一角,露出眼睛。
昏暗的光线下,房间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金属病床依旧冰冷,床板中央那个被撕裂的破洞清晰可见,边缘扭曲的金属如同狰狞的獠牙。洗手池的水龙头静静地悬着,没有滴水。墙壁依旧是粗糙的水泥,看不出任何异常。
仿佛刚才那漫长而恐怖的黑暗,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但沈郁知道不是。背后衣服被撕裂处传来的隐隐刺痛,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土腥和血腥味,还有身下床单沾染的污渍,都是真实的证明。
他慢慢坐起身,将染血的床单推到一边。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紧张姿势而有些僵硬酸痛。
就在这时——
笃…笃…笃…
那熟悉的、硬物拖沓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从走廊深处由远及近!
上午的查房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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