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笑了笑,朱红的唇瓣开开合合:“公子猜得不错,瞧着模样想必也是一表人才,不演这角儿可惜了。”
“更何况,您也不希望您这新娘子还没抱热乎,就驾鹤西去了吧。”说完,那尖锐的指甲挑起陌如清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谢见明哑了言,看着朝他疯狂摇头的陌如清,顿时动摇起来。
沉默将时间拉长,二人的内心都备受煎熬。
要是换个地方,兴许谢见明早就把这鬼的骨灰扬了个底朝天,也不用胆战心惊地担心陌如清会不会死,毕竟对方修为甩他八百个来回带拐弯儿。
可问题是,这地方灵力压制得如此厉害,以至于陌如清都失了明,再加上绯春咒还缠在对方身上,此时他再贸然行事,估计来时四人,回时只有三人。
更何况,他还有好多问题得靠陌如清给他解答,死了就没地儿问了。
于是,谢见明强压冲动,收起羲和扇,扬着下巴朝王纯笑道:“成啊,要我扮哪个?”
“您带个头冠就好,其余的,用不着。”王纯松开陌如清,拍了拍手,那原本被谢见明踹得乱七糟八的纸人们,一股脑地全部爬起来,往那梳妆台上跑。
那顶熟悉的发饰被纸人们捧到了谢见明的面前,在水晶光的照耀下,颗颗珠玉仿佛坠落人间的珍奇宝物,书写着自己的璀璨。
金黄的冠身催促着谢见明带上,他伸出手接触到一片冰凉,却远远不及他现在心境的沉重。
“你最好言而有信。”谢见明狠狠剜了王纯一眼,扯下原本的头饰,一把将头冠扣在自己的头上,丝毫不怜悯自己凌乱的发丝。
王纯却极为讽刺地笑了:“放心,我可比你们这群男人靠谱。”
带上花冠后,那些纸人蹦蹦跳跳地跑上台来。霎时,明明没有任何乐器的墓室竟响起了戏曲,身后的那些纸人穿着戏服,原本纸做的皮肤也开始逐渐浮现肉色。
谢见明一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身后的戏腔便一声接一声响起。
他只能跟着划水,那群纸人往前走,他就往后凑,戏子往后退,他就往最旁边走。总之,那正中间永远都留出一个空位置。
但王纯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笑得越来越大声,掩藏在喉咙的刺耳笑声再也遮不住。她大叫着好,双手抬起,鼓着掌,而陌如清被扔在一边,那双眸子里盛满震惊。
原以为能一直划水直到戏曲停止,奈何那曲子就像莫比乌斯环一般,重复着同一段旋律却始终停不下来。这下,谢见明反应过来,他立马往戏台边移动,但身体却愈发不受控制。
王纯终于在这场戏曲一次次的滋润下,暴露出了恶鬼的真面目。皮肤上开始逐渐渗上青紫色的斑点,好似尸斑,原本掩藏在红衣袖下的十指挣脱束缚,暴露在空气中,上面爬满了红色的牡丹纹路,指尖系着一圈透明度极高的细线。
谢见明连忙转头,看向自己莫名其妙抬起的手臂,果不其然,手腕和手肘上都系着一圈透明的丝线,而源头就是王纯的指尖。
“傀儡术都使出来了,看来你确实很需要这花旦是吧。”
然而,谢见明本想伸手把这可恶的丝线给扯断,但视线瞥见陌如清脖子上也系着一根,看上去随时都可以要了对方的命。暗骂了一句,他终是狠下心,任由王纯摆布着自己继续跳着。
那些纸人似是看出他不挣扎了,簇拥着将他推搡到中央。
花旦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也让王纯再难掩饰自己内心的**,她尖叫着狂喜:“再美点、再漂亮点,你要演出来,把我演活、演活!”
“别停下,别停下!”
谢见明快要被王纯弄吐了,极快的摆弄速度让他的身子也随着丝线一起舞动,而他本身就不擅长舞蹈,这鬼似乎故意跟他作对,特地给他摆弄一些难度极高的动作,扯得他骨头都一阵一阵的疼。
然而,疼痛还未喊出口,就被硬生生地强忍下去,脱口而出的变成了他自己都有些震惊的戏腔。
这一刻,谢见明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逐渐变为一个戏子,灵魂也在一点点地失去对躯壳的掌管。那种感觉如同被摁在水中,无法呼吸却能清晰地透过鼓膜感受到心跳,介于生死之中。
耳边似乎也快听不见什么东西,眼前播放着走马灯式的烟云过往,最后,视线定格在陌如清朝他伸出的手心,顿时,呼吸都停了一拍。
眼角沾染上一些湿湿的东西,凉凉的,墓穴里的阴风一吹,激起周围皮肤起鸡皮疙瘩。
“阿无......”一声低语穿破谢见明逐渐消散的听觉。
他顿时清醒过来,奋力一扯,手腕和手肘就传来阵阵撕心的疼痛。丝线好像把他的皮肉割烂,鼻腔闻到丝丝血味。
但抬眼,一阵刺眼的红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可熟悉的鬼气却让谢见明内心一惊。
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他回身一扯,那些丝线便挣脱了原有的轨迹,只安安静静地吊在那里,却无法再使唤他的动作。
只是,他也不再敢有所动作。
陌如清胸口上的绯春咒活了,不停地吐露出浓重的鬼气。甚至让王纯都有些畏惧,连连后退几步,面目狰狞地看着他。
但那人却完全不自知,疼得指甲死死嵌进纹着绯春咒的皮肉里,但那双灰暗的双眸正盯着他,嘴里还在念叨他的假名,似乎想唤起他的理智。
可问题来了。
绯春咒基本只进不出,除非调动鬼气进行反作用,才会出现倒吐鬼气的情况。但要做出这样的行为,对邪道的修为少说也得有个老手级别。
可陌如清连邪修都算不上,这绯春咒怎么可能自己吐鬼气,还这么浓郁?
更何况,陌如清怎么知道他快被傀儡术操控了?他不是瞎了吗?
越来越多的问题堆积在心里,谢见明的动作都不自觉迟钝起来。
还没等他缓冲过来,下一秒,陌如清的嘴角竟流下一行鲜血,殷红顺着脖颈滴滴落地,开出了心悸的花。
那些无意落到绯春咒上的鲜血也仿佛变为燃料,冒出丝丝白烟。
这下,哪管得上什么未解之谜,谢见明吓得眼睛都瞪大一圈,瞳孔骤缩,还停在半空中的双手开始颤抖,甚至连咽喉都泛上一阵酸涩,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大脑霎时清醒。
“陌如清!”
这是他第二次喊陌如清的大名。
但这次,远比第一次要更着急。
羲和扇几乎是瞬间就钻出袖子,如同飞鸟一般盘旋在空中,将透明的丝线一根根地全部割断。
扇面上的红彼岸开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鲜艳,或许是继承它主人的心情,羲和扇也一口一口地吐着浊气,仿佛是气到了极点。
谢见明的头上还带着花冠,可神情却完全不似一开始被拿捏命脉那般唯唯诺诺,反倒是继承了他刚爬出鸦山的那股狠劲,万鬼之主仿若又重临人间。
他像疯了一般噙着笑,脚步都有些飘忽:“我真是傻了,才会相信你们这群天杀的蠢货。”
“本想先礼后兵,按着你的意思,把人放了我再跟你打。结果呢?这就是所谓的言而有信吗?”
“我现在就把你拿来当我的养料,你最好给我忍着。”
话音刚落,他根本不给王纯任何反应的空间,起身一个飞踢直直踹向对方青筋暴起的脸。
台上的阴戏子似乎感受到主人被袭击了,全部扑了过来。然而,谢见明一个反身,抬手一扇直接将第一个戏子的皮都给割破了,那纸人发出尖叫,却无法阻挡他的攻势。
其中,那个扮演丑角的人脸让谢见明感觉有一丝熟悉,长得很像他见过的某个人。不过因为战斗还未停息,他只匆匆记下这个疑点,便继续投身打斗中。
要是换之前的他,一打五难如登天,甚至这王纯还是个厉鬼程度,一人就可抵那一群纸人。但奈何,借着刚刚从骷髅鬼那吸来的鬼气,又凭着墓穴中绯春咒吐出的力量,谢见明的修为已经快要登上高手水平。
不及全盛之势,却仍一骑绝尘。
将那群阴戏子割得面目全非后,谢见明脚一蹬,转身一挥羲和扇,明明是很轻盈的动作,可扇子卷起的风却难以应付。那风先是向前流动,随后逐渐变灰变黑,直到那股风中簇拥着无数张嘶吼的人脸,吐出的黑气顺带着人脸们,唰地一下尽数打向王纯。
王纯被打得惨叫,身上的红衣一甩,无数的透明丝线暴露在空中,那些阴戏子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线全都被光照耀出,看上去令人不适。她妄图再次控制谢见明,一口气甩出好多根丝线,嘴里也嘶喊着。
“我王纯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些。该死的不该是你们吗!”
“你们不是神仙吗、不是鸳鸯吗?救救我又能怎么样呢,救救唐鹏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你们对得起相信你们的苍生吗!”
原本不说这些话,谢见明的气也只是一时上头,在他划出那道鬼风暴后,他就清醒不少。以他现在的力量,把这墓穴炸了都行,所以他本想收收手,先救陌如清要紧。
但王纯的话,让他直直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
一字一顿的话,让说出这话的王纯都愣了愣,她怔愣一瞬,随机勾起红唇,立刻讥笑道:“哈哈哈哈哈,原来公子的耳朵不好使啊。”
“我说,你对得起你的苍生吗?神仙大人?”
然而,话音刚落,羲和扇嗖地一下就划烂了王纯的半张脸,金刃割出的黑血随着惯性飞溅。
谢见明眼底的猩红再次燃起,如同熊熊大火一般烧得他理智全无。
可身后却突然传来哭喊,是熟悉的声音:“你你你、你要是再杀王纯一下,我就立刻要了他的命!”
谢见明缓缓回头,只见唐母拿着把匕首架在陌如清的脖颈上,那妇人显然是又流了泪,眼眶都还红得要命。举着刀的手也颤抖无比,根本不像会威胁人的模样。
见状,谢见明立刻玩味地将羲和扇收了回来,一步步地靠近唐母:“哦?您在威胁我吗?”
“实话告诉您吧,您今天就算把这人的头剁成烂泥,身子五马分尸,都无伤大雅。”他转了转扇子,眉尾一挑,“我敢保证,转头出去,外头的人瞧他绝对完好无损。”
“至于这墓嘛,我就不敢保证,它会不会被我踏成废墟了。”
喉间的讥笑根本忍不住,或者说他从未想过遮掩。
扇刃被渐渐抬起,刃尖直指唐母。
“要不要试试?”
匕首仿佛下一秒就要哐当掉到地上,唐母的瞳孔里倒映着谢见明身后可怖的东西。
——万千鬼气在他的身后凝结成无数张具象化的苍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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